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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冯翊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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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遇,字季直,鱼豢《魏略》中说他:“性质讷而好学,兴平中,关中扰乱,与兄季中依将军段煨。”后来他被举孝廉,入朝为黄门侍郎,为献帝讲经,素所爱信。此人也算是一时的儒宗,但读书很杂,精通《老子》,曾作训注,又善《左氏传》,还曾作《朱墨别异》。

    当然啦,这些是勋是不记得的,他前一世即便读过好多遍《三国志》,也不可能连只有裴注引《魏略》才提到过几笔的这类酱油众都有印象。他只是向司马懿询问董氏兄弟的情况,司马懿说董纲字季中,中人之质尔,其弟董遇字季直,却勤勉好学——“是故家父荐之于侍中。”

    是勋就问啦,说你跟这哥儿俩熟不熟?司马懿说:“曾有一面之缘。”是勋说那正好,就请仲达前往华阴去游说董纲,让他开门献城,我即署他为华阴令。司马懿想了想,这事倒没什么危险系数,大不了说不成,董纲也没可能害我,于是一口应承下来。

    不过他先请夏侯渊率领大军往进,直逼华阴城下,是勋于城门前柱节,宣称天兵到来,然后才进城去劝说董纲。董纲基本上可以算是个废物点心,早就被城外雄纠纠、气昂昂的曹家骑兵给吓傻了,其弟董遇虽然有点儿见识,但是也不通军事,更不敢抗拒天兵,故而司马懿进城一说,兄弟两个立刻下令开城,迎接天兵入内。

    是勋不背承诺,当即便持节署董纲为令。同时把董遇捞到自己麾下,打算过些天带着一起往关中去。随即他就在华阴城内歇下了,派秦谊去前面跟段煨、贾诩打招呼,说天使已至,还是老熟人儿,我已经进了华阴城了,城守兵马太少,所以先帮你们守着。不过请放宽心。一应粮秣输送,我不会少了你们的,你们赶紧跟前面好好打仗——“戮力王事,扫荡群丑,战胜之日必有裂土之赏!”

    真可惜,自己见不着贾文和听到这消息以后的表情……

    两日后,是勋带着司马懿、赵咨、董遇、吴质等人,在夏侯渊所部兵马的护卫下,离开华阴。继续向西进发。华阴城中留下了百名骑士,监护原华阴和桃林塞守军近千人防守。

    很快进入京兆,晚间宿于郑县。秦谊恰在此时返回。通报了前线的局势。原来段煨、贾诩得信大惊,但此际华阴已失,后退无门,只得奋力向前,直趋鸿门。李傕、郭汜罢兵言和,集兵两万屯于霸陵。然当夜郭汜部将五习即斩汜头来降,郭军遂崩,残部在部将杨密、王承率领下,向南逃往蓝田去了。李傕所部不过万人,翌日即与段军六千在曲邮大战。战事方起。秦谊未待胜负分晓,便即告辞返回。

    是勋问秦谊:“两军汝都见了。成败胜负,几几之数?”秦谊答道:“皆乌合之众也,比王师所差有如天壤。然李军因郭汜之死,士气已堕,段军气焰正盛,若无万一,则段军必胜。”

    夏侯渊建议道:“李傕若败,则霸陵亦不可守,必退返长安。长安城高堞密,段军不足万数,难以攻取,我军是否疾进相助?”是勋轻轻摇头,笑着答道:“我军皆为骑兵,岂可用以攻城?况且,又何必去助段煨——明日渡泾,往冯翊去!”

    冯翊全名左冯翊,既是行政区划名,也是官职名。西汉定都长安,初沿秦制,以内史掌京畿地区,武帝时分畿内为三,称为三辅,定其牧守为京兆尹、左冯翊和右扶风,等于郡守,但尊贵过之。东汉定都雒阳,改河南郡守为河南尹,三辅之名不变,但等秩下之而已。

    京兆位于泾水以南,右扶风在京兆西,左冯翊则在京兆北,相隔泾水。于是翌日,大军即陆续渡过泾水,先抵下邽县。是勋策免下邽长,而以赵咨代之。又两日,前至郡治高陵,时左冯翊为李傕所署韩斌,庸才而已,城守仅数百人,不敢抵御,开城出降。

    是勋下令拿下韩斌,暂且囚禁,自己大摇大摆地进了郡署。郡中属吏都来拜谒,分列于下。是勋高踞堂上,开口就问:“谁是徐伯济?”

    一名中年官吏战战兢兢地趋前几步,稽首道:“下官是左冯翊功曹徐英,参见侍中。”

    根据荀彧和司马防的介绍,左冯翊中有四大姓:桓、田、吉、郭,四姓之外最大的家族就是徐氏,其家长徐英字伯济,任郡功曹,颇有理事之才。是勋本来是打算让这位徐英先署理左冯翊事务的,只可惜见面不如闻名,就见这家伙抠抠缩缩的,长得跟个土财主一般,而且伏身在那儿,浑身都在筛糠,瞧上去就那么的不老靠谱。

    不过转念一想,人不可貌相也,且待我先来问他几句吧——“吾闻郡内诸将放纵,各据城守,左冯翊之命不出高陵、池阳、下邽三县,有诸?”

