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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锦睿,你信我吗?”
柳墨言再问了一次,在男人满含着讽刺的那句反问之后。
段锦睿的面容掩映在黑暗的一角,柳墨言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不信,这便是段锦睿的回答。
虽然没有一言一语,男人转身,再也不看他一眼,却已经是最决绝的回应。
“段锦睿……”
柳墨言缓缓的,一字一字地念着男人的名字,仿似将其刻印在骨子里一般,透着种狠辣戾气。
男人身上黑色的棉袍随着步伐的迈动迭起层层乌云,咯吱咯吱的踩雪声音,在耳边回旋,刺耳之极。
“你难道不想要知道我为什么大半夜地来这里吗?”
段锦睿的脚步顿了一下,稳稳地落在雪中,冰凉的雪水自靴子底部蔓延,足下冰凉:“墨言,你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男人唇边透着分明的苦涩,只是,惟有月知道,背对着他的少年,根本便不可能透视过来他的心情。
“是呀,你很了解我,这种情爱之事,都是小道,闲暇时解忧泻闷的东西,我柳墨言拿得起,放得下,不需要你来提醒!”
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削薄的锐利锋芒,直刺人心:“再者说,凭我的容貌能力,什么样的男女不能手到擒来?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柳墨言的手指,在自己颈侧一缕发丝间缠绕,优雅而魅惑,含着通透华美的笑意,一如与男人初见时,那个月下的精灵,魅惑人心,绝艳无双,让人心生向往,偏偏,却也是玩弄人心,任性恣意的让人痛恨。
“你能想明白,本宫很欣慰,男人最重要的还是功业,去边关,虽然苦寒,却也是一个最好的能够建功立业的机会,希望你好好把握!”
段锦睿还是没有转身,只是,他的声音中,在熟悉的寒意之中,蕴含了些许真诚的欣慰,仿佛,真的在高兴柳墨言迷途知返,适时地回头。
醉一场,梦一场,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总不会是那些风花雪月。
柳墨言勾起了唇角,笑的虚虚渺渺,不曾再有一点情绪:“做不成情人,还是可以做朋友的,既然有共同的利益,又已经说开了,殿下何必急着离开呢?”
段锦睿若是再一径地坚持要走,便是在承认,自己不如柳墨言放得开,男人转身,左手背负在身后,于雪色中,宛若一棵笔挺的青松,带着凛冽与坚韧:“何事?”
他与他,隔着仅仅几步的距离,何异于咫尺天涯,柳墨言缠绕着发丝的手指顿住,已经到了头,再往上,便会很痛很痛了,紧紧绷着的手指一个泻力,柔软的发丝宛若飞扬的雪花,在那晶莹剔透的洁白间,有飘飘洒洒的乌黑掺杂,挥剑斩情丝,指尖断青丝,段锦睿木然的表情,看着地上那点点黑色的碎屑时,一变不变,真的好像是泥胎木雕了。
发丝已经斩断,手指得了空暇,柳墨言好整以暇地紧了紧男人披在他肩头的黑色大氅:“我现在已经被打下***的标记了,所以,你的敌人,应该便是我的敌人,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他懒得看男人的表情,悠悠开口,艳色的唇经着融化后雪花的一点浸润,宛如最是华美的宝石,流光溢彩,偏偏,这光辉的宝石,又最是棱角分明,割得人生疼生疼的。
段锦睿回过了神,眉头蹙起:“你若是真的想要帮我,现在最紧要的便是去战场上历练出来,其他的什么朋友敌人,不需要你多操心!”
男人的话语已经颇为不客气了,与以前相处的默契相比较,他的想法,显然改变了。
柳墨言斜斜地勾了下唇,那笑很冷:“不让我多操心,那么殿下想让谁操心?”
柳墨言眼中毫不掩饰恶意的揣测,还有一种充满戾气的凉薄若隐若现。
段锦睿抿了抿唇:“你究竟是何意思?”
显然,柳墨言若是再不说出一句两句正事的话,段锦睿就会转身便走。
“若是庄离诀死了的话,想必殿下的势力,会大大地伤筋动骨吧?”
柳墨言的一句话,宛若石破天惊,段锦睿脸色一变,阴鸷无比,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你要对他做什么?”
他的焦虑很浅很浅,柳墨言偏偏看的出来,有时候,他自己都讨厌自己这样的敏锐,撇了撇唇:“我会对你的庄大人做什么?殿下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知道些什么?”
