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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且说这金铃到处寻子期不到,见岱雪一路直往葡萄园而来,便悄声尾随其后。目今又见岱雪竟是耍起了脾气,便忍不住出声说了句公道话。
岱雪觑着眼打量了金铃一通,怪声道:“金铃姑娘好大的本事,也不问问是什么活计,便这般大包大揽起来。”
“我是比不得岱雪姐姐本事大,可这本分二字我却是知道的。”金铃轻哼道,“姑娘不过就染了条裙子,倒瞧起你的脸色来了。”
“哟,你是什么人物,倒来寻趁起我来。”岱雪拈了帕子,闲闲说道:“你那腌臜心思,我却是知道的。你不过就是瞧朗月走了,我又顶了差事,心里不服气罢了。若有本事,先将我扯下马去再说。”
“姑娘还在这儿,你满嘴里混沁什么。”金铃面色一愣,反斥道。“大家都是伺候姑娘的人,又哪里分什么三六九等。你自己个儿往脸上贴金,也不问问别人给你那张脸皮吗?”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是立地拌起嘴来。那邵子期可没有子姜那般好性儿,先时是因着自己理亏,才未曾出言。
目今见二人竟是越吵越烈,邵子期不由心生恼怒,喝道:“你们若是有了别的心思,也不必当着我的面儿吵嘴。我这便回了娘亲去,你们自捡高枝去,也免得大家伙儿彼此生厌。”
言罢,邵子期也不等两人,自己摔袖去了。岱雪、金铃两人对视一眼,皆愣在了原地。
“老婆子今儿可倒是开了眼了。这当着主子面拌嘴的丫鬟,老婆子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瞧见呢。”那看门婆子撑着老腰笑了半晌,讥讽道。“呦,真当咱们二姑娘是大姑娘那般软性子了,别瞧着这二姑娘年纪小,那主意可大着呢。”
岱雪当先醒过神来,快步赶了过去,从旁赔笑道:“多大的事儿,哪值得这个。姑娘,且消消气。那厨房的灶上还热着吃食呢,姑娘先回去尝尝,这万一过了火候,可是走了味呢。”
“何曾有什么吃食,姐姐许是记错了。”邵子期侧身避过,自顾向园门走去。
此时,金铃亦赶了上来,面上堆笑道:“姑娘纵使有再大的火气,也不能饿着肚子不是。我与岱雪姐姐早起便在厨房里忙活,姑娘且给我们姐妹个面子。若是要回夫人,也不急在这一时,也等用了这午饭才是。”
“可不是,今儿这道菜最是费工夫,姑娘且疼顾着我们些。”岱雪收了一贯傲意,承奉道。
邵子期有意立威,遂随意瞥了她们两眼,并不买账,撇嘴道:“方才还乌眼鸡似得争个你死我活的,不过这一会子的工夫,便姐姐妹妹的攀起亲来了。就是那川剧里的变脸,也没有两位姐姐这般好本事呢。”
岱雪见子期出了园门,直往前院那边去,不由急红了眼,急言道:“就算岱雪做的不好,姑娘非要回了夫人去,也寻个别的时候。这会子外面的张管事并小子们都在前面,姑娘这般急急的去回,我哪里还有什么脸面。”
“姐姐这个时候倒顾及着脸面了,方才在园中的气焰可是横的狠。”邵子期冷哼道。“张爷爷若是在,可是更得便宜了,可叫他好好瞧瞧这府里的规矩,越发失了调教了。”
岱雪闻言,唬得眼泪儿簌簌直下,哭道:“姑娘若是不饶我,我这便死了,好歹还留着两份脸面。省得被外面的那些小子们混嚼说,也落得个清白名声。”
话尤未完,岱雪瞥见旁侧里的一口水井,便直奔而去。金铃忙疾步上前,一把抱住岱雪,耳语道:“你糊涂了不成,到时候真收不了场,看你怎么着。”
邵子期亦让岱雪此举唬了一跳,她本意不过是为了立威,也未打算真去沈辛夷面前告去。目今见岱雪寻死腻活的,倒是惊的她连句重话也不敢说了。
