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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清州的时候,陶家刚吃过晚饭。得知家宅安宁,城禁放松,可以回平洲后,陶舜钦便不再刻意隐瞒陶氏,把事情经过详细与她说了一遍。
陶氏捂着胸口,听得一惊一乍的,最后听说家宅平安,方双手合十念了几声佛,就念叨着要收拾了回去,说是挂怀家中老小,还要亲眼看到林慎之平安才放心。
陶舜钦道:“你急什么?现在还有小股反贼在外头逃窜呢,路上并不太平,原来二郎说过要来接的,再等等,到时候多寻几家人作伴,人多才妥当。”
陶氏却只是着急,坐立不安,催着林谨音去打听最近都有什么人家要去平洲的,万一陆缄迟迟不来,她们也好跟着旁人一起先回去。
林谨容看在眼里,等退下去后,趁机悄悄吓唬了陶氏一回,把丰州民乱绘声绘色地和陶氏讲述了一遍,又敲边鼓:“说不准还会再闹腾呢。大表哥既在江南置了产业,那边局势也稳定,不如让姐姐带着孩子们,陪着舅舅一起去江南散散心,养养病,也好叫他们夫妻团聚,让孩子们见见父亲,一举几得。这样两地分散着,要是我大表哥守不住,给獾郎和玉郎添了个旁人生的弟弟妹妹怎么办?”
“凤棠不是那样的人!”前半部分陶氏是赞同的,她觉着吴氏已然去了那么多年,陶舜钦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实在可怜,纳个妾来照顾一下起居也没什么。但既然陶舜钦没那心思,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好多劝,可换个地点换个心情养养病也是好的,一家人团聚团聚也极好,她不反对,很赞同。但后头的话她就听着不舒服了,陶凤棠是个什么品行,她清楚得很。可是……这男人上了一定的年纪,长期不见妻子在身边,的确难免出事,陶凤棠又长得一表人才,还多金·就算他没那心思,也指不定旁人会去骚扰设计。越想越像那么一回事儿,便道:“我去问你姐姐!不然叫你大表哥回来!”
林谨容见她果然上了心,匆忙拦住她:“娘啊,您这样跑去问不是给我姐姐添堵么?您是要劝她,但不能这样劝。江南那边的产业正红火,没得把它扔了的道理,人家要说姐姐不懂事的。就是一家子去住住玩玩最好了。”想想又补充道:“我小七弟不是想跟着凤举去那边游学的?我姐姐若去了也好照料管教他们。”
陶氏默然想了片刻,道:“不行!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你姐姐一下。别同你公爹一样的,你姑母在家辛辛苦苦守了这么多年,他倒舒舒服服带了几个如花似玉的回来。”又暗自盘算了一番,要怎么说动陶舜钦才好。
林谨容暗自欢喜,又去酝酿着要给陶凤棠写信,把她看到了什么,怎么说,怎么劝,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想了个透。只求务必一击中的,一次到位。至于陶氏,等先把林慎之与林谨音弄走再另外想法子。
接下来的日子,陶氏所有的热情都集中在怎么劝说陶舜钦去江南游一游,看看陶凤棠,好叫女儿能够夫妻团聚上头去了。陶舜钦好脾气,虽则不赞同,却也不曾因此生气。
林谨音成日伺候着,虽没明说,却也表现出向往的神情来,獾郎与玉郎更是被陶氏和林谨容吹得心里长了草。陶舜钦见着,自有一番思量。
转眼间过了一旬有余,这日午后,林谨容带着毅郎午睡正酣,就听有人在帐外小声道:“奶奶,奶奶您醒醒。”
林谨容睁眼瞧去,但见樱桃欢天喜地的站在那里,朝她比手势,压低了声音道:“二爷和七爷来了。”
林谨容少不得轻手轻脚地起身梳洗,命人看护好毅郎,自去了陶舜钦房里。
约莫是许久不见的亲人来探病的缘故,陶舜钦心情好,病也跟着好了许多,精精神神地坐在榻上听陆缄和林慎之描述当初的情形。
陆缄话少,多数时候都只是笑而不语,只林慎之操着一条公鸭嗓子,在那里激动的说个不休:“从清州回去后,我本是要立刻就回诸先生那里的,可是祖父突然受了凉,我只能陪侍在一旁。才见好转,心想着第二天可以去了,结果那日夜里突然就出了事。我当时睡得正熟,猛然间听见有人在外头使劲敲我的门,不,是砸门,喊我赶紧去前面正堂里。再接着,就听见铜锣响起来了,所有住着人的房间里就都亮起了灯,大家惊慌失措的,还以为是进贼了呢,可管事的也不肯说是怎么回事,等都去了正堂,祖父才说外头闹事儿了,分派哥哥们领了管事和家丁去巡院子,把守大门,叫我看好侄儿侄女们。”
说到此处,林慎之抬眼望天,林老太爷明显是偏心他么,但他却不这么看,他不小了,也该为家里出一份力,不能为了这种事情事后被哥哥们看不起。“于是我就拼命求他老人家,跟着我四哥拿了梯子爬到墙边看外头的情况。”他见陶氏紧张地攥紧了帕子,越发得意:“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林谨容走进去瞪了他一眼:“别瞎吹啊,你两个外甥还在这里坐着呢,别净说些有的没的。”一边说,一边朝陆缄看过去,陆缄也正好抬眼看她,二人目光相对,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又酸又软,却又十分甜蜜喜悦。
林慎之看看坐在一旁伸长脖子,眼睛也不眨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的獾郎与玉郎,低咳了一声,收敛了些:“也不是什么,就是看到县衙那边,半边天都是红的,月亮都被浓烟给遮住了,喊杀声震天。当时家里人都给吓坏了。”
獾郎等了半天,以为会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听到这里不由有些鄙视他七舅:“这个我早听人说过几百遍了。”
林谨音低声斥道:“没规矩!”
