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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且说那邵长韫并邵子牧随了那引路内监,一路缓行至一处大殿之内。
一时进了殿门,邵长韫游目一瞧,便见已有几位朝中同僚候于殿内。遂轻声叮嘱了邵子牧道:“这宫中规矩忌讳颇多,不似你在学中那般清明。今日,你行事说话务必要多加谨慎,万不可有一丝差错,免得叫人寻住了错处,再生事端。”
“父亲今日出门前业已嘱咐了一遭,如今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邵子牧笑道。
邵长韫微微垂首,深深地看了邵子牧一眼,徐徐说道:“弄权之人,最忌多言。今朝的一言不慎,便是来日的隐患根由。朝中权臣皆是百嘴千面,其背后势力更是盘根错杂,交错纵横。更何况这朝堂潭水之深,也不是你一介书生能轻易应付的了的。纵使你百般聪慧机敏,但毕竟年纪尚浅。于这朝政之上的经验难免不足,为父少不得要时时提点与你。”
“是。儿子谨记父亲教诲,万不敢有任何逾越之举。”邵子牧恭敬应了一声,又问道:“儿子怎么瞧着父亲今日忧心忡忡的,似有什么为难之事。若是父亲身子不适,儿子这便寻个太医过来瞧瞧。”
邵长韫眉头微凝,轻叹一声道:“不必了,只不过是我素来多思罢了,总是隐隐觉得今日有大事将生。心下不安,这面上总免不了带出一两点忧虑之色,不妨事的。”
“儿子倒觉得父王多虑了些。”邵子期面上凝起一股迷茫之色,不解道:“今儿是圣上的万寿华诞,怎会有人这般不知事,拣这个日子寻不痛快,没得触了圣上的霉头。”
邵长韫微微摇首,不由叹道:“到底是年纪轻,见的人少,瞧得也浅。”
邵子牧素来好学,一听自家父亲这般说,面上神色愈加肃穆,恭谨道:“儿子愚钝,还望父亲指点一二。
邵长韫见子牧这般谦逊求问,也乐得将生平经验说与他听,遂婉言道:“你生于豪贵之门,且生性文雅贤淡,所交之人也是门第相当、志趣相投者居多。可这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多得是狠绝毒辣之人。你觉得不可为之事,于他们眼中,却恰好是破釜沉舟、殊死一搏的逆局。”
邵子牧眸中酝酿着一丝清浅的迷茫,犹不解道:“可若是这般,难保不会落得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了局。”
“手落一子,演千种棋局,这世上之事谁又说得清。”邵长韫失笑一声,轻飘飘地说道:“子牧,身为谋士,虽说要步步谨慎、事事小心。可必要之时,却要拿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气势出来。万不能因着过分思虑,反倒制约了自身。”
“是,儿子受教了。”邵子牧垂首道。
邵长韫眸色幽幽,久久的凝视着邵子牧,心中不禁暗叹连连。子牧虽说聪敏过人,但这性子,到底是太过脆柔了些。以后,少不得要带他经些事情,多历练历练才好。
思及此处,邵长韫沉声道:“子牧,读书多虽是好事,但也不能一味地死读书。读千卷书,却难懂其字后深意,终了也不过同嚼蜡一般无趣罢了。”
“老弟,你这话说的,兄弟可不认同。”正当此时,谢永忠从外面跨步进来,大笑两声打断了邵长韫的话。
“谢兄。”邵长韫微微颔首道。
谢永忠上前一步,笑道:“要我说,老弟就是管的太紧了。这后一辈的事,自有他们自己作去,那用得着咱们去费这个脑筋。”
邵长韫唇角勾起一抹无奈之色,失笑道:“谢兄倒是好大的魄力。”
