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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玉手里拿的东西她是知道的,但好端端的,哪个夫君会给自个内人……他不是应该冲上来给她一个耳刮子才对么。
就像她爹当初把跟着秀才一起逃了的她抓回来那样,使劲给她一巴掌,把她打得耳鸣,再用皮鞭沾着盐水打她的么?
木雪眼神犹疑,钱玉却不管她信不信,把沾了血的布放在桌上,慢条斯理整理好方才自己丢到地上的衣物,走到了床边。
见她过来,吓得木雪绣鞋都没脱,双手背在身后,一直缩到了床里面。
钱玉眼神一暗,弯腰咳了几声,对她道,“你不信我就算了,这床够大,你既然想睡里面,就睡吧。”
说完,抖开龙凤被,丢给她一床,“这天虽说回暖了,夜里还是够凉,你长点心,别伤了风。”
喜烛的照耀下,玉一样的公子神情淡漠,褪去了方才她见到的粗鲁和纨绔,变了个人似的,像是窗外投进来的月光一般,忧郁绝美。
这巨大的反差,让木雪一度以为自己是经历了幻觉。
钱玉脱了衣裳,躺在床上,与她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双手拢在心口处,拉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木雪拽着被子的一角,还是有些害怕她突然冲过来对自己如何,强撑着不肯睡,一直坐在床里头警惕着她,就这样迷糊着眼睛撑了会儿,因为连日里头劳累过度,这样安逸的环境下,实在是撑不动了,竟然就那样坐着睡着了。
听见耳边呼吸逐渐均匀,闭目养神的钱玉才睁开眼,转头见到木雪睡着的姿势,忍不住哑然失笑。
小鸡一样把头放在自己双臂里,头还一点一点的,也不怕磕到自己下巴。
这女人果真是,蠢到家了。
所以才会被一个秀才骗财又骗色么?
真是傻得可以。钱玉摇头,轻叹息一声,小心翼翼地起身,爬到她身边,她还在熟睡中,完全没有察觉到钱玉的到来。
“算是补偿你吧。”抬手在空中虚摸她的脸,钱玉轻叹,轻手轻脚地抱起她,好让她舒服地躺倒在床上。
抱起的瞬间,羽毛一般的重量让钱玉一怔,看不出来怀里头的人身量快赶上她了,却只有这么点重,不过也对,被自己亲爹赶出家门,又被全乡城的人耻笑挤对,吃,吃不好,住,住不好的,虽不知道她是怎么熬下来的,可身上这点重量就足以证明她过得有多苦了。
“睡吧。”给她掖好被子,钱玉凝视了会儿她的睡颜,无声道。
***
第二天,约摸是鸡鸣一遍时,木雪就醒了,头偏了偏,睁眼迷蒙见到床顶的红纱帐时,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嫁给了钱家少爷,成人妻子了。
对了,钱家少爷呢?
想到钱玉,木雪一激灵,想起昨夜的事,身上冒出冷汗,忙摸摸自己的衣裳,还是完好的穿在自个儿身上。起身一看,钱玉穿着中衣,睡在离她一尺多远的地方,闭着眼睛,睡得正熟呢。
人家少爷在睡觉,木雪也不好意思跃过她下床,只得又躺回床上,本想等到天色稍明在起身的,谁知躺下后她迷迷糊糊地又歪了过去。
似睡非睡时,似乎看见了许多人在她面前来回走动,又似乎听见了人说话的声音,迷瞪着呢,就觉得有人推喊她,“少奶奶,少奶奶。”
木雪迷蒙着睁眼,见到是个十三四岁的丫头,长得挺伶俐,站在床边,见她醒了,露出两个一深一浅的酒窝,笑了,“少奶奶,你醒了啊,老爷等着你和少爷去敬茶呢。”
木雪一惊,忙坐了起来,“你家少爷呢?”
小丫头捂着嘴,偷笑着让开条道,就见钱玉坐在一丈多远的凳子上,侧着头悠闲地用手敲打着旁边的木桌。可能是听见了她的话,她抬起脸,如玉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看着木雪,冷道,“有事?”
对于作夜的事有了些许阴影,木雪有些害怕他,忙摇头,柔道,“没,没事。”
钱玉冷着脸起身,“没事就快些起来,若是让我老爹等久了,他发火了,害我拿不到零用,你就等着吧!”
木雪被她凌厉的话吓得脸色一白,就听他冷声对站了满满一屋子的丫头板着脸训斥道,“看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少奶奶梳洗?”
