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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瑗到钰哥儿住的院子时,盛夫人正在东次间拜豆娘娘。
东瑗脚步微顿。
盛乐钰是出痘吗?
她记得三年前在薛家,杨氏生的儿子、东瑗的六弟薛华逸出痘,东瑗问罗妈妈要不要去看看。罗妈妈就告诉她,她不能去看。
她小时候没有出过痘,容易被染上。
年纪越大,染了痘越是危险。
东瑗就一直没敢去。为这事,杨氏明着暗着不知念叨了她多少次,说她惜命,连手足亲情都不顾。
看到东瑗和盛乐芸进来,盛夫人笑着起身,道:“没事,钰哥儿就是出痘。他在内室呢,太医来过了,开了药吃了,苏妈妈她们在照拂呢。”
盛乐芸道:“祖母,我看看钰哥儿去。”
说着,就拉东瑗的手。
东瑗脚步没有动,对盛乐芸道:“你先去吧……”
盛乐芸有些疑惑,看了看东瑗,又看盛夫人。盛夫人则颔首,让她进去看看盛乐钰。
盛乐芸就松开东瑗的手,进了内室。
东瑗也给豆娘娘上香,拜了拜才对盛夫人道:“娘,我小时候没有出痘。我……”
盛夫人听着这话,脸色一变,忙道:“你快走!当年在老家的时候,老太爷身边的柳姨娘,三十多岁被孩子染了水痘就没了。大人出痘可不得了。”
东瑗心里一松。
她真怕盛夫人也觉得她惜命,不顾母亲慈爱。
这个年代医疗条件落后极了。小时候出痘不打紧,大人出痘容易丧命。东瑗已经快十六岁,她过了应该自己出痘的年纪了。
她被染上,抵抗力跟不上,最容易出事。
东瑗看了眼内室,道:“娘,我让罗妈妈过来帮衬着照顾钰哥儿。等钰哥儿好了。我再来看看钰哥儿。”
盛夫人点头,又道:“钰哥儿这里丫鬟婆子一堆,还有娘。不用罗妈妈过来。你快些回去吧。”
东瑗不敢逞强,给盛夫人行礼,就退了出去。
盛乐钰的内室里点了盏明烛。垂了厚厚的防寒帘幕。出痘的时候不能见风,所以他的拔步床上的槅扇也关了,幔帐放下来,苏妈妈和几个丫鬟在一旁服侍。
看到盛乐芸来,几个人给她行礼。
“哥儿吃了药,才躺下。”苏妈妈轻声对盛乐芸道,“大小姐回头再来看哥儿吧。”
“我没睡。”槅扇里面,盛乐钰声音有些暗哑。
苏妈妈只得退到一旁,又道:“大小姐和哥儿隔着槅扇说话吧,太医吩咐哥儿不能见风。”
盛乐芸点头。
她站在槅扇外。问盛乐钰:“你现在好了些吗?”
“姐姐,我头疼……”盛乐钰声音带着哭腔,“身上也疼。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玩儿?躺着好难受。”
盛乐芸听着就心疼,安慰他道:“钰哥儿别怕。出了痘就好了。等你病好了。夏衫就做出来了,你又有好看的衣裳穿。”
盛乐钰哦了一声,总算有些盼望。
而后又问:“要是先做好了漂亮的衣裳,我还没有好,那怎么办?”
这个问题把盛乐芸难住了。
她想了半晌,才道:“我也不穿。等钰哥儿好了。我们一起穿着新衣裳给祖母和母亲请安去。”
盛乐钰这才放心。
苏妈妈就在一旁抿唇笑。
盛乐钰又问盛乐芸:“母亲知道我病了吗?”
盛乐芸道:“知道,母亲就在外面,等会儿来看你。”
盛乐钰高兴起来,声音也有了几分轻快:“母亲院子里罗妈妈做的桂花糕好吃,我想吃。”
苏妈妈忙道:“等哥儿好了才能吃。哥儿听话,不能见风,乖乖躺着,就能早早好起来。”
盛乐钰嗯了一声,槅扇那边幔帐后动了动,大约是盛乐钰躺了下去。
盛乐芸就坐在一旁的锦杌上,和盛乐钰说话。
过了一会儿,盛乐钰问:“母亲怎么还不来?”
“和夫人说话呢。”苏妈妈答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母亲怎么还不来。
苏妈妈只得出去看,才知道大奶奶已经走了。
盛夫人跟着苏妈妈进了内室,亦隔着槅扇对盛乐钰道:“钰哥儿,你母亲回去了,等你好了你母亲再来看你。”
幔帐后的盛乐钰愣了愣,顿了片刻才失望带着哭腔问:“母亲不喜欢钰哥儿了吗?”
盛夫人忙道:“没有,没有!你母亲没有出痘,不能见钰哥儿。”然后就把大人没有出痘,容易感染病死的事,说给盛乐钰听。
盛乐钰听住了,这才不伤心,对盛夫人道:“钰哥儿不要把痘传给母亲。祖母,等钰哥儿好了,母亲能来看钰哥儿吗?”
