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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小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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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了一个月,九月二十七这一天的早晨,宫人拉开窗帘,窗上不知何时结了一层冰。起床时觉察屋里出现了炭火盆。

    “怎么这么冷?”云雀问伺候洗漱的夏荷。

    “回县主的话,外面下雪了。”

    “下雪?”她抹开有些融化的玻璃窗,看向窗外,窗外已经是银妆素裹,尚是绿色的树木,盛放的菊花被冰雪覆盖,美得震撼人心。

    “县主可是觉得冷?要不要再添一个炭盆。”

    “没事。”这屋子盖得墙很厚,保温性很好,一个炭火盆足够了,不过,“我听说这屋子是不烧炭的。”

    “大明宫这边都是烧地龙的,只是今个儿雪下得突然,还未来得及点地龙,圣上有旨各屋先烧炭火盆,过两日再点地龙。”

    “哦。”云雀点了点头,大明宫用的是碎玉米秸杆锯末子稻草豆秸取暖,一旦点了地龙就灭不掉了,暂时烧炭盆很正常,只是这场雪……未免来得太早了,宫里和富贵人家也就罢了,顶多是提前烧点炭盆,普通百姓怕是……最要紧的是有些晚熟品种的作物,这个时候恐怕还没收。

    想到这里,她有些坐不住了,“武陵春外面种的大白菜、萝卜、大葱,果园子里面的葡萄、苹果、梨、枣,是不是还没收?”

    “回县主的话,还没收呢。”夏荷看了一眼刚刚拿出妆盒准备伺候云雀梳头的忍冬。她八成是在疑惑县主为什么要操心这些事。

    “冬小麦刚出苗?”

    “好……好像是吧。”

    “坏了。”云雀一皱眉头,今年正是穿越帝要推出惠民十策的当口,也是他要把土地改革、税制改革、粮食安全、教育改革从试点变成全国铺开的一年,谁知这个关键时刻,竟然早早的下了这样的一场雪。

    晚收的蔬菜也就罢了,顶多是一个冬天青菜很贵,再说了冻白菜也能吃,冻萝卜无非是影响口感,苹果、梨、柿子、枣,不吃死不了人,冻吃着普通百姓也能接受,要命的是冬小麦。

    这个时候冬小麦刚刚出苗,正是最怕冻的时候,一冻必死,再补种已经来不及了,来年小麦减产甚至决产已成定局,只有开春的时候重新翻地整地种玉米这一个解决方案,但是说起来容易,这不是粮食储备充足,全国物流畅通快捷的现代,这是农民普遍抗灾能力差,粮食亩产低,百废待兴,交通尚在建设,南方还在打仗的古代。

    她能想到的,穿越帝想必也想到了,想得恐怕会更多。

    “伺候我穿衣服。”

    “县主您要出去?”

    “等下皇上要召见。”

    夏荷与忍冬再次对视,县主昨天刚刚面过圣,为什么今天会这么肯定皇上要见她?

    云雀急匆匆吃了早饭,穿了县主的吉服,果然海清河晏来人传旨,皇上召见良弓县主。

    随传旨的女官出了屋子,没看见车轿,只看见八匹快马,“劳烦县主与奴婢一同骑马见驾。”

    “不必了,我单乘一骑便可。”

    大齐朝新立,尚武之风盛行,便是宫中贵妇,春游秋猎少有不骑马的,女官、宫女会骑马者甚众,云雀自然也是极擅长马术,指了映春随行之后,一行人上了马,没走平常的路,而是在女官的带领下戴上遮面纱长约五尺的帏帽,骑马从白虎门出去,快马加鞭直奔青龙门,一路上女官手持皇帝金牌畅通无阻,到了青龙门仍未下马,一路疾驰到了海清河晏,周福泰正等在宫门前,看见她们到了,立时躬身施礼,“请县主立刻进去,陛下和阁老、六部尚书都在等着您。”

    陛下和阁老、六部尚书,放到现代就是七大长老和各部的部长具在,这个阵仗……看来遭到雪灾的不止京城附近,云雀抬头看天,太阳刚刚露出一点头,就被浓重的乌云遮蔽,现在才不过九月底,气温根据她的估计有零上三度左右,积雪早已经化尽,到处泥泞一片,这个时候再下估计就是雨了,可到了晚上气温降到冰点,又是一场雪。

    这不算可怕,可怕的是这是不是只是一个开始,云雀想到了明末清初那长达五十年的小冰河期,难道他们之前对时间的估计错误?

    想到大康朝亡前的灾害性天气,大旱,大涝……云雀觉得头疼欲裂,她抬头看向宏伟的海清河晏,她现在很同情坐在里面的穿越帝。

    乔承志想的跟云雀几乎一样,他一开始没有想到小冰河时期,可今天的这一场雪点醒了他……

    民以食为天,灾害性气侯造成粮食大量减产,必生民变,此时皇朝初定,各方势力盘根错结错综复杂,如果不想大齐王朝的命运和历史上的短命王朝一样,就必须拿出对策来,幸亏……幸亏上苍派来了另一个穿越者,驯化种植了玉米、红薯、土豆,否则……

    他看向走进大殿的云雀时,眼睛里闪着他自己没觉察到的光芒。

    “臣女拜见陛下。”云雀依着规矩行礼,然而只是一跪一叩就被叫停了。

    “免礼。”乔承志制止了她的行礼,“今个儿这里没有外人,都是你叔伯辈的长辈,你见一见他们吧。”

