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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府中开门的老家仆,在看见这名年轻人之时,便立刻怔了一怔。而在他看见这年轻人奉上的拜帖之后,不由得再怔了一怔。只因为这张拜帖抬头上写的,竟是“安祯侯赵伯玥”六字。
那老家仆当然知道,安祯侯赵伯玥就是左武王的儿子,更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成为南宋第二位皇帝的人。他身份如此尊贵,却为什么竟然会来岳府?须知道,现在赵构对岳飞一万个看不顺眼,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啊。这个关键时刻,安祯侯竟然来岳府摆放,要是消息传到了赵构耳中,那不是让他对安祯侯心生反感吗?那分明就是自动放弃皇位的节奏啊。
老家仆满肚疑惑,但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自己能够掺和的。当下接过拜帖,道声:“请稍等。老奴这便去禀报我家元帅。”岳飞虽然已经被解职,不再是岳家军的元帅。但朝野上下提及到他的时候,也依旧习惯性地称呼岳元帅。这老奴曾经也跟过岳飞一段时间,后来受伤退伍,被岳老夫人收留了,这才成为岳家家仆的。所以我家元帅四字,他说得无比顺口。
但安祯侯却打个手势,阻止了这老家仆。他温文地道:“对不起。在下想要见的,并不是岳元帅,而是‘拨云开雾铺血途’陈先生。还请老丈别弄错了。”
那老仆又是大吃一惊,下意识将拜帖往安祯侯怀里一扔,喝道:“这里没有什么陈先生,你搞错了。走走走,立刻走。”伸手就想关门。陈胜如今乃是钦犯的身份,假如被人发现了他就住在岳飞家里,那还得了?所以这老仆发起急来,连安祯侯是有可能做皇帝的身份都顾不上了。
安祯侯连忙伸手按住门板,微笑道:“老丈不必如此。在下这次前来,是奉家父之命,请陈先生上门做客的。日前在西湖边,家父偶尔和陈先生相遇,并且一起喝了顿酒,彼此均大觉投缘,已经结成了好友。所以老丈不必担心什么的。”
那老仆又是一怔。上下打量了安祯侯几眼。这才勉强点了点头,道声:“请稍等。”转身回去通报。不多时,陈胜和这老仆一起并肩走出。他向安祯侯打量了几眼,道:“阁下就是安祯侯?久仰了。”
安祯侯连道不敢,然后就请陈胜上车。陈胜也不推辞,向那老仆嘱咐了几句,请他告知岳元帅自己出门去了,不必担心。随之便和安祯侯一起上了马车。
左武王身为现在朝廷中唯一拥有王爵的人,虽然投闲置散,没有任何实权,但地位毕竟放在那里,所以安享富贵还是不成问题的。他的王府位于城北,距离皇宫非常近。从永安里这边过去,颇需要花一段时间。旅途无聊,自然免不了和安祯侯攀谈几句。却又出乎意料之外地发现,这安祯侯身上毫无贵族纨绔之气。而且博学多才,出口成文,是名饱学之士。
这也罢了。陈胜更发现,安祯侯虽然身体不错,
却并未修练过什么高深武功。左武王身为当世绝顶高手之一,至少也是诸葛先生哪个层次。但他的儿子,却顶多只和金风细雨楼的普通弟子差不多。
左武王是极有智慧之人。这样刻意偏科地培养自己的儿子,必有深意。而这个所谓深意,只要仔细想想大宋开国以来的传统,也就明白了。
赵匡胤以陈桥兵变起家。所以大宋开国之后,一向重文轻武。甚至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不遗余力地打击那些能打仗的武人。不但武将是被歧视打击的对象,甚至连会武功的人,都被那些占据了朝廷大部分位置的文官们看不起。
当年左武王之所以和皇位失之交臂,和他是皇族中第一高手的身份不无关系。那些拥立赵构的文官,也不是不知道赵构的才干比不上左武王。但就因为左武王武艺修为精深,所以那些文官便怎么都看他不顺眼,宁愿拥立赵构。吃过这么大的亏之后,试问左武王如何还敢教儿子学武了?
