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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射击!”红旗一挥, 拿着怪模怪样的长杆□□新式□□队,分成九组三排练习射击,红旗落下,第一组射完子弹退回装弹,第二排立刻开枪, 退回, 第三排开枪, 退回, 此起彼伏,如同波浪一般。
先前围观的弓箭手、弩手、骑兵还在笑,后来就笑不出来了,一轮齐射之后, □□队面前的靶子已经烂得立不起来了。
他们开始想, 如果是自己被击中会如何?尤其是骑兵, 马本就怕响怕火,战马虽是百里挑一经过训练的,然而这样的阵仗还没经历过, 若是……
这些人都是西北军中的精英,普通军士是不驻扎东大营的,虽说都是武夫, 有些甚至不识字,脑袋都很灵,尤其是论起打仗都是行家里手,当下就看出□□队的可怕。
骑兵捅了捅弩兵, “抢饭碗的来了!当初伙长让你去,你还不去!”
“呵呵,遇上雨天,你看他们还牛不牛,再说了,你看那靶子后面的墙,伤得比靶子来厉害!”弩手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有些后悔,若是大队的敌军冲来,后面哪里会是墙,必定是人,□□精度虽远强于□□,但射程不如□□远,杀伤力不够大……
他们正议论着,只见一队兵马冲进了大营,是软甲军回来了,软甲军由雷元帅的大姑爷黄励诚亲自带领,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时节,也只有他们会出营侦查作战,只是这次回来的未何这般匆忙!
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头一眼疑惑为何回来的这般匆忙,第二眼就瞧出毛病来了,软甲兵拢共只有一千人,是几十万大军里挑出来的人尖子,哪个手里都有几样绝活,有人善会说十几种口音的戎语,有人熟悉地形善画地图,有人过目不忘,还有人善御鸟兽,至于神射手,神刀手更是数不胜数,平素里多半是依着任务分散行动,夜出暮归,轻易见不到他们人影。
但是这些老兵知道他们出去最少是一百人左右的骑兵,这次回营却只有三十多个人回来了,而且各个脸上身上都带着伤,一多半人马上都带着重伤号,最前面的那个带着的分明是……
他们一进营就直奔医官的帐篷,“大夫!大夫!”他们拼命叫着。
东大营共有六名医官,二十几个医护兵,□□重医,军医待遇极好,无论是医官还是医护兵,都受过诸如战场十步消毒法、战场急救术的训练,眼下因是寒冬,戎人多半在相对温暖的冬季草场猫冬,并无什么战事,医官们正聚在一起和医护兵们一起提炼“青霉祛毒散”,这是从西南军那里传来的方法,据说救过晋王的命,也救过一些重伤号,正所谓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本来繁琐粗放的提取方法在医官们的研究下渐渐精细许多,每次提取的青霉也越来越多,只是依旧是那个老“问题”,此药对大部分人是神药,对一小部分人是剧毒,除非事关生死,死马当活马医,医官们不太敢用,再说此物现在还很精贵,传到西北,也只有几个重伤的偏将、校尉用过,死了一个。
对这种神药医官们是推崇的,都想着趁着冬天多屯积一些,春暖花开,戎人依习惯必会进关打草谷,战事频密,有此药不知能救多少人命。
正在他们细说下一部如何再提取一些青霉祛毒素的时候,外面一阵的喧哗,为首的钱医官站了起来,刚想问问是怎么回事,轻甲兵就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个满脸都是泪,抱着一个血胡芦一样的人。
“出了何事?”钱医官走了过来,“这不是……”轻甲兵常穿平民衣裳,也常穿布甲,看不出谁是将谁是兵,再加上被抱着的人浑身是有六成的烧伤,钱医官走到近前才认出来,受伤的人竟是黄励诚,“黄将军这是怎么了?”
“我们中了埋伏,黄将军为了救我们出来……他……”抱着他的军人跪了下来,“钱医官,快看看他!快看看他!”
钱医官摸了摸黄励诚的手腕,又摸了摸他的颈侧,又探了探他的手腕,又摸他的颈侧。
“他如何了?你快说啊!”
钱医官摇了摇头,“黄将军……魂归英灵殿了。”他说罢,也流下泪来。
“你再看看!你再好好看看啊!”那个军人紧紧拉住钱医官的手。
钱医官摇了摇头,另一个医官走过来,查探一番之后,也摇了摇头,帐篷内外,顿时哭声四起。
黄励诚垂下了手腕,衣领处绣的振翅欲飞的凤凰被血染得通红通红的……
正在闺房做绣活的云凤忽地一阵心悸,银针刺入指腹,血浸染了白色棉布。
门忽地被风吹开,吹起重重的苏绣浅黄百鸟朝凤门帘………
丫鬟赶紧去关门,云凤愣愣地捂着胸口出神……
轻甲兵被袭,黄励诚战死,敌人用的是大齐独有的轰天雷,两队骑兵换马不换人,八百里加急将信送到帝都,半夜里敲开帝都的城门,直奔雷侯府而来,雷霆听说紧急军情,披衣而起,看完信之后,久久不语。
“何事?”叶氏过来给他送上一杯茶。
“你自己看吧。”
叶氏接过信,刚开始还满脸疑惑,读到中伏身亡时,整个人都僵住了,知女莫如母,大闺女从小就是面上带着笑,心里比谁都冷,这么多见,除了家里人只有黄励诚能让她露出真心的笑,大闺女是真喜欢黄励诚,她要是知道了……“我可怜的凤丫头!”叶氏哭了起来。
雷霆想的比叶氏要多,长女和次女都是极有心机和主见的,尤其是长女,活脱脱的就是女叶逢春,不知背地里干了多少事,心性也比旁人冷硬难测的多,若是知道黄励诚死了……不知会如何……
他想了想,“你且在房里呆着,我去见凤丫头。”
“侯爷!这事儿……能不能暂且瞒着她?”
