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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八月十二日,州试的第二场。这次,依然是余城送了清离去贡院里。
云起这次没有来送,不过清离却是在前一天晚上收到了云起的信,一张简简单单的御品宣纸,打开信,里面就只有两个字“珍重”,简明扼要,就像楚云起这个人,干脆果决,却又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清离看过信,却是露出笑意,心下暖意融融。
清离与云起相识六载,杨嬷嬷去世后,清离自认为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云起的人了,这看起来简简单单,甚至是有些仓促的两个字,云起应该是很郑重地倾注了极致的关怀。只有两个字,却已是胜过了千言万语。
………………
八月十一日夜
皇宫昭文殿书房
明烛宫灯,一室暖黄。
桌上铺着上好的御品宣纸,桌侧凌乱地堆着几个纸团,楚云起握着笔,却是不知写些什么。自那日州试第一场结束的小聚后,他突然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似乎是对清离产生了超越朋友的绮思……
自己竟对清离产生了超越朋友的绮思?
这一点,让云起有些不知所措,六年来,从没有过的异样的感觉,他以为,这么多年的磨砺,自己已经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可是,似乎清离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句不经意间的关怀……以及突然走神而后的不可抑制的微笑,都能够轻易地挑起他的情绪,左右他的喜怒哀乐。
这就是喜欢吗?
这就是,喜欢吗?
初见时的惊鸿一瞥……
再见时的出手相助……
那个人,会为了自己,追出书房,眉眼弯弯地对自己伸出手,楚云起,我把你当朋友。
那个人,会为了唯一对自己好的杨嬷嬷,逃掉先生的课,最后和自己一起受罚。
那个人,会在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陪在自己身边,不言不语,一站就是一整天。
那个人,让自己第一次生出了一定要变强的*。
那个人,会在自己设计行刺救驾戏码自伤的时候,对自己冷言大怒,却又会忍着怒火为自己上药。
那个人,会殚精竭虑为他筹谋,倾尽全力助他一步步走到今天……
原来,这整整六年,竟全是那一个人,原来,若是少了少了言清离,这六年竟是如此苍白无力。
是从什么时候起呢,清离的一个微笑,就能让自己暗自开心,偶尔一个皱眉,就让他想要去抚平他的眉心,让那些惹他不开心的人或事消失。
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一个笑容,惊艳了岁月,他的一个眼神,温暖了流年……
原来,从那么久之前,楚云起的人生就再也离不开言清离了……
云起有很多话想说,可笔尖入墨,落在纸上的,却只有两个字“珍重”。
云起第一次退缩了,他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犹豫退缩,他不确定,清离对自己感情,他不能冒险,不敢冒险……
月色沉沉,寒枝惊鹊,荒芜的月光里,埋葬了多少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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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生,二回熟。到达贡院后,清离轻车熟路地领了号牌,进入了自己的号房,这次的号房不是上次那间,却也是大同小异,清离摆放好东西后,便安静地等待考试来临。
第二场的题目与第一场有明显的差异,第二场试以五经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题目也比较基础,以儒学经义为主,基本上只要领会了先贤的思想,再佐以自己的看法,言之有理,言之有物,与正统思想相契合即可。对清离来说亦是小菜一碟,很快便完成了试题。
八月十五日,州试第三场开始,试以5道时务策,即结合经学理论对当时的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都是些老生常谈的题目罢了,只是其中有一道题倒有点意思,清离完成了前面的试题,便拿起这张策论卷,只见上面题为“刑赏忠厚之至论”
刑赏忠厚?
这篇策论的题目只是规定文章的内容,并不强求赞成或者否定,仅仅是要求对此问题发表高见。而且这个问题不是一般的问题,是关于国家政治,各项制度的问题,绝不可马虎。
清离略一沉思,无非是论法的精神,法与义。
便抬手写到:“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开篇便由历代圣王入手,大气磅礴。
继而切题,“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
清离微笑,手上却是更快了,“故其吁俞之声,欢休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忧而不伤,威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
清离想了想,科举考试,还是要从儒学经义入手才最为稳妥,遂笔锋一转,开始引经据典:“《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
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圮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听皋陶之杀人,而从四岳之鲧也?
然则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
《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呜呼,尽之矣。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
起承转合,乃文章四大基本结构,清离想了想,该把思路都拉回来了,便又疾书道:“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之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
清离顿了顿,又蘸了些墨,结束了这篇策论:“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褒贬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清离放下笔,铺好答卷,等墨迹干透之后,遂将答卷按顺序放好,便走向木板床,准备休息一会儿,等待考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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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贡院的时候,已是申时,天气已经转凉了,下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清离眯着眼睛,微笑着凝视着天边的絮云,明静的湛蓝天空,松了一口气,终于考完了,虽说不畏惧科举,甚至因为多年寒窗苦读而对科举有些淡淡的憧憬,但这九天如此频繁的考试,还是让人有些疲倦。
“清离。”清越的声音从街角传来,清离扭头去看,却是眉眼弯弯看着来人。
转角处走出一个人影,逆光而来,眉目清冷,眼神柔和,就只是安静地一站,便是迷离了整个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