左武王是好武之人,所以他的王府之上,当然也有一座练武场。这座练武场干净宽敞,设备齐全。左武王空闲下来的时候,最喜欢背负双手,在这片练武场上绕着圈子散步。这是最能令他心情放松的消闲方式。不过现在,当陈胜和安祯侯并肩踏入练武场,准备通过这里前往王府客厅的时候,他们首先看见的倒不是左武王,而是刀。更加正确地说,是刀光。
刀光温柔而悠远,宛若美丽女子在情人所写诗句上所圈下的一道眉批。一刀斩下,其色淡淡,如远山黛绿,夕阳依稀,细致而缠绵。单凭这一刀,俨然已经有了大家风范。
但剑光却始终未被这刀光所掩盖。细细的金剑每挥动一次,都仿佛带来了丝丝光芒,让已然日薄西山的残阳,得以继续再多苟延残存一刻。
刀光很美,剑气更美。娇声呼叱之间,两道秀美身影正在练武场上各自盘旋来去。而左武王就安坐在练武场旁边一张太师椅上,微笑着欣赏这一场精彩刀剑对决的表演。
不错,只是表演而已。尽管这刀这剑的造诣,早不在“八大刀王”,“七绝神剑”等成名多年的高手之下。但在当世绝顶高手的左武王眼中,这不过仍是一场表演。不过这场刀剑对决虽然赏心悦目,却还不足以吸引左武王全部注意力。所以当安祯侯之脚步声传来时,原本背对着两人的左武王耳朵微微一动,立刻就知道陈胜也已经来了。
左武王并不起身。只是端起放在旁边的茶碗,咳嗽一声。正在场上挥剑的那个人,立刻就明白了。她纵声长啸,突然间连劈三剑,一剑比一剑强,一剑比一剑狠。以至于对面那执刀者也不得不转攻为守,向后连退三步。趁着这个空袭,那挥剑着突然转身,剑若长虹经天,绽放出一簇辉煌灿烂的金光,向这边的陈胜迎头罩下。
陈胜微微一笑,回首把安祯
侯推开。随之催动三成元功,举起右手,不偏不倚,在剑脊处轻轻一拨。这一拨本身没啥了不起,关键在于位置。他下手的位置,恰好就是来剑之上力量最薄弱之处。霎时间,那女剑者失声轻呼,自觉手中利剑完全失去了控制。于是这原本无比美丽的一剑,忽然就变了,变得节奏大乱,准头大失,威力大减。
化劲——“引进落空”。偏转敌人攻势,毁掉敌人的平衡,然后就乘机下手,一击必杀。不过,此刻陈胜却只是“引进”,并没有“落空”。拍开来剑,他随意挥臂一拂,那女剑者再度失声惊叫,然后便身不由己,接连向后旋转不休。好半晌也还未能立定身形。
刀者剑者,两人本是平分秋色,不相伯仲。现在这女剑者对上陈胜,却是一招之间便败像毕呈。如此结果,显然让那女刀者一百二十个地不服气了。她断声轻叱,纵身飘然而前,挥出了温柔一刀。
刀光来得极快,也极轻柔。轻得就像一阵微风,柔得就像一抹月色,轻盈若诗,悠美如梦。陈胜眉宇间神色微微一怔,心念电闪之际,双掌不假思索地当胸合什,来个空手入白刃。“啪~”轻声响过,竟是当场将那柄轻盈而温柔的刀牢牢夹在手掌之间。
武器受制,本是十分糟糕的事。但那女刀者却不慌不忙,只是轻喝声:“自讨苦吃!”声犹未落,已然急翻手腕,带动刀锋扭转。她掌中所持,实是一柄罕见利器。斩金断玉,削铁如泥,尽数易如反掌。即使是修炼了什么横练气硬功也罢,照样要被她狠狠把手掌切断。不过,陈胜当然例外。他加摧一成功力,微笑问道:“妳和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苏楼主,如何称呼?”
那女刀者用尽全力,宝刀依旧活像被焊死在陈胜双掌之间一样。如此情况,显然大出她意料之外。她正在不死心地拼命拔刀,忽然之间听见这么一句问话,下意识就冲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我大师哥……”话声未落,忽然又流露出上当受骗了似得愤怒神色,娇嗔道:“你这坏人,套我说话呢?快快放手。”
陈胜微笑道:“既然是红袖神尼高足,‘小寒山燕’温柔女侠的吩咐,陈某自当从命。”言毕便将双手一分。那少女又是失声惊叫,踉跄着向后连退好几步,这才拿住桩子,却也不再上前动手,只是竖起她那非常秀气的小眉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怎么知道的?只要曾经领略过苏梦枕的出手,然后再来看刚才那温柔一刀,便哪怕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了。虽然那温柔一刀和红袖刀法仍有不少相异之处,但两者皆同出一脉,则绝无可疑。这就和诸葛先生只要见到了巨阙使用《风刀云剑》,则再见王小石施展《隔空相思刀,凌空销魂剑》以后,就能立刻知道他们份属同门师兄弟,都是天衣居士许笑一的门人,是完全一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