“瞒得住吗?”雷霆道,这里面不光是轻甲兵中伏,敌人用得还是大齐朝的火器,这说明不是内鬼所为,也是有人通敌!眼下他又不在西北,一场大乱就在眼前。
云凤睁着眼睛看着床顶,自从几天前她的手被绣花针刺过之后,她就时常觉得胸口和指尖隐隐作痛,整夜整夜睡不着,细看指尖却毫无疮口,寻了大夫来看,大夫也说怕是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开了些镇定安神的药,她喝了之后,勉强能睡一两个时辰,今晚她心跳的更加快,浑身发冷,汗毛直竖,那怕是吃了药也了无睡意,丫鬟想点安神香,被她给否了,早就没用的东西,何必点了惹人心烦。
“笃笃笃。”有人敲窗户!她一轱辘站了起来,推开了窗,却见黄励诚站在窗前,对着她笑。
“你怎么回来了?”
“我带了好东西给你。”黄励诚笑着伸出藏在背后的手,摊开手掌,里面是一朵火红的雪莲花,“雪莲花,一百朵里才有一朵红的,我得了,送给你。”
“你不在西北军中,回京就是为了送我花?”云凤笑了起来,指尖轻轻碰触雪莲花的花瓣。
“我想看看你。”
“你现在看着了,要如何?”云凤眉毛一挑,眼睛略微上抬道。
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精致的脸庞,多美的人啊,整个人美得发光,“好好的。”
“什么?”
“答应我,好好的。”他说完便越来越虚幻,直至被成星砂,被一阵风吹走。
“黄励诚!黄励诚!”云凤傻傻地看着他,直到他消失不见,大声地喊着!
“姑娘!姑娘!”值夜的丫鬟起身推着她。
云凤睁开了眼睛,是梦!是梦就好!定是大夫的药不好,让她睡不安枕,频做噩梦!
“姑娘!您的手!”丫鬟惊呼道。
云凤低下头,只见自己接过红色雪莲花的手,不知何时被自己的指甲抠破,满是鲜血。
雷霆来时,丫鬟已经替云凤包扎了手,看见他来了,还未等他开口,云凤便拼命摇头,“不是!爹!不是!爹!不是啊!不是!”她一边说一边冲过去捂住雷霆的嘴,“不是!不是!搞错了!错了!不是!”
“凤丫头!”
“不是!我在作梦!我还没醒!我在作梦!”云凤拼命打自己的脸,一边打一边喊,“醒过来!醒过来!”
雷霆握住她的手,“凤丫头!他去了!黄励诚去了!你不是在作梦。”
云凤不在哭喊,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父亲,过了许久,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她不是好人,甚至不算是贞烈之人,杀夫,儿子翅膀硬了嫌她这个垂帘听政的母亲碍眼,欲杀母,她先得了信儿,抢先动手将儿子软禁,后又毒杀,蓄养面首,搅乱朝纲,顺她者昌,逆她者亡,就算是立了孙子做皇帝之后,她忽然慈爱了起来,教授孙子一身治国的本事,功成身退,她身后,史书上也必定是累累骂名,什么妖后,母后所有脏水都会泼到她身上,可她不在乎,最后赢的是她,她在乎那些无用的做甚?她死之前,那些她在乎的人泰半死了或不在乎虚名。
谁会说她有一个心空眼大不会治国的丈夫,有一个爱书画诗词爱美人后来还迷上了长生术,不爱治国的儿子呢?都会说她是妖精转世,有意害人。
她累了,她想歇着了,谁知老天不让她歇着,让她重活了一回,这回她不想搅进那些宫闱争斗,不想去做那天下第一人,只想安安稳稳的做雷家大小姐,做黄夫人,为什么老天不准!
人呢,得了些就得失了些,搅乱了风烟,打乱了“历史”,就要失去不想失去的,可为什么让她失去黄励诚!为什么!天下那么多蠢如猪狗的人都苟活着,为什么黄励诚死了!他死了!天下人凭什么还活着!凭什么!都得死!都得死!都得死!火器所伤……定是那些人做的,定是那些吃里扒外运权谋的狗东西做的,搞大小虎的案子,逼父亲回京,又用各种事绊住父亲的腿,分明是吊虎离山!他们都得死!还有姓乔的!要不是他犹犹豫豫想要利用这个又想要利用那个还想要斩草除根,江淮回来的时候就能清除袁党,黄励诚又怎么会死!死!他得死!
云凤尖叫了一声,坐了起来,胸口像是有一团火在烧,脸上却平静很多。
“姐姐!”云雀握住云凤的手,“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了。”她平静地说道,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黄励诚的死和云凤的黑化是早就确定的,所以——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