“唉……这男孩,就是要多摔打摔打方能成才。”谢永忠捶捶了胸口,粗声道,“就像我家大小子、二小子,哪个不是自小就扔进军营粗养出来的。”
“令郎风华,确是常人所难及的。”邵长韫笑赞了一句。
“可不是,哥哥我虽说人粗,这儿子却生得好。”谢永忠也不谦虚,满口应了下来。
言罢,他又打量了邵子牧一眼,方才摇首道:“依哥哥而言,老弟养儿子未免太过精细了些。这好好地男孩养的倒像个面人似得,唬得哥哥我都不敢粗声说话了……”
谢永忠此言,恰好被才入殿的长子谢庭岳听见了。他忙不迭紧行了两步,上前拉了拉谢永忠,示意他不可再言。一时谢庭岳见谢永忠息了话头,方才行过见礼。
待众人彼此厮见过,谢庭岳又轻声警示谢永忠道:“父亲,邵世伯风华绝代,这于教子一事上,自然也是颇有心道,又哪里要父亲多言。”
一闻此言,谢永忠方才回过神来,不由暗骂自己失礼。虽说他一向大大咧咧惯了,但此时也难免有些尴尬,不由干笑道:“呵呵,倒是我无状了。”
“无妨,谢兄本是性情中人,又何必拘着性子。”邵长韫淡淡一笑,面上未见一丝恼怒之色。“再者,在下觉得谢兄说的颇有道理。子牧这孩子,到底也是太过娇弱了些。过些日子,少不得要劳烦谢兄打点一番,也叫他到军中历练历练。”
谢永忠虎目一亮,笑道:“这个好办,老弟放心便是,都包在哥哥身上了。”
“那便有劳谢兄了。”邵长韫轻声谢道。
众人这边说话间,殿内业已陆陆续续地进来不少权贵重臣。邵长韫与谢永忠身份贵重,自是有不少人上赶着奉承讨好。谢庭岳同邵子牧两人见状,少不得避到了一边,并不在此处纠缠。
那谢庭岳与邵子牧两人皆是喜静之人,便趁机寻了个僻静地界,闲话两句,也乐得自在。
两人说至兴时,邵子牧忽的忆起前几日谢庭岳借书一事,遂笑问道:“前些日子,岳兄从我这里借去的那本《兰陵雅集》研习的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心得。不若说出来,弟弟也好学习学习。”
谢庭岳闻言,面上便是一愣,迟疑说道:“贤弟不提,我倒是忘了。只不过……贤弟是不是记错了。”
“记错?”邵子牧疑惑道。
“恩。必定是贤弟事多,一时混忘了也是有的。”谢庭岳微微颔首,肯定道:“我还记得当日是贤弟差人来我府中,说是这书要做圣上的贺礼敬献。就是因着时日将近,一时又寻不到合适的匣子来配,便差人来问问我这里可有。说来也巧,前几日恰好得了一个紫檀木的方形扁盒,正配此书。当时,我还想着叫来人将书与匣子,一并给你带回去交差,也好叫贤弟安心。谁知他却说……”
“说的什么?”
谢庭岳凝眉细想了片刻,沉吟道:“说是这礼盒配好了,也不必给贤弟送去。等圣上万寿华诞之日,一并带到宫里便是。现下,那书就随着那些贺礼放在外间,预备着过会做进献之用。”
邵子牧听谢庭岳这一席话说完,便觉心中疑云重重。他本想将这此中差错告诉谢庭岳,一时又思及两府之间的关系,不便开口,只得将这处疑惑暗暗藏于心间,笑道:“倒是弟弟浑忘了,还望兄长勿要怪罪。只是家父另寻了贺礼,这书就先不呈献了。”
“这倒无妨,我也未曾将此书上报,只托给了那外间的内监看管。过会,贤弟自去寻他要了来便是。”谢庭岳本就是不拘小节之人,也未曾在意,只随意应了一嘴,便扯开了话头。
两人又闲谈了两句,便有内监进来传话,说是内里萧帝传召,着在场众人即刻觐见,不得有误。
邵子牧无法,也只得将此事暂且搁下,同众人一并出了大殿。
欲知这本《兰陵雅集》究竟是何景况,内中又有何阴谋,且听后文细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