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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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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福躲在屏风后面, 听着里面雷侯爷跟那个自称是自家大姑老爷的屠夫说话,雷侯爷没说认他,也没说不认他,只说让下人将他带到客院暂居,预备饭食酒水。

    同福怕被耳聪目明的雷霆听见自己来了, 听到这里, 就走了。

    待回到正院正房, 叶氏正坐在窗边挑料子预备给雷霆做棉衣裳, 见她回来了,立时就笑了,“可听见了什么?”

    “夫人,我可是听见了一个大大的好事情。”

    “哦?”

    “那人是南城的屠夫, 本姓郑, 原来也是当过兵吃过粮的, 还立过不小的战功,只因腿受伤成了瘸子,这才回家接了祖业做了屠夫, 因媳妇不能生养,典了咱们大姑奶奶做妾,谁知大姑奶奶这些年受尽蹉磨也不能生, 典期到了,大姑奶奶那丧了天良的婆家想要把她要回去,他见大姑奶奶可怜,就出了银子赎了大姑奶奶, 大姑奶奶能活到现在,全靠他照应,如今他有意想要把大姑奶奶扶正……”

    “那他老婆呢?”

    “他的意思是——大姑奶奶若是不嫌弃,可做平妻……若是大姑奶奶嫌弃……多年无后休妻也是应当。”

    “啧……”叶氏摇了摇头,“人品……差些啊……”

    “夫人,您想想啊,大姑奶奶至少走了四家了,早就是……现如今外面的人都在笑话咱们家……对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婚事也不好啊,尤其是二姑娘……那可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啊!如今他出面了,咱们家也不是那霸道人家,要逼人休妻,只做个平妻,姐妹相称便是了。再陪送大姑奶奶一套小宅院,几百亩好田,大姑奶奶也算有个好归宿。他又是在军中呆过的,侯爷把他带到西北呆上几年立个小功劳,做个副将,偏将什么的,说出去也体面……”

    同福说的,大约是那个时节女子最好的归宿和安排了,对她也好,雷侯府也找回了面子,叶氏听得连连点头,“嗯,照你这么说,真是天大的好事……待会儿侯爷回来了,我与他说说看。”

    “奴婢瞧着侯爷八成也是这个心思,否则怎么会把人留下来了呢?”

    叶氏长出了一口气,“若真是如此,可真是老天帮忙了。”

    过了约么半个时辰,雷霆来了,叶氏给他量体裁了衣,雷霆坐在榻上,看着媳妇亲自给自己裁衣,脸上满是笑意。

    “你怎么不问问那人是干什么来了?”

    “妾身不敢问。”

    “不敢问还是早知道了?”

    “侯爷!”

    “同福是个精明人,只是太精明了啊。”

    “侯爷不提同福,你且说说,那人如何?”

    “纠纠武夫。”

    “侯爷您难道不是武夫?”

    “哈哈哈……”雷霆笑了起来,郑屠夫这种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手下中下层的军士,十个有九个是他那般模样,只是这人的人品……他不太看好,他自然早就找人查访妹妹的遭遇,郑家就在京中,查得最详细也最全面,妹妹是被郑家留下了,说是做妾无非是个灶下婢,时常还要挨打挨骂,妹子身体不好,到了冬天就咳喘不停起不来炕,那个屠夫媳妇倒还行,见她病得重了会去药铺抓点药或弄点野菜干给她熬水,他?不打骂往出赶就不错了,妹妹敢出来告官,也是那屠夫娘子送她去的,说起来若是有恩,也是屠夫娘子与她有恩,现在他冒出来了,还说要休妻娶妹妹……什么人啊!据说在外面人品也不好,算是南城一霸,虽说家里两个女人,外面也没断了相好的,也没少赌钱,斗殴,揽事儿……真认了他,没准儿就会仗着雷侯府的势力欺男霸女恶事做尽!

