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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槐远见老太君急了,拱了拱手,声音也带着一些安抚之意,“母亲莫急,儿子并没有要送走慧姐儿的意思,只是秦家血脉不容混淆,宗谱上也容不下错乱,儿子的意思是秦宜宁上宗谱,替换下秦慧宁,并禀明祖宗慧姐儿是错抱来的,收为儿子的养女,往后就不在宗族中排辈了,宜宁往后就是长房嫡女,秦家的四小姐。”
众人眼神各异的看向秦宜宁和秦慧宁。
老太君沉默了。
宗谱上的确不容错误,可是她到底舍不得秦慧宁啊。
秦慧宁如遭雷击,她从此以后就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养女,再也不是秦丞相的嫡女了!她翻年就要及笄了,这些年秦丞相一直留着她仔细相看对象,如今还未定亲,往后她身份一落千丈,婚事又该怎么办?
为何如此厄运会赶在这个节骨眼儿降临在头上!
为何秦宜宁要回来!
秦慧宁无法接受的呜咽起来,这一次是真的难以克制的大哭。
到底是养在身边的孩子,孙氏见不得秦慧宁这样委屈,拉着她的手焦急的对秦槐远道:“老爷,您不能……”
“慧姐儿就算变成养女,养在你身边吃穿用度也是与亲生女儿一样的。”秦槐远看向孙氏,眼神不容置疑的坚决,随即微眯起眼,“难道要我将慧姐儿送回养生堂去,再或是寻找到她的亲生父母送回去,夫人才满意?”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竟然为个刚刚找回来的野丫头当众给自己难堪!
孙氏气的面色涨红,盛怒之下脱口便道:“一个没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野丫头就值得你这样儿了!秦蒙,莫不是这丫头是你外室养的!你干嘛只带她回来?所幸将她妈那个狐媚子也带来!反正你早就多嫌着我们娘儿们,你往后就与你的外室去过罢!”
孙氏是定国公的嫡女,出身高贵,性子自然骄纵一些。平日妯娌姊妹因她是秦槐远的嫡妻,对她多有退让,老太君又最偏疼嫡长子和四孙女,对孙氏也算宽容,如此便酿成了她泼辣跋扈的性子。
若是旁人,是绝不敢跟夫君当众这般大吵的,可孙氏娘家后台强硬,自然有恃无恐。
秦慧宁见母亲明知自己不是亲生,竟还肯为了自己这样出头,感动的一把将人搂住,小猫似的连声唤:“母亲,您别动气,别为了女儿与父亲动气……”
孙氏却不听,只顾瞪着秦槐远。
秦槐远受不了的斥道:“放肆!”
“你才是放肆!”涂了鲜红蔻丹的指甲直戳秦宜宁的额头,“说,你娘在哪里?是不是你父亲在哪个宅子里养着你娘!”
秦宜宁不可置信的望着孙氏,被她戳的后退了两步,心里一片悲凉。看到秦慧宁不松不紧的拉着孙氏的手臂,却任由孙氏扑上来,她当即就懂了些什么。
看来在这大宅院里生存,更需要演戏。
哭着提裙摆跪下,秦宜宁凄然道:“求夫人息怒。我知道夫人一时难以接受,可是我真的是从梁城来的,我八岁那年没了依靠,您可知道我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伸出布满老茧和疤痕的双手,一把握住了孙氏保养得宜的手。
“您看我手上的茧子和疤痕,就知道我并不是养尊处优的人。以父亲的担当,就算知道了慧宁不是亲生都能容得下,若我真是什么外室女,父亲又怎么会让我活的那么艰难?
“况且父亲是当朝宰相,是皇上的肱骨之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真要喜欢什么女子,又何必养外室,直接带回家来又有谁拦得住?他着实没有必要说这种谎话。
“夫人既然暂时不能接受我,我可以等您接受,我也愿意与慧宁好好相处,求您千万不要冲动,一时气话反倒伤了您与父亲的感情。”
秦宜宁生的本就漂亮,又十分瘦弱,一番哭诉之下已叫满屋子女眷都湿了眼眶。孙氏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泪水满布的小脸,手中握着她粗糙的手,对她的话也信了几成。
何况她说的话,着实不讨人厌,尤其是最后一句。
孙氏眼角余光看着面沉似水的秦槐远,心想:这会子若是秦槐远能给我个台阶下,那这事便暂且罢了。
可是秦槐远却因听了秦宜宁的一番话心生怜惜,回想起梁城饿殍遍野的惨状,再想秦宜宁近六年来的经历,心疼和愤怒立即充满心头。
这段日子,他已是够焦头烂额了!
