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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晚上可真是热闹哇。”
“可不是,我家汉子亲眼见着那场吵闹,崔家那大婶子可真是凶悍,坐到她男人身上打了他好几拳,打得他嗷嗷的叫得好像要断气了呢。”
“唉,真是可惜,昨日我睡得早了,错过了这么一出好戏,到底是咋回事哩?”晨曦刚刚散去,日头才在树梢露出一点点淡淡的影子,青山坳的路上便已经有人聚集在一处议论纷纷,对于生活平静的小山村来说,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说上好几天,
更别说这样大的场面了。有人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她亲眼看见一般:“崔富足家那位,撒泼起来,崔富足还真治不住她,两个儿子也不好上来帮忙,最后还是崔耀门与崔耀楣过来把他们扯开的。崔
富足可是吃了大亏,脸上脖子上都被抓出了一条条印子,还带血。”
“他们到底是为啥打架,你可知道么?”
说话的妇人停了话头,朝旁边看了看,向周围几个人招了招手,当几个脑袋凑到一处,她才悄悄低声道:“昨儿崔富足家的,竟然带着儿子媳妇去捉奸……”
“啥啥啥?捉奸?”旁边的人惊讶得瞪圆了眼睛:“捉谁的奸?莫非崔富足和谁好上了被他家的发现了?那女的是谁,咱们平常也没怎么看得出来?”“嗐,不是他和别人好上了,是他和他婆娘去捉崔老实家二郎和小寡妇的奸!”说话的人满脸兴奋,唾沫星子横飞,她为自己颇知道些内情感到洋洋得意——汉子昨晚出去挑水,回来就将她喊醒,将那件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说到后头简直是眉飞色舞:“你是没看到两人抱在一处打生死架!分明是全家人合力去捉奸的,怎么变成窝里斗
了哩?”“啥啥啥?崔老实家的二郎和大郎媳妇?不可能罢?上回大郎媳妇不当众还发誓了的么,说她要是和二郎有什么首尾,她就遭天谴!”有人摇头,表示不同意:“我觉得定然
不会这样,大郎媳妇正经着哩!”
“我又没说大郎媳妇跟二郎有,那是崔富足婆娘这么想的。”先前说话的妇人一脸不屑:“听话听不懂了咧?”眼见着这两人又要怼上,围观的吃瓜群众赶紧拥上来调停:“先别扯那些有的没的,顺子媳妇也没说大郎媳妇有啥不对,你着急什么,大家又不是不明白大郎媳妇是个什么
样的人,你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有了桩新鲜事儿,还没听完呢,就不往下边说了,这不是让大家一个个都觉得百爪挠心么!众人对那顺子媳妇很是不满,她家现在有四个人在崔老
实家帮工盖房子,自然要替大郎媳妇说好话啦,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嘛。
只不过……大郎媳妇还确实是个不错的,不该如崔富足婆娘想的那般,和她小叔子有一腿,众人其实也觉得不相信。“崔富足婆娘带着儿子媳妇去捉奸,这边崔富足跑着去了崔才高家里喊族长过来,崔才高没来,打发了两个儿子来瞧瞧动静,结果奸肯定没捉成,崔老实家几个儿子守着稻田看秧苗看水哪,大郎媳妇在家里睡得香!”那说话的婆娘捂着嘴只管笑:“听说崔富足婆娘将她两个孙女打发出去盯梢,小孩子家家知道个啥,肯定是想早些回去睡觉,
就说看到二郎和大郎媳妇前后脚出了门!”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崔富足婆娘被自己两个孙女给耍了哩。“也怪不得春花秋花撒谎,都那么晚了,小孩子在外边孤零零的,就不会害怕么?崔富足婆娘也真是狠心,为了对付崔老实一家,什么法子都能用上!”有婆子啧啧叹息:“大郎媳妇跟她是天生对头么,三番五次的挑衅?我瞧着大郎媳妇可真是个不错的,对咱们乡邻也热络,为人大方,最主要的是手巧会持家,有她当家,崔老实家的日子可
真是越来越红火,这样的媳妇,给我来一个就足够了!”
人群里有个高个子妇人,约莫四十三四的年纪,脸上有一种气愤之色:“我估计崔富足婆娘肯定是打上这房子的主意了。”
“三爷婆娘,你……怎么会想到这个?”说话的是崔三爷婆娘,崔三爷长年在外边赶车,家里的事情忙不过来的时候,崔老实家几个孩子就会过来当帮手,今年春上插秧的时候,亏得卢秀珍给她家支了个大棚子,上回倒春寒的时候受灾才没那么大,崔三爷婆娘从心底里头是感谢崔老实一家的,特别是卢秀珍来了以后,崔老实家对她家的支持就更多了些,崔三爷婆娘当仁不让的
站在了卢秀珍这边。“你们想想,她这般着急捉奸,还不是想将大郎媳妇赶走?大郎媳妇赶走对她有什么好处?”崔三爷婆娘脸上的气愤之色越发的重了:“以前大郎媳妇没过来当家的时候,崔
老实家过的是啥日子咱们都看得到!”