    只是——妹妹眼下的情形……若是想要跟他到底,也算是个归宿……那个屠夫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不敢对她不好,至于惹事,把屠夫带到西北去,派人严加看管,也惹不到多大的事。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叶氏说了,叶氏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姑奶奶年岁大了,身子骨不好,有个归宿总是好的。”

    “有些话,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问,你是做嫂子的,悄悄问一问她……她若是应了……我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她若是不应,咱们家别说养一个她,养一百个也无所谓。”

    “我晓得了。”

    因为吃饭的时候就有人来“认亲”,雷大妞的院子也没有收拾利索,叶氏就将她暂时安置在了自己院子的西厢房,让自己身边话最少最稳妥的婆子伺侯她。

    云雀将一盒油膏小心的放到雷大妞的桌边,大姑姑太弱了,身高也就是一米五二出头,体重不超过七十斤,骨瘦如柴,头发花白,说是四十不到的年纪,看起来像是六十多岁了。

    雷大妞非常拘谨地坐在正屋厢房的临窗大炕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手指互相撵着,这地方太好了,窗户透亮透亮的,是玻璃窗吗?她头一回被典的那家的太太,有个巴掌大的玻璃镜子,每天珍爱擦拭,心情好时,也会让她照一照,只是不准她用手去碰,怕走了“铅”碰花了镜子。听她说城里有钱人家,都用一人多高的穿衣镜,窗户也是镜子,里面看外面,窗户上什么都没有似的……

    她坐的地方铺的是锦缎被,也是那一家的太太,有这样一件衣裳,那是她的陪嫁,她每年过寿的时候才拿出来穿一次,侯府就这样平平常常的铺着,坐在屁股底下……

    至于那白玉似的细颈瓶,上面嵌的是玉石花?跟真花似的……

    她脚蹭到了地,地是热的,伺候她的婆子说里面跟炕似的,塞了切碎了的稻草、玉米秸杆、木屑、炭之类的,一烧就是一冬,屋里暖极了。

    她偷眼瞧着那个笑吟吟地瞧着自己的姑娘,吃饭的时候虽是大家一张桌子,她头晕晕的,未敢抬头看人,这次总算看清楚了,姑娘身量很高,生得极好,一双眼睛弯弯的带着笑,皮肤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穿的衣裳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只是上衣软软的,薄薄的,胸下系着收腰的百褶裙,料子闪亮亮的……头上插戴不多,只戴了一支步摇和一朵不知这个时节在哪里采来的粉嫩嫩的鲜玫瑰花。这就是许多人家供着的良弓县主吧……她何曾想到,良弓县主竟是自己的侄女呢?说起来,她的鼻子眼睛,长得还真有些像年轻时的自己,只是——

    想到这里,她有些自惭形秽的低下了头。

    “这盒油膏是晋王殿下送过来的,他说是海里的天龙油,冬天里擦去干裂冻痕是最好不过的了。”所谓的天龙油,约么就是海狗油、海豹油之类的。

    “晋……晋王……殿下?”

    “是啊,他说虽说您是长辈,但毕竟男女有别他就不来拜见了,派人送了些补品过来,我瞧着这个最好,就给亲自给您送过来了。”

    晋王说她是长辈?给她送礼?雷大妞忽地有些坐不住了,她必是在作梦,定是在作梦,她八成是活不长了……再做了这般荒唐的梦。

    “大姑姑……”云雀握住了她洗了无数次也洗不干净深深嵌进她皮肤深处的煤灰泥垢的手,“您回家了,安心住着吧。”

    回家?云雀越这么说,雷大妞越觉得自己没有个着落,家在哪儿呢?家呢?她觉得自己该回郑屠夫家里只有一铺小火炕的耳房,那才是她的家,她的屋子……可那个说是她男人的,又是谁呢?该不会是那个杀了自己儿子,砍了公公的死鬼吧?

    “我……”她得走!她不能让那人找着!她不能回那个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人说:“夫人来了。”

    雷大妞站了起来,看向夫人,“夫人!”她跪了下去,“求夫人不要送我回……家!”她竟然不敢说那家人的姓氏。

    “姐姐。”叶氏赶紧扶她起来,嗔怪地看了眼云雀,“二丫头,你与你姑姑说了些什么?可吓着了她?”

