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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违心救阉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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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大阿哥伤势如何?”皇太后在福全的哀嚎和庶妃董鄂氏的啼哭声中,焦急询问太医院院使。

    “回皇太后,皇长子被碎瓷伤了左眼,幸而入目不深……”太医院院使从一群手忙脚乱的太医之中费力的穿出来,跪倒在皇太后和皇上面前,小心作答。

    “眼睛可能保住?”福临一下子从座位上挺身站起,大声询问。

    “回皇上,现在看,眼睛……眼睛可以保住,就是……”太医院院使心里发虚,嘴上也打了结。

    “就是如何?快说!”皇太后追问。

    “恐怕是会留下一些症状,大阿哥的左目也许会……失明!”

    “我可怜的儿呀!……”一旁心急如焚的庶妃董鄂氏,再也忍耐不住,长呼一声,就作势晕倒在侍女的怀中……

    皇太后有些责怪的看了董鄂氏一眼,吩咐外圈的另一些太医赶紧救醒她,然后再一次回过头来,发现皇帝的表情十分复杂,却隐忍不发,就明白这件事情需要谨慎处理才好。

    “哀家的皇长孙你们太医院必须拿出个办法,一定要保住福全的左眼,万万不能没了眼睛!”皇太后坚决的对所有太医说道。

    “至于伤愈之后是否失明,你们只要尽力而为,哀家和皇帝必然不会责难你们,知道了吗?”皇太后知道有些事情现在是再着急也没有用了,关键是那些可以趁势而为的事情,才是紧要!

    “臣等知道了!”一众太医急忙领旨,然后有各自散开,验伤、清创、敷药、会诊、开方……虽然嘈杂,却也忙而不乱。

    福临吩咐将庶妃董鄂氏送去内间休息,自己走到福全的身边,关切的问这问那,好一会儿之后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太医们反而施展不开,只好悻悻的走回皇太后身边。

    “皇帝,一群奴才竟然捅出天大的篓子,必需要严惩!”皇太后没有看福临,反而是盯着庭院里那一群五花大绑、跪在当间的太监宫女们,恶狠狠的说道。

    “皇额娘说的是!东一所佐领太监立即杖毙,随侍宫人各杖四十,二所佐领太监、司膳太监杖二十!”福临点头,随即宣布了处罚决定,只是回避了总管太监吴良辅。

    “慢着!这些奴才是该处罚,但是那罪魁祸首,皇帝还是要严惩不贷!”皇太后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毕竟,梁功的证词直接指向了吴良辅,而吴良辅虽然百般狡辩,却也难逃其咎!

    “这个……皇额娘,吴良辅虽有过失,却也终归是无心之过……况且也是福全出手在先……”福临一字一句的斟酌着应对,脑门上居然渗出了汗滴!此时他心里清楚明白,事情绝不是处罚一个吴良辅如此简单!

    首先,吴良辅对于儿时的自己,如同父兄一般。那时候,自己继位不过一载,父皇初薨,母后又受困于多尔衮,根本没有机会关爱自己,只有吴良辅一天到晚陪着自己,悉心伺候饮食起居,耐心讲解汉人风俗,生动描述前朝轶闻,连自己的“初尝人事”,都是他一手安排那个早已忘了样貌的宫女……

    再者,作为自己独断乾坤的重要一环,就是听从吴良辅的建议,仿明朝旧制设立了內十三衙门,两年多来,身边的奴才和包衣,对自己越来越言听计从,至少再也不敢虚与委蛇,这大功一件,终归是要放在吴良辅的身上!

    其三,吴良辅忠心事主,宫内宫外,只会听从于自己一人,这就必然会得罪慈宁宫的皇太后,有这个奴才在,皇额娘的火头总不至于直接冲着自己来,作为一个挡箭牌,吴良辅是十分的称职。

    其四,老谋深算的前朝旧宦,十分精于心计,自己很多无从下手的紧要事情,都是假以他之手来铺排,当下就有一件事,就是那自己朝思暮想的弟妹、福晋董鄂氏!