獾郎笑了一笑,打蛇随杆上,抱定林慎之的胳膊软语央求:“说点有趣的,这个不好听。”
林慎之一手搂定了他,一手搂定了蹭过来的玉郎,笑道:“好,我就和你们说俞宗盛夜钻马厩,侥幸逃得一命!”说到这里,才又想起来问林谨容:“毅郎呢?”
林谨容笑道:“睡着。”借机走到陆缄身后,低声道:“家里都好?”
陆缄又怎肯把家中的真实情形说与她听?不过是笑笑:“放心,都好。你们都好?”
林谨容不知不觉就把声音给放柔软了:“都好,就是挂念你们。”
林谨音在一旁瞧见他二人互动,心中有些小羡慕,又有些小心酸,便笑道:“适才妹夫不是说想毅郎了么?四妹便领了他去罢。”
陶舜钦呵呵一笑:“去吧,去吧。吃饭时再叫你们。”
还是在这里舒服。没有人盯着要他们守规矩,没有人盯着说他们什么地方不对,有的是宽容,更多为人着想。陆缄暗自感叹了一番,与林谨容一道同在座诸人行礼道别不提。
夫妻二人沿着阴凉的花木小径一直往前走,彼此心里都有些异样的情愫在发酵。只是到底是在旁人家里做客,不敢做得过分,最多的亲密也不过是并肩而行,时不时,有意无意地彼此碰撞一下罢了。
陆缄轻声道:“刚闹起来的那一夜,阵仗很大,我那时候不知道事情会到哪一步,只想着万幸你和毅郎不在家。”
林谨容心里一暖,偷偷地摸了他的手一下:“我也很担心你。”即便是知道不会有大碍,仍然是担心。
陆缄强忍着才没反握回去,只沉沉看了林谨容一眼:“后来局势不见好转,差点就全家一起去老宅了。”想到当时陆建新那态度明显是不太乐意带着林家人一起去避难,心里便又沉甸甸的,只这个话,他是不能与林谨容说的,便委婉道:“我来前去接小七弟时见过了外祖父,请他设法把院墙和各处的大门加高加固。外祖父说,马上就动手。”
“我同母亲说一下,要是家里钱不够,让她多出一点,不要太计较。”林谨容点点头。林家不比其他两家,园子虽然大,却因为缺钱的缘故,多年不曾翻修了。
她早前曾委婉地提过一回,林老太爷淡然却坚决地拒绝了,想来经过这次的事情,就是砸锅卖铁也会翻修加固院墙和大门了罢?
陆缄很赞同林谨容的态度和做法:“大难当前,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才是大善。”
林谨容抬眼看向他:“听说家里的铺子被抢了?”
陆缄默了片刻,道:“不提也罢。”
林谨容看他的神色不好看,便猜着大抵是又发生了什么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便道:“不提不成,你得同我说清楚,不然我回家去什么都不知道呢。”
陆缄只好简要把家中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恐林谨容会生气,便道:“莫要和他们计较。”
“有什么好计较的,无非就是那么一回事儿。”林谨容神色平平淡淡的,半点惊讶生气激动的模样都不见,陆家会被抢,从前就注定了的,又岂是因着她做的事情招的灾?现下已然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刻,计较那么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