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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韵闻言,不免有些焦急,“王爷乃圣上的结拜弟兄,若王爷肯点头,此事必定能成啊!”
逄枭苦笑着摆手,“吕公是明白人,本王的处境难道您不清楚?”
话至此处,逄枭沉思片刻,直言道:“本王从兵马大元帅,武英殿大学士,到如今赋闲在此地,虽还是阁臣,却也许久不曾接触朝堂之事。除了有个异姓亲王的爵位在,您看本王还剩下什么资本?又有什么办法去说服圣上?”
吕韵自知逄枭说的都是实情,也讶异逄枭竟会如此直言不讳。可如今举目朝中,能有一搏之力的也只有逄枭,想来逄枭为国征战多年,种种过往经历也说明他有一颗仁爱之心,绝不是愚昧莽夫,更不会与那些人同流合污。
即便他因出身等等缘故,站在陆派世家大族的阵营,对逄枭的人品和能力也是信任的。
吕韵沉声道:“王爷听我一言 ,大周初初建成才几年?如今看似天下一统,可实则隐患重重,有朝一日早晚还有一战,此其一。
“另则国朝逐渐稳定繁盛之时,难道依旧自顾在我们划定的圈子里打转?难道不想去海外看一看?老朽多年来细心研读,知海外方物,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对蛮夷之族的一些文化风俗,我们大周也可以取彼之长啊!到时,难道不需要用船?
“最要紧的,‘居安思危’是我等必须考虑之事,谁又能保证海外之人对我大周不会起别的心思?万一有蛮夷之辈乘船而来,难道我大周儿郎只能站在岸边抵挡,让人随意靠近我朝海疆?让我朝渔民都饿死不成?这战船的重要,已是显而易见了。”
吕韵说至激动之处,声音也已拔高,“我等不是那庸才,自然可以想的明白。奈何连年征战下来,许多传承早已断绝,若是有善造船之人有传人在世,将来需用船时咱们可以信手拈来,老朽对拆船之事也不会如此心急难抑。”
“王爷心雄万夫,社稷江山还要多承王爷才能稳固,此番保护战船,便是为重建水师而留下火种,为我朝海防稳固而做预备,事情之大,老朽私以为重于皇陵修建!”拱手向着逄枭,吕韵作揖道:"还请王爷伸出援手,老朽不胜感激啊!”
逄枭忙起身避开此礼,双手搀扶着吕韵手臂使其起身。
“吕公深谋远虑,一心为国,本王着实感佩。本王自然也希望国朝海疆能免于侵扰。只是……”
“老朽深知王爷的为难处境,但依旧前来请求,还请王爷为大周沿海万民考虑,为大周江山稳固考虑啊!”
“……好吧,让本王想一想。”
二人坐回原处,逄枭手中转着茶碗上的盖子垂眸沉思。
吕韵则端起茶碗来灌了好几口润喉,随即便期待的看着逄枭。
屋内一片安静,墙角立着的自鸣钟发出嘀嗒之声,碧绿的窗纱外雀儿在窗外的花树上脆生生的唱着歌。
等了足有盏茶功夫,逄枭低沉磁性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吕公,本王想到一法子能够保留部分战船。但本王也有一条件。”
吕韵闻言,反倒放下心来。若逄枭一点条件都不提,他才会觉得异常。
“王爷请讲。”
逄枭道:“战船保留之事,还请吕公全听本王的主意,配合本王的行动行事,不能私做决定。且本王要做什么,也请吕公不多言。”
吕韵寿星长眉下一双睿智的眼微眯起来,似在思考逄枭所言与自己的利弊。
许久,吕韵道:“王爷能保证留下战船?”