    还有,今日之事,表面看是两个小皇子挑起事端,可背后有没有西边慈宁宫的谋划还是一问!毕竟,刚满周岁的玄烨,可不是看上去那么幼稚,说不定背后有什么私相授受、心机想通的事情,仓促处罚了吴良辅,说不定日后自己就要后悔不已了!

    看到皇帝沉思,皇太后蓄势待发,弘毅决定立即果断出手,否则,双方骑虎难下、针锋相对,自己的谋划就要落空!

    “皇玛玛!皇玛玛!大阿哥会不会死?呜呜……不能让他死呀!孙儿要和大阿哥一起玩呀!呜呜……”弘毅跪着向皇太后的膝前扑去,使劲用一双沾满尘土的小手搓揉着眼睛,流着两行浑浊不堪的眼泪,哭诉起来。这一副委屈惊吓、楚楚可怜的表情,让周围的后妃们都流了眼泪,更让本就不想斥责玄烨的皇太后,一下子软了心肠,也顾不得刚才一脸的决绝,伸手要抱起这个小不点,嘴上说着:“玄烨不怕哈,阿浑不会死,他就是流了点血,没事的哈,不哭了哈……都是那个老阉怒伤了我的大阿哥,又吓着了我的小孙儿……来来,皇玛玛抱抱……”

    偷眼看到皇帝脸上更加凝重的忧虑和烦躁,弘毅没有顺势爬上皇太后的膝盖,而是突然用自己奶胖的脑门,使劲向地砖上“咚咚”敲了两下,然后顶着一脸的花里胡哨,边哭边说道:

    “皇玛玛,孙儿……孙儿错了!呜呜……都怪孙儿不好,不该和大阿哥逞强!不该和一个奴才去比试厉害,呜呜……大阿哥下手虽不重,却也是天资勇猛,一下子就打在了吴总管的要害,虽然他一直没有抵挡,却也是情急之下,疼的翻滚起来,呜呜……这才……呜呜,这才不小心碰到了大阿哥,大阿哥摔倒之时,孙儿也要搀扶,结果却一起碰到了那些瓷盘瓷碗,本来是我要先倒下的,大阿哥为了救孙儿,自己却扑在了下面,流血了!呜呜……呜呜……皇玛玛,您就先惩罚孙儿吧,孙儿错了!呜呜……”配合着原本的楚楚可怜,现在却又附加了一个“敢作敢当、毫不推诿”的标签,这一下,皇太后一时半会还真是难以再做定论,暂时无语了。

    一旁的福临听出了其中的关键,吴良辅的要害遭受“重伤”,何为要害?一个太监的要害是不言自明的!大阿哥舍身救幼弟,小皇子仗义说实情!好啊,小玄烨,你做得好!

    “皇额娘,如此说来,这吴良辅也是伤及要害、事出有因。关键所在,是福全虽有创伤,毕竟性命无忧,况且他小小年纪,竟也知道护佑玄烨,实在是皇家幸事了。来人,吴良辅目无皇威,擅伤幼主,罪不可赦!但,念其事出有因,阴差阳错,忠心事主,且年事已高,革去内十三衙门总管太监一职,降为佐领太监,罚杖二十!”福临果断出手,抢在皇太后反对之前做了定论,急急忙忙颁下了旨意。

    原本在院子里软做一团的吴良辅,此时失声痛哭!在被行刑太监拖出院外的时候,还在大声喊着:“奴才谢皇太后、主子不杀之恩呀!谢小爷圜护之恩呀!奴才谢恩呀……谢恩……”

    可怜东二所佐领太监梁功,也是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板子,但当他看到旁边吴良辅肥肥大大的屁股上也很快渗出血迹、玷污了裤子的时候[1],虽然按照制度必须要高喊“奴才错了!主子饶命”之类的规定说辞[2],还是强忍剧痛笑了几声——咱的小爷就是厉害,再让你飞扬跋扈,如今不也和小功子我一样遭这茬罪吗?可为什么二爷非要解救这个老奴才的性命呢?唉,爷的心思,奴才我真是想不透彻……