    徐英连连点头:“诚如尊言。”是勋说那好,具体有哪几路武装,都各在何方,占据何城,你且一一说来我听。徐英抹了一吧额头的冷汗,结结巴巴地答道:“这个……下、下官……左冯翊但将三县民事交付下官,余事、余事、余事……”是勋心说余什么事,总之你啥都不知道是吧?不禁冷哼一声:“郡吏中谁能答我所问?”徐英忙道:“下官之掾严文通或知。”

    严文通,对啊,司马防也曾经提起过的,此人大名叫做严苞,据说颇有才学。于是横着眼睛一扫:“谁是严文通?”一名郡吏急忙趋前稽首:“下官功曹掾严苞……”是勋瞧这个严苞,就要比徐英顺眼多啦,虽然也还是满脸的恐慌之色——左冯翊直接给下了狱了,将近两千骑兵气势汹汹进了城,占据了郡署,怎么可能不害怕?——但起码没怎么发抖。正在仔细打量这人呢,就听严苞说:“郡内之情,下官略知一二,然不甚熟,郡内能答侍中者,唯小吏张德容也。”

    张德容?这名字就有点儿熟啊,却不是荀彧或者司马防告诉自己的,究竟是从哪儿听说过呢?是勋一皱眉头,又问:“谁是张德容?”于是第三人趋前稽首——是勋刚才就挺在意这家伙的,因为此人的形象实在是太……太过诡异啦!

    如果光论长相,这人其实也没啥古怪,大概二十多不到三十岁,一张大众脸,脸上没黑痣,也没痦子啥的。看他的装扮是郡内小吏,排位非常靠后,穿着也很普通,但是……但是为什么衣服上东一条口子,西一道鞭痕,简直狼狈得无以复加?是被夏侯渊手下骑兵给揍了么?

    只是虽然装束狼狈,身上好几道鞭痕,这家伙却在群吏当中,是唯一一个脸上不带惊惶之色的。他刚才站在下边儿,双手拢在胸前,面无表情,平视前方,就好象平常日子站班等待左冯翊吩咐一般。咦,这厮瞧上去不俗啊。

    对方过来稽首,还没开口,是勋先忍不住问:“汝如何这般形貌?可是兵卒欺凌于汝么?”那人拜完了就抬起头来,语气平淡地回答道:“非也,末吏办事不谨,乃受上官所罚,天使入城之前,徐功曹亲执荆杖,欲责我二十,才完其半。”刚打到十下,你们就进城了,因而没能打完。

    是勋冷哼一声:“便有罪责,岂有功曹亲杖的道理?!”徐英趴在那儿,吓得连头都不敢抬。是勋也不去理他,继续询问这位张德容:“严文通云汝熟悉郡内形势,汝可……汝名如何称呼?”

    “末吏即本县人,姓张名既。”

    哦,张既张德容……虾米?张既!是勋闻言就不禁微微一惊,随即忍不住又上上下下,打量对方好几眼,心说原来张既在此,哈哈,荀文若、司马建公啊,汝等荐了我多少酱油众,却将真正的珠玉遗漏在此!

    张既张德容,那也是《三国志?魏书》上有传的人物,曾经多次召马腾父子以平关西的叛乱,后来辅佐夏侯渊平宋建,定临洮、狄道,从征张鲁,劝曹操徙汉中百姓以实三辅,又助曹洪在下辩击斩吴兰。魏初升为尚书,外放为雍州刺史、凉州刺史,平定胡乱,功勋卓著。这么说吧,曹魏前期底定凉州,有几人的名字定然不可忽视,一是杨阜,二是张既,三是苏则。

    是勋不禁在心中大笑道:“有张德容在,冯翊定矣!”

    当然他在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喜来,仍然面沉似水,压着声音询问张既:“汝可将郡内形势详细道来。”张既“喏”了一声,不卑不亢地禀报道:

    “左冯翊十四县,如侍中所言,唯高陵、池阳、下邽可控。近黄河之夏阳、郃阳,为侯选所据;东面临晋、重泉、莲勺、万年,为程银所据;北方衙县、栗邑、频阳为梁兴所据。此外祋栩有大户郑富,云阳有大户郑甘,皆挟其令长,不输税役。”

    是勋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了就问徐英:“郡中可有舆图?”徐英急忙答道:“有,有,下官这便为侍中取来。”是勋“嗯”了一声:“取至后堂可也。”说着话站起身来,走到张既面前,伸手搀扶:“来,德容,你我后堂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