盛夫人自然说能。
晚夕,盛修颐回了内院,去给盛夫人请安时,盛夫人把盛乐钰出痘的事说给他听。又道:“你莫要去看孩子。你小时候也不曾出痘……”
盛修颐眉头微蹙,又轻轻松开,问盛夫人:“不碍事吧?”
盛夫人笑起来:“小孩子出痘而已,什么大事?郝哥儿和芸姐儿也出过。只是他们俩都是一岁多的时候出痘的,钰哥儿晚一点罢了。”
盛修颐虽然没有出痘,却也是懂得这些,道:“孩子越大出痘越不好。娘,您在院子里祭拜豆娘娘就是,也别往钰哥儿那里去了。请了哪位太医?”
“吴太医啊,他祖上就是出了名的会看孩子病。”盛夫人笑道,“瞧你们,出痘不是常事?你回去歇了吧。不是还有娘吗?”
盛修颐道是,就回了静摄院。
东瑗也供了豆娘娘,替盛乐钰祭拜祈福,看到盛修颐回来,又把她没有出痘、不能去看盛乐钰的事说给盛修颐听。
盛修颐笑道:“我也没有出痘……大人是不好去看的。娘曾经说,当年我祖父有个姨娘,就是被孩子染了痘,母子俩都病死了。我正想告诉你莫要去……”
东瑗放下心,继续供着豆娘娘。
盛乐钰出痘,一连三天高烧,怎么用药都退不下来。每日太医都守在屋里,用药诊治,却怎么都不好。
孩子高烧难受的时候,一个劲哭,口里念着祖母、父亲、母亲又念着姨娘。
盛夫人和东瑗都说去把陶氏接回来看孩子,盛修颐有些犹豫。
盛乐钰烧了第二天,他也熬不住了,只得同意去接陶姨娘回来。可陶姨娘送得远,来回至少要两天的路程。
盛修颐和东瑗都不敢去盛乐钰的院子,只能在元阳阁等着消息。
到了第三天,盛乐钰依旧高烧不止。吴太医早上诊断后,脸色顿时不太好看。关了拔步床的槅扇门,吩咐苏妈妈等人:“都不要在屋里,全部出去。”
苏妈妈很不解。
盛乐钰醒了,正在难受得哎哟哎哟叫唤。太医又不让靠近,苏妈妈急得眼泪汪汪的。
而吴太医出了内室,去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东瑗和盛修颐都在元阳阁,陪着盛夫人坐着等太医诊治的结果。
“哥儿一直发烧,怕是引发了天花。”吴太医道。
“什么!”盛夫人眼前一黑,只差栽倒。
得了天花,十个里头就有九个要丧命的。
这种可怕的病,就算治好了,亦会留下满脸的疤痕,破相变得很难看。盛夫人听着吴太医的话,脑袋里嗡嗡作响。
况且天花根本没得治。
东瑗忙一把扶住了盛夫人,她心里也吓得凉了半截。
盛修颐面容一瞬间冷下来。
盛夫人眼里就落了下来,厉声问吴太医:“你不是说出痘吗?怎么又是天花?你这个老太医,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
吴太医很无可奈何看了眼盛修颐。
天花就是痘引起来的啊。
东瑗拉着盛夫人,低声喊着娘。
盛修颐明白这个道理,没有怪太医。他起身,送吴太医出去。
盛夫人挣扎着要去看盛乐钰,被东瑗扶住:“娘,您不能去!钰哥儿中了天花,容易传染。”
盛修颐折身回来,也安慰盛夫人,劝她不要冲动。盛乐钰中的是天花,更加容易传染给大人。
“我出去一趟!”盛修颐对东瑗和盛夫人道,“娘,民间有些赤脚大夫,可能有偏方,我寻寻去。阿瑗,你陪着娘,千万别去钰哥儿的院子。”
东瑗道好。
盛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东瑗见盛夫人只知道哭,也不管事,就看了眼一旁的康妈妈,道:“妈妈,您去把钰哥儿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居起来,等会儿让管事们送到庄子上去。她们倘若不小心染上了就不得了。倘若没有染上,过了半个月再接回来……”
康妈妈忙道是。
东瑗又道:“您用帕子捂住鼻子,也别往内室去。”
康妈妈心里一惊,忙道是。
盛夫人哭了半晌,才慢慢好了些。
“娘,世子爷寻偏方去了,兴许一会儿就回来。您放心。您一生与人为善,时常诵佛,老天爷都看在眼里,不会夺走钰哥儿的。”东瑗看在盛夫人哭,被她带的眼睛也湿了,还是强撑着无事人般安慰她。
盛夫人连连颔首,眼里却有涌上来泪意。
康妈妈回来对东瑗道:“苏妈妈留下来照顾哥儿,其他的都居在耳房里。今日就送走吗?”
东瑗看了眼盛夫人,见盛夫人泪眼婆娑,不太想管事,她只得道:“越快越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