    “没有啊……”云雀也晕着呢。

    “夫人,是谁?是谁?”

    “你别怕,不是旁人,是郑屠夫。”

    雷二妞长出了一口气,郑屠夫只会打她骂她,没卖过她,也没往死里作践糟蹋她,至于去年和前年冬天因她病得厉害,扯着她的头发往外赶她,多半是因为心情不好喝多了酒,大姐把她带回去,他也没拦着……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给她猪下水吃……

    “他来做什么?”云雀有些厌恶地说道。

    “他来说……要扶正你姑姑做平妻,接你姑姑回家。”

    “白日作梦!”

    “好!”

    云雀和雷大妞的声音同时落地,她有些惊讶地看着雷大妞。

    “我也该回家了,也不知家里的火盆是谁点的……”雷大妞道。

    “大姑姑,这才是你的家。”

    雷大妞摇了摇头,她使劲儿地扭自己的手指,拼命把脚往一起并,她觉得自己踩这里的地,闻这里的味儿,都是罪过。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叶氏说道。

    “您……”雷大妞点了点头。

    “您有几个孩子?”

    雷大妞想也未想的答道,“四个。”

    “一直惦记着吧……”

    雷大妞点了点头,虽说都不是“她的孩子”,她哪个都惦着,“老大是个小子,胳膊上有一大片红胎记,老二是个丫头,有一只耳朵生下来就缺了一块,我总害怕他们把她给淹死,可那家的太太是好人,把她也留下来了。第三个是个儿子……”她念叨着自己家孩子的特征虽说只是在生下来的时候看过,有些伺候过一两年,仍旧记在心头。

    “您若是愿意,我的意思是全把他们要回来……”

    “不成!”雷大妞连连摆手,“人家花了钱的,是要续香火的,不成!”

    “大姑姑!”雷云雀不知该怎么说了,大姑姑已经被摧残的奴性十足了。

    “这样吧,咱们悄悄派人去寻访一番,若是孩子过得好,就只当没有这回事,若是过得不好就要回来给你养老。”

    “行。”

    “娘!”云雀拉住叶氏,“娘!您和父亲真打算让大姑姑嫁给郑屠夫?”

    “你大姑姑都应了。”

    “娘!”

    雷大妞在侯府住了不到三天,就被“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雷家陪送了一套城西的精致宅院,几百亩的好田,两间铺面,雷大妞先与郑屠夫拜了天地,又拜了大姐汪翠莲。

    成亲七日后,刚刚想要风风光光的在帝都街面上耍耍威风,顺便找几个漂亮粉头乐一乐的郑屠夫就被雷霆带到了西北,一年后官方说法是“战死沙场”,实则是酒后调戏妇女,被人家的丈夫打死了,早就受够了他的雷霆不止没有追究那家人,还送了一百两银子给那家人压惊。

    雷大妞的四个儿女,女儿和最小的儿子过得不好,叶氏派人将他们接了回来,交到雷大妞的手里,雷大妞和汪翠莲将两人抚养长大,可惜雷大妞没过几年好日子,不到三年就病死了。

    汪翠莲抚养她的一双儿女,到了成年之后,女儿嫁人,儿子娶妻,把她当生母奉养,也算是全了一段缘份。

    山西临汾

    年老的□□在床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大茶壶去找老鸨,老鸨吸了口烟,从腰间摸出来几个铜板,“买卷草席埋了吧,坑挖深点,别没几天就让狗给刨出来了,都是前世造了孽才落到这个地界儿的,还清了债上路的都是有福的。”

    “是。”

    外面又有客商高谈阔论雷侯府姑奶奶的故事,老鸨摸了摸自己手背上的牙印,往锡啖壶里吐了口啖,笑呵呵的去劝说新买来的十六岁黄花闺女早日接客赚钱。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大妞的结局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给她安排了这个封建时代“圆满”结局。

    至于后面是老□□还是老鸨是二妞或者都不是,大家自己想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