两国战乱数年,大燕已呈落败之势,如今大周的兵马大元帅,正是当年他设计除去的北冀护国将军逄中正的遗腹子逄枭。
逄枭,表字之曦,时年二十有二,因逄中正平反后追封“忠顺亲王”,他承袭王位,江湖上都称呼他“小王爷”,乃是大周建国两年来唯一一个异姓王,十分受民众追崇,据说他十四岁时便追随大周天子李启天揭竿而起,反对北冀暴政,如今在军中威信颇深,调兵甚至用不着兵符,他逄枭往军前一戳就是兵符。
他虽年轻,征战沙场至今已有八年,以兵法诡谲,心狠手辣著称。当年逄中正被北冀皇帝判了磔刑,生生片掉了满身血肉喂狗,逄枭便也是这么为父报仇的。那些诬陷残害过他父亲的前朝大臣,被他亲手剥皮凌迟的就有三个,没有亲自动手的不知凡几,据说午门外地上的血迹多少人用水冲刷了三天三夜,那股子血腥气都散不去。
而他秦槐远,却是当年动了离间计的“罪魁”!
大周建国之后,征伐天下的步伐直奔大燕,大燕与北冀打了多年,积弱已深,如今怎么敌得过势如破竹的大周?
若有朝一日破了城,逄枭又怎么可能不为父报仇?
这段日子,秦槐远只要一想到那个煞胚就难以安眠。连年战乱早就掏空了国库,偏偏主战主和两派还吵的热火朝天,根本没几个人办正事儿。
秦槐远在朝堂上的事早已忙不过来,回了家里,这群无知妇人不知天高地厚,竟还为了这么一点子的小事让他烦心!
秦槐远懒得与妇人说这些,更懒得理会无理取闹的孙氏,只撂下一句“此事就这么定了”便拂袖离去,将孙氏独个儿冰在了原地。
大家都看得出,秦槐远是动了真气的。他毕竟是一家之长,若真是动气,没有人可以忤逆他的意思。
孙氏也有些怕了,毕竟方才是她先吵嚷起来,可是主动示弱她又觉得跌体面,一时间进退两难,委屈的吸了吸鼻子。
老太君不满孙氏怀疑她儿子的品性,再看站在一旁的秦宜宁,觉得这些事都是因她而起的,对她就更不喜欢,沉声道:“将雪梨院收拾了给四小姐住。慧姐儿就搬来,跟着我一起住。”
认可了秦宜宁的身份,却给她住偏远的雪梨院。失去了嫡女身份的秦慧宁,倒是要搬来慈孝园,老太君的打压和抬举总是这般直白。
见老太君已拿了主意,众人便只应诺。
孙氏含着泪,觉得自己遭遇这等事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也不想多留,低声嘱咐了秦慧宁两句,便头也不回的告辞离开,甚至不肯多给秦宜宁一丝关注。
倒是孙氏身边得力的金妈妈给老太君行了礼,又到了秦宜宁身边行礼,说了一声:“奴婢给四小姐问安了。”
秦宜宁并不认得此人,也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自称奴婢,一时反应不及。
却是她身边一个身着浅粉妆花袄,头梳双髻十一、二岁的少女低声道:“这位是大夫人的乳母金妈妈,是大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妈妈。”
秦宜宁便感激的一笑,随即对金妈妈颔首:“金妈妈好。”
金妈妈笑道:“其实夫人满心里是惦记着您的,一早就选了自己身边得力的丫头去您身边服侍。待会儿奴婢就带他们来给四小姐请安。”
秦宜宁点点头:“有劳金妈妈。”
金妈妈便笑着退去了廊下。
老太君那厢已经嘱咐秦嬷嬷去带人将秦慧宁的东西都搬来慈孝园,见这群人还杵着,就打发众人都离开。
秦宜宁学着周围女孩儿们的模样,给老太君行了礼,刚要出门,却听老太君唤了一声:“秦宜宁。”
众姐妹都驻足,又因老太君没叫他们,只能忍着好奇退了下去。
秦宜宁转回身给老太君行了个礼:“祖母。”
话刚出口,就见老太君不耐烦的翻了下眼睛:“才刚你母亲不是说了么,我们这样的大家族,不兴称亲族的称呼,要称呼封诰。”
秦宜宁垂眸,重新唤了一声:“老太君。”
“嗯。”老太君拉长音应道:“虽说留了你住在府里,但我还是担忧,往后你需得谨言慎行,回头请了师父来教导你,你必须好生学起来,不要将你那些市井气带进府里来。府里的姑娘各个都是玉洁冰清的,你可别带累坏了她们。”
秦宜宁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银牙紧咬,许久才乖巧的道:“老太君说的是,我会仔细的。”
老太君又道:“你也别觉得既然你回来了,就可以压慧姐儿一头了。她可是这府里养了十四年的嫡出小姐,规矩礼仪样样都出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她的才华可不是你一个山野丫头能够比的,往后你可仔细跟她学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