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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丫头把脚伸进有些微凉的湖水里,被人喂养熟了的锦鲤并不怕人,在她的脚下钻来钻去的,二丫却忍不住想红烧锦鲤是什么味道,但想到这种鱼差不多一两银子一条的高“身价”,只有忍了。
“姑娘,太太来了。”雨丝小声提醒她。
二丫把脚收了回来,绿萼麻利地替她擦干脚穿上袜子套上鞋,一切收拾好之后,远远的瞧见叶氏前护后拥地走了过来,也许是二丫的错觉,这次叶氏身前身后的人似乎比平常多了些章法。
“二……雀儿。”叶氏把二字咽了回去,女孩子大了,总不能整天二丫二丫地喊。
“娘。”二丫跑到叶氏跟前牵她的手,叶氏身边的人微一福身向她问好,她眨了眨眼……“娘,这人是谁,好眼生我没见过。”
“奴婢同福给二姑娘请安。”同福微一屈膝行了极标准的一个礼,换上了侯府的绸衣,同福像是被擦干净的银器一样,恢复了光采,能被选去侍奉太后的侄儿,她自然是个美人,最让人羡慕的是她脸上似乎没擦粉,又似乎擦了,皮肤极好白白的看不出一点毛孔,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光,嘴角露出微笑的弧度,说话的声音轻柔,偏又让人听得很清楚。
“嗯,你是张宫女找来的?原是在前朝太后侄儿家里伺候的?”二丫侧头装天真地问她。
“奴婢原先确是在前朝奉恩国公府伺候过夫人。”
“哦。”二丫笑了,这是连妾的身份都不承认了,也是本来就有名无实,不认也罢,“你家里是京城的?还有什么人啊?”
“姑娘,夫人急着要理事。”张宫女小声道。
按规矩,姑娘是不应该这样盘问或者是关心下人的,就算是要问,也要私下问,没有这样大庭广众的问的。
“哦,你们忙去吧,我喂会儿鱼。”二丫笑道,看来张宫女这回找来个铁杆同党呢,有家人就好,有家人就有顾忌,就有所求,最怕的是无牵无挂的人,那种人没什么可失去的,也就分外可怕。
“雀儿,我替你买了个丫鬟。”
“呃?”二丫分明看见了张宫女提示母亲的眼神,这让她感觉极不舒服,这些做宫人的,早已经习惯了悄悄控制住主人,利用主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是原先前朝二品官家里的庶女,现下被官卖为奴……”
“送我院里去吧。”前朝的宫女,前朝达官贵人家的小妾,前朝的郡主都有了,再来个前朝的郡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了,明个儿京里彩衣坊的裁缝要来给你裁衣。”
“不是刚做过秋装吗?”
“你舅舅要成亲了。”
“成亲?”在桃源村的时候舅舅的婚事就是母亲极操心的事,进了京以后也一直在张罗,可是怎么现下也没听说相看,也没听说赐婚,更没听说定亲,怎么一下子就成亲了?“是娶哪家的姑娘?”舅舅虽然瘸,但有爵位有圣宠还死了亲爹妈,简直是钻石王老五,想嫁他的并不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叶氏一脸不想提的样子。
“娘!快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嘛。”
“我说不出口,你去问你舅舅。”叶氏撇了撇嘴。
“娘,说嘛。”她扯着叶氏的衣襟摇啊摇。
叶氏如果是真正的京中贵妇,早就命人把二丫抱走了,关于兄长的婚姻也只会轻描淡写的说几句,可惜她不是,她自己也憋了一肚子话呢,被二丫一磨顺着嘴就说出来了,“你那个舅舅,也不知被什么人下了*药,相中了……相中了……前朝的一个什么什么小官留下的寡妇,那寡妇还带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我跟你爹劝也劝了,骂也骂了,还说若是实在喜欢就纳为妾室算了,养两个拖油瓶也不过是多两双筷子的事,可他执意要娶,还闹到了皇上那里,皇上也拗他不过,只能说大男大女嫁娶由己。”
这是拗不过吗?这分明是支持啊?还留下大男大女嫁娶由己这种可以做为圣旨的“政策性文件”,二丫翻了翻白眼,“竟有此事,我怎么没听说?”
“谁会没事跟你这个小孩子说啊,你舅舅这人,从小就倔,认准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放着十六七的黄花闺女不要,非要娶二十八的,那人的儿子比你还要大一岁呢。”
“娘,那人愿不愿意嫁舅舅啊?”话说皇朝新建,有这样的事不要太正常好么,宋□□还纳了息夫人做贵妃呢,没准儿那人就是个绝色呢,这个时候要考虑的是不是舅舅强娶豪夺了,二丫头脑补出一盆的狗血出来。
“天上掉下个伯爵夫人的位子,她怎么能不要?哼!早晚有你舅舅后悔的时候。”
这一天一天的,信息量也太大了,如果这个皇朝真的流传了下去,没准儿再过几百几千年的,就有人把这一堆的事编成小说改编成电视剧,二丫哪里知道,现实有的时候比小说还要狗血,很多现代人编不出来的事,古人做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展眉搓着手指,拼命忍着咬指甲的冲动,她的这个毛病从小就有,嫡母为这个训斥过她几次,她当面改了,可若是有什么事还是忍不住……
“你是展家的姑娘?”一个眼熟的丫鬟走到她跟前问她。
“是。”她小声说道。
“我瞧着像,您陪展夫人来过,当日我伺候姑娘们……奴……我是挽云。”
“哦,原来是挽云姐姐。”展眉说道,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跟自己同车的县主,县主行五,是公主唯一的亲生女儿,深得公主跟皇上的喜爱,封为县主……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公主喜欢在荷花盛开的时候办宴,嫡母因为娘家与驸马家是没出五福的亲戚,每次都在受邀之列,自己因为性子乖巧沉静,又没有同母的兄弟,嫡母经常会带着自己一起来,给嫡姐作伴,县主那个时候众星捧月,连嫡姐都未必能跟她说得上话,何况是身为庶女的自己?可谁能料到世事如此无常,县主竟然……她想把县主的事说出来,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唉,跟一个奴婢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罢了。
“唉……”挽云瞧着展眉的神色,略一低头,她既然已经沦落了,自己何必点出来呢?只当是不认识的人多好……“渴了吗?”