逄枭直言道:“不能保证全留下,但留下部分火种,留待后代造船时研究还是能够的。”
这不正是吕韵所求的吗。
思及此处,吕韵苍老大手一拍圈椅负手,“好。王爷请吩咐。”
“还请吕公附耳过来。”
逄枭与吕韵凑近彼此,逄枭便低语了一番。
吕韵面色变了几变,许久方道:“不愧是杀伐果断的战神王爷,生够想出这样办法,着实有魄力!好。这事用不着别人,也免人多泄露的风险更大,老朽便能办。”
逄枭拱手道:“吕公果真一心为国,深明大义。实是我等晚辈的楷模。”
吕韵摆手,神色中带着些许疲惫,仿佛卸下枷锁后又上了新枷。
“王爷也不用如此夸赞老朽,老朽虽年迈,且不参与朝堂之事,但并非愚笨之人,王爷且好自为之,多为民着想,这便是天下之幸了。”站起身,吕韵对着逄枭拱手作揖,“保护战船之事,还请王爷守诺。”
逄枭起身还礼,“吕公放心。本王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好,那老朽便先一步去往金港,等候王爷的消息。告辞。”
逄枭亲自送吕韵至大门前,吕韵适时止住逄枭的步伐,独自一人离开了王府。
逄枭回内宅,便将此事告知了秦宜宁。
秦宜宁手中的《左传》许久不翻一页,许久缓缓放下,轻声道:“也是难为了那位大儒。避世了半辈子,最后却要搀进朝堂之事来。”
“生于人世间,即便想避开繁琐,又哪里能事事如愿?”逄枭挨着秦宜宁坐,长臂一伸就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双臂箍着她的手臂,脸颊蹭着她的脖颈,“如今你我能得机会安心在此处静养,暂且不必去参与外界的事,便已是极大的幸运了。”
“是啊。我趁着这段时间,多给你做几件衣裳。”
“叫别人做就是了。仔细眼睛累。”
“贴身衣物难道你想穿别人做的?”秦宜宁笑着捏逄枭的手臂一下,趁他惊讶之际旋身脱开他的怀抱,起身去红木柜子里拿出个包袱来,回眸笑着,“来试试看,大小合适不合适。若有不合适的地方我也好再改改。”
逄枭便站起身,凤眸直望进秦宜宁一双剪水大眼中,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头慢条斯理的宽衣解带,逐渐露出雪白的里衣,结实的胸膛。
秦宜宁慌乱别开眼,随即便感觉一具热烘烘的身体贴上了她的背。
“宜姐儿,不是要让我试穿吗。”
秦宜宁双颊飞霞,哼了一声,取出一件中衣抖开,回身伺候他穿。
“你就作怪吧。仔细我里头藏一根针,扎你一下才好呢。”
逄枭听话的伸胳膊抬手仰脖子,闻言不由大笑,“若真如此,第一个心疼的还不是你?”
秦宜宁气的白他一眼,啐了一声:“真是厚颜。”
在丹福县休养的日子过的十分安逸,两人只接受各方传来的消息,分析情况便可。逄枭与秦宜宁果真就好生调养起身子来。
逄枭常年征战,身上大伤小伤无数,现在年轻体壮自然无碍,但秦宜宁也担忧他年老时病痛会找上身来,示意请了可靠的大夫为逄枭好生调养。
她自己的身体底子也不错,只不过后来颠沛流离七劳八损的,如今有了空闲,秦宜宁她跟着吃起了冰糖留的药膳方子,每日还跟着逄枭学拳法,练骑射,日子过的逍遥自在,就连脸色都比之前红润了。
待到过了中秋,秦宜宁收到了冰糖的来信。
秦宜宁看过信后,轻松了月余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转为担忧。
逄枭在她对面坐着研究兵书,见她秀气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担忧的问:“怎么了?冰糖说什么了?”
秦宜宁将信纸交给逄枭,“秋老板原来是被庸医误了,冰糖看过后,说秋老板得的不是疟疾,但以她的医术,一时也分辨不出秋老板到底是什么病症。现在秋老板镇日里头疼,疼的睡不着。我看这症候可不比疟疾好多少。”
逄枭将信笺快速浏览一遍,也担忧起来,“也不知木头那呆子急成什么样了。只希望秋老板无恙才好。”
“他们一家三口,为了咱们的事也是聚少离多, 焱哥儿还小,男孩子跟着男性长辈才能更出色,我想若是没什么大事,就让穆公子多留在家里也好。”
逄枭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
秦宜宁也跟着笑起来。
此时二人身周只剩一派宁静,两人都不愿提起那些烦心的事,因为有些事即便不提,也照旧会到来的。
又过几日,逄枭的人传来消息,逄枭便邀了谢岳、徐渭之来到内宅正厅,叫上秦宜宁一同商议大事。
“王爷,可是忠义伯处有了消息?”甫一坐定,谢岳便单刀直入。
逄枭点头,“忠义伯终于要开始动作了。”
徐渭之放下茶碗,这两日他有些风寒,说话时嗓音总是沙哑的很。
“这段日子便听说忠义伯在采买新的材料,也在为那些替换不要的残次品寻找买家。想来圣上手头也不算宽裕,能将残次品折现也算是一件好事。”
听得出徐渭之言语中的嘲讽,众人都不由唇角微扬。
只是想到大周朝如今的情况,大家也笑不出来了。
到了秋收的季节,可是南方大雨持续了两季,也不知各地粮仓到底是否满仓,能够支撑多久。
秦宜宁与众人想的一样。
或许程知县担忧的事,正在一步步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