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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将这般表现,似乎还不能让王仁恭完全满意,他仍然按着佩剑,冷冷的扫视诸将。依然跪坐在他身后的王仲通,也顾不得和王则之间的那点心结了,挤眉弄眼的拼命朝着王则使动眼色。
王则看到王仲通眼色,顿时反应过来。一咬牙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几步,更凑近了一些,抬头只是看着王仁恭。
“郡公!叔父!小侄身受叔父多年抚养之恩,才拉拔到今日地位。这条性命也只是叔父的!叔父但说,要小侄去与谁战?哪怕是杀到江都,将大业天子的头颅给叔父带来,也只要叔父一句话而已!”
王则跪下,就已经看得马邑诸将只是一惊。大隋军中制度,甲胄在身之际,就是面前是大业天子在,也不过就是抱拳躬身而已。随随便便就膝盖着了地,哪里还有点身为军将的气节在?让军将怎么还有颜面去带麾下的人马?大家都是吃刀头舔血饭
的,一旦被麾下儿郎瞧不起,就别想儿郎们跟着你去拼命了。
不过王则是王仁恭侄儿,上跪亲长,也算勉强有个说法。可王则这一番话说出来,却是让诸将一时间震动得连心智都已经失却!
纵然已经是王朝末世,纵然大家都知道天下群雄纷起,盯着的就是那空出来的至高之位。可现在大家名义上,还都尊奉着大隋正朔,大业天子,仍然是大家的君上!
王则就这样毫不在意的将取回大业天子头颅的话说了出口,这一刻所有人无比真切的感觉到,这大隋天下,真的是完了!
在这乱世,世家凭其门第,寒门靠着拼命,各争上游,各安天命也罢!
王则一番话说出,转瞬即起,按剑回头,两眼血红的看着诸将:“尔等如何说?”
王则语气狰狞无比,王仁恭只是冷冷注视诸将,节堂内外,亲卫们肃杀而立,紧紧握持着手中兵刃,只等王仁恭一声号令。到了这等地步,还有什么说得?难道大家去给刘武周卖命不成?那位唐国公也远在天边,且他麾下自有那么多世家子弟投效,还有河东三大鹰扬府,大家投过去,也不过是做炮灰的命运。且今日要是不对
王郡公痛切以表忠心,这节堂大门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得去。
罢罢罢,大家认了就是。不管王仁恭要大家去打谁,哪怕杀到江都真的去弑天子也罢,大家只跟随就是,看跟着王仁恭,在这乱世当中,能不能博出一个丰厚功名!
一名看起来最为老成的马邑军将,一撩战裙,缓缓跪下。身后一众马邑军将,终于在甲叶碰撞声中,双膝落地。
那老成马邑军将垂首道:“郡公,你就说让咱们去打谁罢。谁要是不拼命,谁入娘的就不是人养的!”往日这些边地军将的粗俗谈吐,是最让王仁恭生厌的。他的家门之高,在大隋门阀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向上可以追到东汉之世!什么唐国公,什么独孤家,什么宇文家。在王仁恭看来不过都是一些鲜
卑军奴而已。中原大地,正该由王家来挥斥方遒,而不是在边地和一些浑身散发着臭气的军汉赤佬打什么交道。
所以王仁恭刚愎森严,从来对于这些军将不假辞色。
可是今日,这些军将粗鄙表忠心言辞入耳,王仁恭森冷的面孔上,却终于泛起了一点笑意。
这笑意越来越大,到得最后,王仁恭放声大笑!
笑声之中,跪地诸将全都抬起头来,只是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王郡公!
王仁恭笑声方起就收,目光如剑,扫视诸将:“突厥执必部南下,刘武周已然击破突厥执必部,必趁锐气,用以袭某。某欲点兵北上,趁着刘武周与突厥犹自纠缠,一举击而破之。尔等以为如何?”
一番作态,王仁恭终于将本意合盘托出,一时间却震得诸将都说不出话来!本来突厥执必部南下,诸将以为,这样奇寒的天气,又被断了粮秣供应。上万青狼骑汹涌而南,烽火一直燃动到了善阳这里。刘武周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下去了,大家就在这里,等候刘武周自败即可,虽然
略微有点不忍心,但这个世道,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还能多想什么?
可刘武周居然在这样的情形下,击败了上万的青狼骑!
天候酷烈,粮秣短缺,善阳在后虎视眈眈,面前是汹涌而来的胡骑。而刘武周竟然苦战若此,仍死死的将胡骑抵御在马邑郡外!
多少马邑军将,一时间都想站起身来,只是为大声为刘武周喝一声彩!
如此男儿,方称绝世。这才是他们马邑郡的守护神!
可这些激动之情,一迎着王仁恭森冷的目光,又转瞬之间烟消云散。大家还有家眷在这善阳城,大家此刻的性命,还在王仁恭手里捏着。大家将来的功名富贵,也只是着落在王仁恭手中。就算能活着出去,难道真投向刘武周,一起忍饥挨饿,一起在这冰天雪地中,随着恒
安鹰扬府一起慢慢消散么?
一众马邑军将,垂下头来,这头颅沉重得似乎有千斤重,再也抬不起来,再也无法迎着王仁恭的目光!
王仁恭语声,再度响起,如锋利兵刃一般,刺入每个人骨头缝里。
“尔等以为如何?”
金属摩擦声轻轻响动,却是王则,将腰间佩剑,缓缓拔出了半截。
那老成马邑军将,身子缓缓伏低,不敢抬头,只是重重叩拜下来。
“末将等………唯郡公马首是瞻………”
一人开口,众人之声,也七零八落的响起:“末将等……敢不尊奉郡公号令?”
要怪,就只能怪这该死的世道罢。刘鹰击,大家只能对不住了。将来四时八节,只有重重供奉,以奠你在天之灵。谁让这个世道,就是如此?谁让你不是世家高门出身?
谁让你不是世家高门出身?
王仁恭鞍鞯,傲立上首,只是以睥睨目光,看着俯首在自己脚下的这些边地军将。什么边地男儿,不过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