    内阁和六部尚书与乔承志开小会的时候往往要讨论很久,所以一般都是坐着讨论的,乔承志很重视内阁的作用,但也很忌讳首辅大臣专权,因此设立七阁臣制,也就是说内阁共有七位大臣,首辅一位,六位辅臣,尚书可以由辅臣兼任,也可以只是尚书,一般默认尚书是内阁成员,如果是重要问题,还会有侍郎列席,所以说小会也可以开得“很大”。

    今天的小会就是有七位阁老(其中有两位兼任尚书),四位尚书,还有户部和工部的侍郎。

    云雀站起身,对在坐的众位大臣施了福礼,因为她有县主的爵位在,实际上是超品,众位大臣都回了礼。

    “赐坐。”乔承志一抬手,太监搬来椅子,又有太监想要搬屏风,“免。”

    “是。”

    “今个儿找你来,是为有一事未决。”

    “圣上请讲。”

    “今天天降大雪,钦天监又奏报今冬怕是个冷冬,各地奏报雪灾,报冬小麦决产、减产……”

    “恕臣女无状,请问陛下,决产,减产的共有几省?”

    “北六省均报了灾,就算未曾下雪,天也比往年寒冷。”回答的是首辅袁宏谅,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圣上要找良弓县主来,要知道陛下在的时候太子也仅仅出席过五次内阁会议,这次这么大的事,皇上都没有叫太子,竟找了良弓县主来。

    “这次找你来,是为了良种之事,不知有多少良种储存?”

    “原先只备了直隶、山东、山西三省之用。”而且这三省还是有水份的,山东、山西小麦种植面积占了耕地的三分之二,玉米种备得不多,可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县主,若是加上农人家里存的和国库中的种粮呢?”袁宏谅道。

    “袁大人有所不知,玉米种乃是从海外之地运来,尚需驯化改良,直隶的良种在山东未必是良种,在山西更未必是良种,就算是直隶一省,也各有土地不同,这六省良种就有甲、乙、丙三种,三种之中又有1、2、3、4号对应各地,更何况若是天侯有变,种亦要有变,来年若真是大寒年,玉米怕也是要减产的,另有红薯种、土豆种,山东前年才开始试种玉米,山西是去年试种玉米,农人手里留的良种一是有限,二是不及种子田里耕种的种子好,三是有些农人只认小麦,不认玉米。更不用说红薯和土豆了。四是有些农人并不会种玉米。”

    云雀的话穿越帝也仅是听懂了一半,阁臣们面面相觑并不十分懂,倒是户部侍郎刘俊听懂了,“县主的意思是……种子不够?”

    “像是袁大人说的,事急从权,在储备粮中优选良种也是成的,只是……若是供应北六省,就难了。”首先就是人认不认的问题,农民有没有钱买种子的问题,买来了种子会不会种的问题。

    “县主如何得知北六省都要种玉米?”袁宏谅道,在北六省强力推广玉米是陛下的主意,他还在怀疑玉米会不会一样减产甚至绝产,他还怀疑这是不是良弓县主想要谋财的手段。

    “天。”云雀指了指窗外的天,真的下雨了,在天空中尚是雪粒子,到了下面变成了雨,寒风吹进海清河晏,众人都打了个哆嗦。

    “朕听说,良弓县的玉米,比别的地方长得粗壮不说,还不怕病虫,县主可有良策?”

    “这……”云雀看了眼乔承志,深深叹了口气,“良弓县的玉米种是有毒的。”

    “啊?”在场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列位不必害怕,良弓县的玉米种外皮包着一层微毒,种植之后虫鼠不侵,因此长得才比别的地方粗壮些,另还有坐水种植之类的,若是来年天寒,怕是要种玉米秧。”接下来她又说了一堆如何种玉米的话,把在场的人全说晕了。

    总之内阁讨论出来的结果就是在全国大面积推广玉米、红薯、土豆,良种由良弓县提供,良弓县派出百名老农赴各省指导种植,同时种植种子田。

    “臣女还有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袁大人方才说农人按册领种,不需还,臣女有异议。”

    “县主难道还想要高价卖良种不成?”袁宏谅道。

    “臣女想的是一斗种还两斗粮。”

    “这是为何?”

    “若是不用钱也不用还,必有人冒领,也必有懒汉无赖拿回良种之后煮了吃了,也必有人贪污,若是一斗种还两斗粮,拿种子的人,就要三思了。”其实就是这样,也避免不了贪污,锦衣卫再厉害,律法再严格,也避免不了这种事。

    “好个三思,从今以后此为定规,每年春天农人可凭官府的垦荒令或地契领良种,秋季若无大灾需还官府两斗粮。”

    “陛下,还有斗。”刘俊忽然说道,他出身农家,家里原有些根基,因此能供他读书,谁知后来父亲因为不识字,误签了契书,家中地尽被无良豪强并吞,父亲也一口气上不了活活气死了,他一怒之下投军造反,因为是难得的“秀才”,得到了乔承志的重用,三十岁不到已经位列户部侍郎。

    “哦?”

    “陛下可听过小斗借大斗还?”

    “还有这样的事?”

    “借粮时,官府用的是小斗,还时,用的是大斗,大斗小斗,相差一倍有余……”

    “嗯……传朕的旨意,工部派专人督造斗,称,砣,勿使分毫不差,锦衣卫每旬严查,每月抽查,若是国营粮店,种站,有人小斗换大斗,大斗换小斗,立时人头落地!”

    这就是乔承志一直让某些人垢病的地方了,用律令太严,几乎不给人“改过”的机会,百官战战兢兢,生怕稍有不慎就丢了性命,大齐朝早期当官实在是非常高危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