“嗯,麻烦姐姐给我一杯水。”
挽云倒了一杯奴婢们喝的粗茶给她,“我们只喝这个。”
“这个已经很好了。”她已经足有一年没喝到干净的水了,想想当日嫌肉油腻嫌茶太淡的日子真真是不知惜福。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只见一个穿着棉布男装梳着辫子的小姑娘走了进来,小姑娘举止洒脱颇有男孩子气,“这就是我们姑娘了。”挽云小声说道,居移气养移体,二姑娘现在周身虽没有多少贵女气派,气势倒是养出来一些了,更何况她杀伐绝断没有背着丫鬟们的,挽云知道二姑娘不简单。
展眉跪了一下来,头低得能够碰到石板。
二丫头在她跟前站定,低头瞧着她被人牙子剃得短短的头发,“你就是新来的展眉?”
“奴婢展眉见过姑娘。”
“抬起头来我瞧瞧。”
展眉抬起了头,她不过是十岁左右的样子,眉目长得极好,尤其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只是眼底有些青痕,脸上也没有什么肉,丫鬟的制服本就有些大,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瘦骨嶙峋,不过是个孩子啊……也是,若非是个孩子,八成早被卖到别的地方去了吧,二丫的不满本来就不是冲她,看她这样子,也消散了些,“既然来了,就好好的,挽云,她先跟着你做事。”
“是,姑娘。”挽云略一福身,低头跟展眉说,“你跟我走。”
展眉磕了一个头站了起来,跟在挽云的身后走了,二丫头瞧着她的背影,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最终都压下了,“雨丝我饿了,给我拿些点心来。”
雨丝领命走了,只有绿萼跟着二丫头进了屋,二丫头一进屋就躺倒在贵妃榻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盖在脸上想事情。
绿萼走到她跟前小声说道,“姑娘,我听人说……”她小声把县主的事跟二丫头说了。
“这事儿还有谁知道?”二丫头皱了皱眉头。
“当时花园子里有两个洒扫的丫鬟,花匠也在……”
也就是说,满府的人现如今都知道了?“驸马一家不是逃了吗?县主怎么?”
“当年公主带着县主进宫了,至于后来就不知道了。”
二丫头点了点头,“这事儿郡主那边……”不管怎么说,县主跟郡主也是亲戚,虽说郡主的父亲跟皇上和长公主的血缘已经远了,跟县主的更远,但总比旁人近些。
“那边没动静,不过奴婢听说……大姑娘……”
“我姐?”
“嗯,大姑娘好像派人了跟上了那个官牙,听人说是带回来了。”侯爷收留了一批原公主府的老人儿,这些人也是绿萼的关系网,他们当然很在意县主的下落。
“奇怪,我姐找她干什么?”
云凤逗弄着新得的鹦鹉,她前世原也有一只鹦鹉,养了十年还是只会说娘娘万福,后来被太妃的猫给抓了吃了,她把那猫给逮了回来,太妃喊想猫想得心口疼,皇上“仁孝”又把猫给要回去了。
反正呢,恶人都是她做的,皇上是天上地下第一等的大好人,也不知后来皇上判了太妃一家子满门抄斩是中了哪门子邪了……对了,坊间传言是她逼皇上的。
“姑娘,县……”
“哦,买回来了?”
“奴婢的爹去的时候,那牙婆正在跟万春坊的老板谈价,奴婢的爹抬出侯府的招牌,吓跑了那个老板,牙婆这才答应把人卖给我爹。”
“万春坊?好地方啊。”云凤冷冷一笑,前世县主进了万春坊成了卖艺不卖身的头牌,有些心怀旧朝的文人写诗写词的各种捧,捧成了第一名妓,当时的太子爷后来的皇上也是她的入幕之宾,当然了,两人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后来她做主把县主改头换面弄进了宫,再后来呢?反正在外人嘴里县主是被她逼死了,她转过头瞧着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她”还有这么稚嫩柔弱的时候啊?“皇上发了明令,善待前朝宗室,你是怎么落到官牙手里的?”
“回……回……”
“好好说话。”
县主咬了咬嘴唇,这一天的大起大落,以待卖奴婢的身份被带回自己“家”,又险些被卖青楼,如今又跪在反贼之女的面前,县主索性豁出去了,“当时乱得很,我娘怕我遇害,把我送到了一个旧日门客家里充做女儿,谁知那门客也……”
“哦,于是你就成了不肯归顺的小官之女?在牢里为何不说?”
“说了又如何?”县主道,她的那些所谓被善待的姐妹们,还不是一个个成了功臣们的眼里的大肥肉?除了出家再无别的出路?
“说了自有你的去处。”现在轮到她做好人了,依着她说,做好人比做恶人容易一千多倍,就是不知道那个没了挡箭牌的天子,上哪里再去找她这样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