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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阿尔巴人队(廿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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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里所说的第三个观点是:古希腊人注重探寻自然现象背后的原因,这使科学创新的源泉永不枯竭。

    尤里说,西方科学的本质在于它是对自然现象背后原因的猜测或揭示,而这正是古希腊理智的一个鲜明特征,并作为西方文化的一个主要传统沿传至今。

    为此,尤里举例说道,从古希腊自然哲学家的思想中,我们可以深刻地体会到这一文化因素的内涵。例如,赫拉克利特认为,“自然界喜欢躲藏起来”。留基伯[1]首先提出“没有什么事情无缘无故而发生,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有原因和必然性”。德谟克利特宁肯找到一个因果的说明,也不愿获得一个波斯王位。亚里士多德更把认识自然现象背后的原因看做是哲学探索的基本任务。

    亚里士多德甚至曾明确的说:“认识是我们研究的目标,人们在掌握一样东西的为什么之前,是不会认为自己认识了它的”。“智慧就是有关某些原理与原因的知识”。所以,“我们必须求取原因的知识,因为我们只能在认明一事物的基本原因后,才能说知道了这事物”。

    弘毅对此也深以为意。因为古希腊人的这种注重探寻自然现象背后的原因以统一地解释某类现象的传统,经过文艺复兴后又进一步得到了发扬光大,并不断推动了近现代科学的持续进步。

    尽管这一次尤里没有拿中国说事,说明在这一点上他对中国的了解还不深刻,但弘毅比他知道得多一些——

    因为中国没有这种“一探究竟”的文化底蕴,所以中国传统科学不具备探索自然现象背后原因的本质。中国传统科学其实是偏重于对自然现象的忠实描述和一种所谓的“经验总结”。纵观中国科学史,我们就不难发现,中国传统科学的经典著作,诸如《墨经》、《徐霞客游记》、《齐民要术》、《农政全书》、《伤寒杂病论》、《梦溪笔谈》等等,几乎无一不是对自然现象的描述或经验总结,而对这些自然现象为什么会产生。以及这些经验是如何获得的、其背后的原理是什么等等,则从不加以深入探讨。

    因为所有人都没有纠缠,尤里顺利阐述起他的第四个分论点——

    古希腊人所具有的强烈的怀疑和批判精神,使得科学创新永无止境。

    尤里认为。科学的发展需要创新,而创新需要怀疑和批判。没有怀疑和批判,就意味着科学生命的终结。西方科学之所以能持续向前发展,不断出现旧理论的淘汰和新理论的诞生,一个根本原因就是西方文化中渗透着强烈的怀疑和批判精神。

    这种怀疑和批判精神起源于公元前3世纪皮浪[2]的“怀疑主义”。怀疑主义作为一种哲学流派在古希腊罗马时期持续了500多年时间,对古希腊罗马时期人们的思想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皮浪认为,“没有一件事情可以固定下来当作教训,因此我们对任何一个命题都可以说出相反的命题来。”皮浪及其之后的怀疑主义思想不仅代表了希腊罗马时期的一种哲学思潮,同时也反映了这一时期学术界的实际情况。

    当时的学术界确实几乎不存在任何权威,每一位哲学家除了相信自己外,不相信其他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老师。亚里士多德的“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名言不仅是他自己离开老师,独立门户的充分理由,也是后来所有学生在学术上与老师分道扬镳的理由。

    这一次,尤里十分睿智的说到。西方文化中的这种怀疑和批判精神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非常缺乏的。中国传统文化是儒家文化,崇尚的是中庸之道,打击的是标新立异。诸如“人怕出名猪怕壮”,“枪打出头鸟”等俗语人人皆知。这与西方文化的怀疑和批判精神形成鲜明对比。西方人认为科学是“可错的”,中国认为真理神圣不可侵犯;西方人尊重自己的老师,但“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论调是绝对不敢出现在中国人的话语中的——中国人无不是极力维护自己老师的学说。只可继承发扬,万万不敢越雷池一步去“扬弃”!

    经由尤里这一说,杜笃祜、朱昌祚这两位形同“师徒”的人,都选择了三缄其口。是啊,所谓“离经背道”,罪莫大焉!西方人看来个个都是“欺师灭祖”的“白眼狼”啊!如此论调不值一驳!