“是。”丫鬟们点头答应着就齐齐走了上来。
一个眉眼削齐,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俏丽丫鬟,走到她身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粗鲁地猛地把她捞出被子外,看见她身上的衣服合合贴贴地穿在身上,木雪清晰地听见她松了口气。
还好少爷没碰她,果然少爷是嫌弃她一个破鞋,是不会碰她的。
木雪没想清楚她松口气的缘故,她就被那丫鬟丢给身后的几个丫头,“先给少奶奶找件衣裳,再扶她去梳洗打扮。”
几个丫鬟答应着团团把她围住,一个上手扯她衣服上的系带,一个颠颠跑去打开箱子拿了件华贵的绸缎衣裳,一个跑去打了盆水过来让她洁面,还有两个拥着她到梳妆台边,拿起桃木梳子给她梳发髻。
一下子被人这样折腾,木雪有些不习惯,就是她没被自己亲爹木老爷赶出家门的时候,她身边也只有一个丫鬟服侍,她和她娘除了吃住,其实别的和木家的下人们待遇是一样的,这样子什么都由人经手,在她还是第一次。
替她更衣的丫头脱了她的腰带,就要去脱她的里衣,手刚掀开她衣裳的外襟,就被她忽的一把抓住了手。
丫鬟疑惑的抬头,就见这位新少奶奶涨红脸,眼睛望着少爷的方向,低声道,“这,这就不劳烦你了,我自己,自己会穿。”
她和钱玉虽说成了亲,可她有些怕她,男女又有别,她实在是做不来在她面前换下衣物。
说完,她就夺过来小丫鬟手里拿着的衣裳想自己穿上,小丫鬟的活被夺,忙就上去与她赔礼争道,“少奶奶,这使不得,这些活还是我们做——”
“你的教养规矩呢?”
突如其来的冷淡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听见这个声音,木雪心一凉,年久上锈的轮轴一般慢慢转过身去,钱玉眉眼更是冷淡,看着她的目光似乎能结冰。
木雪惊得下意识的松了手,那件华贵的衣裳就这样掉落在了地上。
“本少爷话不说两遍,既然入了我钱家,就得守着我钱家的规矩。钱月,给少奶奶更衣,立刻,马上!”
“是。”名叫钱月的丫鬟就是方才那眉眼间有些刻薄的女子,听见钱玉的吩咐,不管三七二十一,捋了袖子就淡淡笑着走向木雪。
身上凉飕飕的,被钱玉吓着了的木雪,这时才反应过来,在那丫鬟过来时与她推阻,她的力气,虽做了许多活,依旧是及不上那丫鬟身骨强,被她上来一扯,除了贴身的一件小衣,她竟然全身近乎赤/裸,眼眶一热,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身子,抿着唇不说话。
见自己力度大了,名唤钱月的丫鬟忙后退一步,面露可惜道,“少奶奶,真是对不住啊,奴婢下手没个轻重,冒犯了您,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木雪不答话,只是护紧了自己,她能感受到不远处钱玉灼热的视线,这样可以说是羞辱的事情,如果不是她授意,她家的丫鬟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
所以,果然她是入了狼窟了么。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几个小丫头面对这样的场面都吓傻了,大气不敢出一声的。
少奶奶虽然是少爷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可她们府里谁不知道少奶奶她……
所以府里头就有些丫鬟,暗自愤愤不平,虽说少爷平常是浑了些,可毕竟还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正经公子,娶个破鞋,传出去不是惹人笑话么,连个丫鬟,都比这个少奶奶要好些。
府里的钱月姐姐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她本来是老爷指给少爷的丫头,跟了少爷好几年了,平常里都猜她是要给少爷做填房的,又是少爷面前说的话上的人,也怨不得她敢这样对新来的少奶奶了。
“好了,大清早的,闹什么呢。”
知道自己现在出头不好,钱玉扫了一眼那边被丫头们包围,几乎是光着身子发抖的人,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替她解了围,“钱月,让你服侍人,你就是这样服侍的?”
钱月张张嘴,正要辩驳,看见钱玉脸上有怒色,熟悉钱玉的她知道少爷这是真生气了,再辩驳下去恐怕得不偿失。
想到钱玉竟然肯为那个破鞋说话,钱月心下暗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道,“奴婢知错。”
“知错就好。”钱玉冷着脸点头,又深深看一眼低着头的木雪,对围在她身边的几个丫头道,“你们几个,可不许像你们钱月姐姐这样了,否则,少爷扣光你们的例银,听见了么?”
“奴婢们听见了。”
“嗯。”钱玉淡淡点头,深深看了木雪一眼,道,“我先出去等着。”
说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