    听着不远处宫女太监的鬼哭狼嚎,再看看怀里哭个不停的小玄烨,皇太后最终还是放下了赶尽杀绝的念头,毕竟,小玄烨做得对,硬要在一个奴才身上和皇帝争个高下,的确是得不偿失。如此看来,皇二子还是想的长远……

    福临望着缠着绷带、渐渐睡去的福全,再看看啼哭不止、惊弓之鸟一般的玄烨,无奈的摇摇头,只是默默坐着……

    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也是不忍看到皇长子如此娇小就遭此大创,悲伤之色溢于言表,却时常望一眼皇上,就在心里遐想:假若皇上能够和本宫有个皇子,那该有多好,只可惜大婚至今自己还没有破红,这也就可遇而不可求了……

    已经醒来的庶妃董鄂氏,面如死灰,心如刀绞,以往所有的一切努力,瞬间就似乎要化为幻影!可怜的儿子啊,可怜的自己……

    康妃坐在庶妃董鄂氏身边的炕上,陪着流泪,一个劲的低声数落自己儿子的无状,心里却对小玄烨的前途一片期待:大阿哥伤了,虽然性命无忧,可太医却说“一目有损”,如若是真,哪朝哪代会放着囫囵皇子不选,非要选一个身有残疾的做皇帝呢[3]……

    只有废后静妃一脸的平静,无所谓的面对眼前的一切,偶尔看看董鄂氏,嘴角轻轻扬起一样的嘲讽:哼,当初你搬弄是非,我只是随波逐流、应和一下,也算是侧面给你提了个醒。现在皇长子若是真的留下残疾,你也就趁早死了那份心吧……

    弘毅一边断断续续的啼哭,一边望向已经睡去的可怜的福全,心中充满了愧疚:唉,历史进程有时候真的是残酷!福全呀,你为什么偏偏要是皇长子?虽然我无心害你,可诸多微妙的巧合竟依然汇聚成历史长河的浩浩荡荡……福全,无论将来历史走向何处,我,曾弘毅,一定不会负了你……

    此时耳边恰恰传来吴良辅极富个性的嗓音发出的哀嚎求饶之声,弘毅再偷瞧福临,竟于焦急无奈之中还露出了一丝不忍……老阉奴啊,不是小爷我要救你,自作孽不可活!而是你还不到该死的时候呀,暂且多留你项上人头几日,也好让皇帝和皇太后,还有你自己,各自记着小爷的“情意”吧!

    毕竟今日之事,取吴良辅这老阉奴的项上人头易如反掌,但真如此,这宫城之内谁会是最大的赢家?皇太后!谁是最大的输家?皇帝?谁是最大的台前操盘手?我,弘毅!

    这么一算计,答案很明白:给别人做嫁衣,自己担风险。而且自己的那位皇太后到底会对自己如何,对皇帝如何,甚至是对未来的大清如何,也都还是未知数,没有必要这么早就冒头,出来死死得罪皇帝去巴结皇太后吧。

    “左右逢源”是中华民族无数先民用了好几千年的妙招了,自己穿越之时可没有带着武库舰、坦克装甲、特战部队之类的,连个时下很流行的“外挂交易设备”都没有,不能想要什么就“时空传送”什么,还是老老实实靠脑子来“与天与地与人斗”吧!现如今,不明确选边站队就是最好的主动态势!……

    还有小功子,你跟着受委屈了……

    [1]明清杖责太监,一般是不脱裤子打光屁股的,因为这是为了给太监“留面子”。

    [2]这是一个态度问题。明清对太监行杖责之罚的时候,五个太监分别要按住被打之人的头、四肢,一个太监执杖行刑,一名太监唱刑(数数)并监刑。如果被打的太监不哭喊着认错,就是大不敬,惩罚更加严厉。

    [3]据《永宪录》(属于杂史)卷三记载:“裕亲王(福全)向以损一目不得立。”顺治崩后未能继位的原因是他有一只眼睛残疾。但于正史未见记载。</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