    尤里阐述完了自己的观点。小心谨慎的退到一旁,等着诸位上官的品评。但实际情况是,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沉默中等待……

    弘毅不是理科生,所以尽管对中西方科学比较研究很感兴趣。却总是感觉不得门而入。今天闻听了十七世纪一位不怎么纯正的西方人的评论,欣喜之余,也陷入了深思——毕竟,尤里的一番理解还是很针砭入理的,至少不是想当然的“以为”,而是有理有据。

    另一个方面,入华不久的尤里,能够针对中华文明作出上述阐释,至少说明此人这段时间没有混吃混喝,而一定是找过不少人求教,也听过不少人的分析,这才能结合自己的理解做出一个初步的判断。

    最难能可贵的,是尤里并没有真的读懂中国,所以才敢于说出这些话,否则的话,他也只能使第二个汤若望,心知肚明,却只能言不由衷!

    杜笃祜和朱昌祚二人,尽管从理智上不愿意承认尤里所说十分正确,但却无以反驳,因为他每次提到中国之事,都是站在客观的角度来描述的,说的都对,没有厚此薄彼。这样下来,中西之间的异同一目了然。

    尽管中国的都好,但西人看来也不是向他们原来以为的那样,除了会看个星星月亮,其它的都一无是处了。至少,他们的学问也是自成体系,先不说能不能站得住。

    别科托夫等人至于说要对尤里的长篇大论做个学术评价,那还真是难为他们这些探险者和战俘了。他们之所以默不作声,是明智的选择。因为不知道自己这位不知深浅的同伴,这一长套说辞,会带来怎样的反馈。

    弘毅逐渐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很欣慰的发现两位主要听众——杜笃祜、朱昌祚都是沉思不语。这至少说明尤里的理解不是胡说八道,而是有些道理的。这就好,也不必深究出个所以然,现在就让两人深为叹服是不现实的。

    “杜大人,云门兄,尤里不过是我门下的包衣奴才,我也是骄纵太过,让他在二位面前如此张狂,说了这许多不着边际的话。见笑了。”弘毅谦虚道。

    “大人哪里话?尤骑校所论的确是闻所未闻。孔子有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下官的确是对那西人的学问知之甚少,今日的一听闻,也是大开眼界!”杜笃祜急忙宽慰小贝勒爷。

    “右宗正大人,今日尤里所言,下官和杜大人一样。也有所启发。日后不明之处,还需向尤骑校清教一二。”朱昌祚对能够自圆其说的人,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不屑,而是有些钦佩的意思在里面了。

    “哈哈,好说好说。我不是想让尤里去火器研究院担任个把教职吗?让他去给旗民子弟们说一说这些事,也好开拓一下学童的视野。届时尚需两位多多指点才是!”弘毅这不是虚伪,研究院招生工作已经启动了。等到开学的时候,多几个有才识的助手,无论中西人士,都是求之不得的。

    又是一番闲谈之后,杜笃祜、朱昌祚二人看出小家伙还有和自己的罗刹降人交代其他事情的意思,也就不便久留。推托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先行告退了。

    剩下的时间,弘毅也还有好多事要交代给“别克队长”等人!

    (本章待续)

    《打油诗一首.藏头》

    读文阅史只长息

    正说当年有契机

    版定图开皆夙愿

    去来神秘亦难期

    起身百载光阴渡

    点尽人间苦与疾

    中镇边夷平海晏

    文安武定喜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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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留基伯是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哲学家,也是率先提出原子论(万物由原子构成)的哲学家,也是德谟克利特的老师。一说他出生在米利都。一说阿布德拉。他的学说受到三个哲学家的影响——芝诺、恩培多克勒、阿那克萨哥拉。约公元前440年-前430年,他在阿布德拉成立了一个学校,而德谟克利特也就是在这所学校就学的。

    [2] 皮浪(前365或360年——前275或270年),又译为毕洛或皮罗,被称为“爱里斯的皮浪”。古希腊怀疑派哲学家,怀疑主义创始人,早期怀疑主义代表人物。皮罗的口号是:“不做任何决定,悬搁判断。”“悬搁”(epoche)的意思是中止,既不可定,也不否定。他主张悬搁对事物的判断,其理由是事物本身的不确定性。皮罗声称,事物都同样是没有差别的、不可预测的和不可判断的。由于这一原因,我们的感觉和意见都不告诉我们真理或错误,因此,我们一点也不能相信它们,而应该无意见,不介入,不动摇,对任何一个东西都说它既不是也不非,既同为是和非,又不同为是和非。真正采取这种态度的结果首先是沉默,然后是没有任何烦恼。“悬搁判断”的理论意义是为了避免怀疑的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