周围的人一片默然。崔老实家以前过的什么日子,青山坳人个个看得到,被大房二房打压着,头都抬不起来,每年被迫将好不容易挣来的血汗钱都交了给崔家老娘,自家住在小窝棚里吃不饱穿不暖的,有时候村里人看不过眼,开玩笑似的跟崔富足崔富裕两兄弟提起崔老实家过的日子太苦了,也该帮衬帮衬着,两人都是眼珠子一鼓:“那是他们家自己不勤快,
关我啥事?”
天地良心,崔老实一家勤不勤快,谁都看得出来,只是苦于崔老实与他婆娘两个都是糯米团子,被欺负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好不容易来了个泼辣能干的大郎媳妇,眼见着日子过得好起来了,这边崔富足一家就想尽法子要将她赶走,其中的原因,简直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指不定还真是在打那青砖大瓦房的主意,将大郎媳妇赶走,剩下的又是一堆糯米团子,任凭着被崔家老娘揉捏,她说要跟崔老实一家住,崔老实还能说个不字?她说想要带着孙子孙女住过来,崔老实也只有唯唯诺诺应下的份儿,孙子孙女过来了,这儿子媳妇自然要跟着过来照顾,慢慢的就来了个鹊巢鸠占,好好的一幢大房子就变成崔富
足家的了。
“啧啧啧,可真是人心不足!”一伙大嫂大娘聚在一块,说得义愤填膺,就好像崔富足一家要占她们家的便宜一般:“崔富足这家,迟早会得报应!”
“看看看,那边崔老实家的小五过来了!”
有眼尖些的,看到那边有个少年郎挑着一担水桶,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了过来,那身板,那笑嘻嘻的一张脸,可不是崔五郎?
“五郎,昨晚你们家可没睡好哟!”有人意味深长的望向了他:“怎么这么一大早就起来了哩?”
“我算是睡得早的,我爹和我哥哥他们昨晚在地里头还忙了大半宿呢!”崔五郎一边走一边伸手打了个呵欠:“唉,也是折腾,偏生不让我们睡个好觉!”
“可不是哩……”众人都能听出崔五郎话里头的不高兴,心里头也是赞成,好端端的被人打搅了,任凭是谁都不会高兴。清晨的青山坳已经很不安静,路上有不少人挑着水桶来来往往,为了保证自家地里头有足够多的水,得赶着时辰去干活。好在青山坳依山傍水,还不用为了争水而发生械
斗,在那些没什么水的地方,有时候还会出几个宗族之间的夺水之争。崔五郎从河里挑了一担水,慢慢悠悠的朝自家地里走了过去,今年家里的稻秧长得很好,无论是自家留的种谷,还是买来的江南种谷,两种稻秧都绿油油的,蓬勃生长,
即便遇着了大雨和倒春寒,也没有太大的损害。
都是大嫂能干,要不是往年倒春寒下大雨的时候,家里人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寒风肆虐,秧苗被狂风暴雨吹得倒伏到了地里,许多被淹死、冻死。
脚步轻快的挑着水桶走到稻田边,崔五郎放眼看了看田间的秧苗,有些心疼。昨晚崔宝柱崔玉柱两兄弟在田里头打了几个滚,后来崔富足与他婆娘厮打的时候也掉到了稻田里,大伯娘那身形,就跟一头猪差不多,滚了几下,这边的秧苗都已经倒伏
了一大片,全被压到泥里起不来。
后来爹带着几个哥哥忙着将苗扶起,弄到差不多丑时才回家,可现在看着还是没啥用,靠着田埂的那边,秧苗倒伏着,乱七八糟的,看上去好心疼。
崔五郎气呼呼的挑着水桶回了家:“大嫂,你去瞧瞧,那稻田里的秧苗……”
说到此处,心塞塞的一片,竟是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卢秀珍笑道:“没事,没事,五弟,也就那边一小片,算不得什么。”
崔五郎捏着拳头恨恨的砸在了桌子上:“村里不少人说大伯家会要遭报应,我真希望这报应快些来才好。”虽然昨晚将他们打了一顿,虽然昨晚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来了个窝里斗,崔五郎仍然希望还能有更重些的报应才能出了心中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