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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的修车行是租用的一间大仓库,改建之后变成了修理车间。整个修车行有十来个人,除了小舅,另外几个都算是他的徒弟,因为他们的手艺都是跟着小舅学成的。
老穆来到修车行,小舅正在和人吵架。
老穆的小舅今年四十出头,是个清瘦小个子,和他吵架的是一个五大三粗咄咄逼人的小年轻。老穆站在一边不明所以,小舅非常尴尬地冲他点了点头。
听了一会儿,再加上阿哲等人给他解说,老穆大致了解了是什么事情。
小舅修车的手艺非常好,机修电路都很精通,提起他的技术昌平周边的行业内人人竖大拇指。只不过,小舅是个老好人,性格上有些懦弱,狠不下心也拉不下脸,对人说不出硬话。技术上,小舅当然没问题,但修车这一行里的坑蒙拐骗潜规则,他玩得不行,小舅没有那个狠劲儿。
修车这一行就是这样,踏踏实实诚信做生意,只挣该挣的钱,不是不行,但你发不了财,只能永远小打小闹。所有修车行,都会看人下菜,把小毛病给你说成大毛病,没毛病忽悠成换机器。总之,就是要让车主和司机多花钱,这是主流,也是这一行公认的正常做法。
但小舅没这个心理素质,他也想多挣钱,但总会不好意思心太黑,十几年一直如此,一直也没锻炼出来。而他这样的做法,也并没维系下多少老客户,来修车的人哪会知道这些,他们一点也不感激小舅的实诚。事实上,有很多来修车的人根本不在乎花多少钱,反而是花得越多越好,只要你能给他更多的回扣。这些都是公家机关的公车,而这些人和车才是修车这一行的收入大头。
小舅的这种性格,造成十来年修车行发展缓慢,而当年与他一起在路边支摊打气补胎的那拨人,现在4S店开起来的不是一个两个了,小舅却只能这样小打小闹。修车行挣不来大钱,自然也就留不住人,很多有想法的徒弟手艺修成之后,便会离开自行发展,好些人现在比他这个师傅做得都大很多。
老好人做生意还有个特点,能干技术干不了管理,压不住手下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就是这样,平时对他太好太体贴,他就会蹬鼻子上脸,不记你的好不说,还整天唠叨着你的小毛病小不对付。老好人和善良人不同,善良的人只是心存善念,不害人,但他们有底线恩怨分明。老好人就不行了,老好人没有原则,对恶人恶行忍让包容,对坏人坏事纵容姑息。
所以说,老好人千万不要去干管理,累死自己不说,既害人又害己。
和小舅吵架的小青年叫起子,是个挺机灵的山西人。从两年多以前来这里时狗屁不懂改锥都不知道怎么拿,到现在也算是修车行里的顶门师兄,独当一面的人才。但这个起子心有些野还有些歹,手艺练成后便背着车行开始接私活,吃住在这里却挣自己的钱。
起子目前还缺乏自己单干的勇气和资金本钱,所以便欺负师傅老实搞一些偷偷摸摸。这种行为很让人不齿,在哪一行都是要遭人鄙夷的,可谁让咱这个师傅老实压不住人呢?起子越干越尝到了甜头,不但私下里库存一些常用零件,利用修车行的客户资源却完全绕开修车行去挣自己的私钱,还干脆挖走了好几个客户,这就非常不地道下三滥了。
今天就是被小舅发觉后俩人说道这个事儿,但起子是个能说会道嘴上全是瞎逼bi的人,强词夺理把嘴笨的师傅怼得懊恼不堪脸憋通红,却根本说不过他。其他人虽然心里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谁脏谁干净明镜似的,但事不关己也懒得仗义执言,反正这个师傅平时也没多少威信。
“……你吃厂里的,住厂里的,……这样总归是不行……”小舅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师傅,你摸着良心讲,我给你出了多大力,车行我给你顶着梁呢,可你给我开的那点工资对得起我吗?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师傅……”起子大不咧咧。
“你的工资已经是你们师兄弟里面最高的了,还想怎样?你把客户拐跑,挣着钱是你的,出了毛病人家还是得找我,你这样做地道吗?”
“跟我讲甚地道不地道,挣不着钱谁也不地道。我这两年出了多大力,吃了多少苦,师傅你地道……”
正逼bi的欢呢,‘啪!’一坨脏兮兮的油抹布凭空飞来,正砸在起子的脸上,当即让他住了口。等起子满脸黑油揉着眼睛发懵地看过去,老穆正懒洋洋在一边拍着手,一边面无表情目光阴冷地盯着他。
“你……”起子被吓住了,这种人一贯色厉内荏。
“滚!”老穆用手指虚空点着起子,声音并不大很低沉。“马上滚蛋。把兜里东西全掏干净,敢带走一个螺帽,老子揭了你的皮!”全车行的人都被镇住了,包括小舅,整个车间里鸦雀无声。
“师傅……”起子被吓坏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位爷是谁,还不敢问,只能可怜兮兮地看向他师傅。
“小穆……”小舅看向老穆,他没想撵走徒弟,因为他狠不下心。
“小舅!”老穆一声大喝:“这事儿你别管。”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早上说要接的人到了,外甥为舅舅出头天经地义。
阻止了小舅,老穆又冲着起子:“马上消失,就穿这一身立马给我消失,敢多说一个字,敢让我今后在这一片儿瞅见你,新帐旧账老子跟你一块儿算。”
看着起子还在傻呆呆发愣。“滚——!”声音不大,却让起子缩着脖子赶紧跑了。可真听话,连衣服都没敢回宿舍换,就穿着油乎乎的工作服跑了。
见起子消失在车间大门外边,老穆这才回过头来冲着工人们说:“都别看啦,该干嘛干嘛去,手上都没活吗?”一哄而散。
摆完谱,老穆‘唰’一下满面堆笑:“小舅,这是我妈让给你稍的酱牛腱子,还有六仁儿的石子馍。这是我爸给你带的烟酒茶,我给你说噢,小舅,这个酒可是好东西,我爸的老部下专门从贵州送来的,我偷着喝过一次……”
小舅张着大嘴,被外甥拉进了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