柳墨言脸上的表情一愣,那吓人的阴鸷,自然而然的消散,柳墨言一句你的庄大人,让他心里翻滚般的难受,下意识想要解释些什么,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
“皇宫禁卫统领,直接负责宫廷禁卫军的调动,守卫皇宫,这样大的权利,庄离诀的位子可不好做!”
柳墨言伸出手去,接住了飘落的雪花,他手掌心的温度,让那些剔透的花儿,瞬间融化成了冰凉的水滴,手掌半握,手腕一侧,宛若泪滴般晶莹的水花,自半空溅落,在他靴子前溶出了一个个细细的圆洞。
柳墨言玩的很是自在的样子,唇边的笑都添了一些天真。
这样的少年,似乎一点都没有在意自己在身边另一个人心中投下的涟漪荡起了多大的lang花。
段锦睿方才的失态也只是一时的,既然想通了不是柳墨言要直接做些什么,与他为敌,他也定下心来,安然地站在一边,目光越过少年,落在远处的宅子上,目光幽深。
雪白细腻的指尖透着红艳,那是被雪花冻的,再是内力高深,也扛不住柳墨言这样不断的以手上的温度去融化冰雪的寒意。
天上的雪花不断,他的手,却已经冻得有些麻木了,柳墨言的眼睛,落在了男人的身上,男人的眼中,没有他,那么,他为什么要自讨无趣?
“听说荣宪公主快要出嫁了,现在宫中正忙乱着嫁衣妆掠……”
这句话,里面蕴含着的信息很多,再加上前面柳墨言提起的庄离诀,不得不让人多想,段锦睿安静地等待着下文,显然,只要不是与感情之事有关,他的镇定程度,非一般人能够企及。
柳墨言将冻得通红的手掩在了袖底,里面微微的温暖,让他的指尖有些麻,有些痛,更有些痒,这种滋味,非是亲身经历的人,无法诉说:“公主是要去和亲的,身边除了原来服侍的那些宫女侍婢外,自然还要另备不少陪嫁的人,想来,公主寝宫最近不怎么安静。”
段锦睿似有猜测,猛地看向柳墨言,少年的唇边,没有了笑,只有冷淡与疏离:“皇上寿辰是件大事,各级官员并着女眷人数众多,宫中各司忙得很,尤其是庄大人,责任重大,要将各个所在都清查清楚,定然是要夜宿皇宫的!”
“公主殿下正是琦年玉貌,引得多少王孙公子折腰,便要这样和亲去赫刺嫁予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人为妃,真真可惜;庄离诀庄大人也是年少有为之人,却到现在也未曾娶妻,有传言说,是宫中各位娘娘的绝世风华,将庄大人的眼睛都给养刁了呢,殿下说来,这样是不是很巧?”
段锦睿深深地忘了柳墨言一眼,眼底的光芒晦涩难明,柳墨言说出口的都是猜测,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要细心,没有人会忽略,但是,当他用这种带着些嘲讽意味的口气诉说两件众所周知的事情时,段锦睿心底泛起了寒意,连带着身上,也冰冰凉,他现在,只是希望少年的猜测是错误的。
“多谢!”
男人颔首,郑重其事地道谢,柳墨言坦然受之。
“本宫又欠你一个人情!”
柳墨言的面色动了动,眼底有阴霾升起。
“以后自当相报!”
这一次,男人转身离去的毫不犹豫,庄离诀在他心中的地位,便真的那么高吗?
“你欠我的,又何止这一次!”
少年的嗓音不复清朗,带着沙哑,啪嗒一声,一串东西正正地落在男人的脚前。
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了,段锦睿连质问柳墨言为什么不早说都懒得质问,可是,那样东西,却是让他瞳孔紧缩。
弯下了腰身,男人的掌心,放入了一串木珠子,那十八颗普普通通的珠子,那拙劣的刻字,段锦睿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沉沉的,带着艰涩:“我欠你的,一定会还!”
斩钉截铁,男人的身影匆匆离去,只是一会儿的工夫,便走到了巷子口,那里不再昏暗,雪色映照的世界,将男人身上冰冷的气质凝结,黑袍之上,点点闪烁的金色绣纹,耀眼生辉,男人的身影越发的高挺尊贵,与沉没在黑暗中的他,真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柳墨言看到段锦睿做了个手势,暗处自有几个身影牵着马出现,他抢了最前头一人的马匹,翻身上马。
风雪将男人的喝声送到耳际,一声:“回宫!”
马蹄得得,风雪阵阵,被雪花覆盖了一半的马蹄印前,一双蓝色的靴子驻足。
“段锦睿,我等着你还我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