金铃见邵子期面上厉色微有松动,忙赔笑道:“今儿日头足,都站在这太阳底下算什么。瞧瞧这岱雪,一时受了暑气,越发胡言乱语起来了。姑娘也快寻个阴凉地避避,仔细让那热气扑着了。”
邵子期知是金铃有意打圆场,又顾念着自己园中之举本就破了禁例,遂顺着金铃的话头,笑道:“可不是,咱们且回屋里去吧。今儿早上吃的少,这会子倒觉饿了些。”
“哎。”金铃应了一声,上前扶了子期,转身向燕息小院而去。
邵子期走了两步,见岱雪还愣在当地,声音清冷道:“岱雪姐姐的暑气还未散尽吗?若是当真不舒服,也请个大夫好好瞧瞧才是。”
邵子期着重压低了声调,意在警醒岱雪失态之举。
岱雪见子期当真发怒,也不敢拿乔,乖乖跟于两人身后,一路回了院子。
待进了院子,也不等岱雪嘱咐,金铃麻利的开了柜门,取了件干净衣裳与子期换上,又传了小丫头捧水上前,殷勤地伺候着子期净面洗手。
一时换下那条素绫裙子来,金铃小心折了,寻了块包袱皮包上,方才笑道:“姑娘,这裙子先放在我那,准保两日后跟新的一样,姑娘放心就是。”
“你既揽了这活计,可不许躲懒。到时候交不上来,看我怎么罚你。”邵子期笑意晏晏,打趣道。“只一样,到时可不许哭着求我高抬贵手,我可是铁面无私的。”
“用不着姑娘高抬贵手,若到了时限交不上来,我自有说道。”
岱雪见两人笑言打趣,自己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遂赌气去了厨下传菜去了。
逾时,便有两个婆子抬了饭桌进来,几个小丫头端着捧盒紧随其后。金铃见岱雪不在,忙赶着上前接了捧盒。将一应吃食尽数摆于桌上。
邵子期坐下看时,只一盘碳烤野猪肉,因着是山中现打的野味,平日里还少见些。余下诸菜,也不过也是些寻常菜色。
“今儿添的是什么菜?”
“这可不知,说是岱雪姐姐的看家菜呢。”金铃笑回道。
两人正说话,便见岱雪亲捧了食盒,自外间进来,笑道:“今晨许下的菜,这便上来了。”
邵子期见岱雪这般郑重,亦叫她勾起了好奇。那金铃虽说在厨下帮忙,可因着岱雪百般差使,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遂也凑到跟前去瞧。
两人挑脖看去,见捧盒里放着一个成人巴掌大小的白瓷浅盅,上盖瓷盖,一时倒瞧不出里面是什么。
岱雪小意捧了浅盅放于桌上,待揭开瓷盖,邵子期便觉一股沁人心脾的馥郁香气扑面而来。细闻之下,既像花香,又似果香,倒是辨别不出。
邵子期低头看去,只见那浅盅之内竟然绽开了一朵雍容牡丹,旁还缀着几片细雕的牡丹花叶,当真是活灵活现。最巧的是那牡丹花瓣边缘竟有一层细细的神色勾边,光线一折,晶莹剔透,更是为这牡丹增了几分华贵之气。
“这是什么做的?好巧的手。”邵子期夸赞道。
岱雪面露得色,取了筷子与子期,催促道:“姑娘先尝尝味儿,看能猜出一二吗?”
邵子期夹了片花瓣尝了,细细品味了半晌,方吃惊道:“我尝着倒像是鹅肉,可这红若胭脂的颜色可不太像。”
岱雪抿嘴轻笑道:“姑娘好一张灵嘴,可不是鹅肉,取得就是那鹅身上顶肥美的胸脯肉。”
“那这胭脂色是怎么回事。”
岱雪笑着替子期布了一筷子菜,徐徐说道:“这道菜本命叫做胭脂鹅脯,只不过讨了个巧,换了个摆盘法子,姑娘便不认得了。”
“谁叫你生了一副玲珑心肠,看了这牡丹花样,爱都还来不及,谁又向那荤腥上靠呀。”
岱雪又客套了两句,众人又是一番说笑,自不用细说。
真真好一个胭脂红鹅巧心思,前错顿消一口间。欲知其后又有何故事,且听后文细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