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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点
的鬼
走路非常小心
它害怕摔跟头
变成
了人
——顾城
他是一个流浪诗人。
通俗点说,他是个乞丐。
但是强烈的自尊心使他讨厌这个称呼,所以我们还是称他为诗人。
诗人住的地方很宽敞,总占地三十万平方米,是新楼盘“明珠公寓”的建筑工地。
哦,那是原来的事情了。听说开发商资金链断裂,拖欠农民工工资,闹了好大阵仗,还上了本地新闻。
诗人想到此处,在水泥管道里缩成一团,感叹道:“世人皆懵懂——阿嚏!”
鬼天气!明明快过年了还一点热气都没有。想当年这里还是一个破镇子,那天,那水,那气候,现在说什么现代化,结果……咳,跑题了。
诗人揉了揉通红的鼻子,裹紧旧棉袄,吟出下一句:
“很傻很天真。”
诗人觉得北风呼啸声音是在为他喝彩。
“好诗啊,好诗。”他自己配上了音,“果然水泥管子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人类思想的源泉。”
诗人在本地丐帮里很有名气,大概是因为他会作诗的缘故。诸如“宁城丐帮乞讨用语大全”之流都是他负责编纂,每一季度还要进行修订。所以毫无疑问他是文采斐然的。
既然有名气,为什么还一个人跑来这工地睡呢?同样是为了自尊心。
两个小时前他还睡在市中心的天桥底下。跟他一起的还有两个乞丐,为了便于叙述我们把他们分别称为甲、乙。
今晚,路灯被熊孩子打碎了,天桥下比黑锅底还黑。甲在一片漆黑中露出两排白牙,神秘兮兮地说:“睡在明珠公寓的那个又不见啦!”
乙作惊愕状,瞪出两坨白眼球:“嗬!真的呀!我听说他是有名的胆子大,晚上敢到坟地去偷供品的哩!”
“可不是吗?那里没准真不干净。”
诗人听得纳闷,问:“你们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甲凑近他,阴测测地说:“听说明珠公寓啊……闹鬼!晚上睡在那里,大白天人就不见啦!”
乙也附和着说:“我们听丙讲的,盖公寓的老板和建筑工人闹起来,出了人命,那里不干净!建设路有个不信邪的非要去试试,结果就没影了!”
诗人哈哈笑起来:“这就是盲流!什么事情都要扯到鬼神上,我就不怕牛鬼蛇神!”
“丙说得可真了!”甲不服气地回应,“人家每天吃的都是麦当劳的剩饭呢!”
“人家还是从北京一路讨过来,见过大世面的人……”
“呸,”诗人火了,他感觉到这个丙正在威胁自己的地位,“我就不信这个邪!”
“有本事,你去啊!”甲撇撇嘴。不过光线太黑谁也没瞧见。
“对,有本事你去……”乙忽然被这个提议惊喜了,“对对对,你要是在那住一晚上没事儿,我明天讨的钱分一半给你,顺便咱再敲丙那小子一笔。”
诗人听着他俩兴致勃勃的讨论,拉下脸来:“凭什么就要我去了,那地方多冷啊……”
“往水泥管子里一钻,也不是蛮冷嘛。”乙笑嘻嘻地说,“还是你不敢啊?”
“扯淡,我会怕……”诗人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老子今天就去看看是个么名堂。”
“嘻嘻,你别半夜跑回来,那就掉的大咯。”
“大早上你们俩只要来找我,我一定作首新诗给你们听。”
诗人很自负,于是一时脑袋发昏,就跑到工地来睡了。
一首诗,还差两句,还得再编一编。诗人蜷在水泥管子里,搜肠刮肚地想。
已经午夜了,除了风声依旧呜咽,连汽车驶过的声音都难听到。诗人想着想着,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和谐的声音。“嚓”、“嚓”、“嚓”,像是脚步声。
他想起那个“闹鬼”的传言,打了个激灵。
不对,鬼怎么会有脚步声呢?诗人想了想,恍然大悟:是甲和乙跑过来吓唬我呢!
他心里暗笑,悄悄爬起来,等脚步声近了,更近了,猛地跳了出去。
外面空无一人,依旧黑黢黢的,北风卷起地上的一片废纸在他眼前飘过。
诗人的牙齿打起架来。
“啪!”什么开关打开的声音。一束刺眼的白光猝不及防地打在诗人脸上。
诗人骂了句:“谁他妈……”骂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
他明白了,闹鬼,原来是这么回事!
诗人的瞳孔极致收缩,惊怖从吓到几近炸开的头皮蔓延至全身。
他看到了,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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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过乌压压看热闹的市民,赵奎丽捂着口鼻走进警戒线内,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气息。她是从乡下的亲戚家赶回来的,本以为能过个安宁消停的新年,谁知又出了大案。
她带好手套,拍拍正在取证的江彻的肩。江彻“呀”地叫出声,同时往左猛地跳了一步。
“赵姐?”江彻松了口气,同时尴尬的问,“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回来?”赵奎丽无奈地瞟了眼现场,“局长一定忙得焦头烂额了。”
明珠公寓的废弃建筑工地中央,死尸和断肢散落在四十平米左右的空间里。它们的死状是参差不齐的,从腐烂程度上讲,有的烂成了白骨,仅仅带着一点乌黑的腐肉,有的却是刚死不久,僵硬的尸体上泛着寒光。从完整程度上讲,有的是完整的尸体,连指头都根根分明,有的则被肢解成了许多块,露着骨节的大腿和臂膀被钢丝绑缚着,固定成扭曲怪异的形状。
毫无疑问,这些尸体是在土里埋过的。永不腐烂的头发上,尸斑片片的四肢上,敞着大嘴的断口上,粘着褐色的干燥的土壤。
赵奎丽从尸群的头开始走,在一具巨人观的尸体旁干呕了一下,又走到尾。
“工地那边有个大坑,也许一开始就是埋在那里的。”江彻介绍说。
赵奎丽眉心一跳,缓缓往后退了几步,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喔”了一声。
“怎么了,赵姐?”
“这形状……好像是……”
横七竖八扭曲着的尸体,从另一个角度看居然是一行英文。<ea.”江彻念了出来,骇然地捂住口鼻,满眼难以置信。
“那是什么?”
江彻平复了一下心情,大声回道:“是‘波士顿茶叶杀手’,横行波士顿十年,却至今未被抓获的变态杀人狂呀!我原来在选修课的时候知道了他的案子,他每次杀人都会取走死者的一部分内脏,并且留下一行字——‘ea’!然后他就被人称作‘波士顿茶叶杀手’了。他跑来中国了吗?”
赵奎丽听完这段话,又往远处走了几步,更清晰地看到尸群的全貌。
“你不要那么紧张。”她宽慰道,“这些死者的内脏可都好好的。”
“也是。这些死者衣服破烂,多半都是流浪汉或乞丐,目测大概十五个人。”江彻咽了口口水,“第一发现人是两个乞丐。他们跟另一个乞丐打赌,说这里闹鬼,如果能睡一晚上就算赢。结果他们早上跑来就成这样了。”说着,江彻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那个大写的‘t’就是跟他们打赌的人。”
赵奎丽朝那个“t”看去,确实是新鲜很多,也没有沾上多少泥。心脏剖的那个大口子,大概是致命伤。她目光左移,两个单词中间放着一颗人头,它属于一个驴脸的丑女人。
“那两个单词中间有圆点吗?”她突然问。
“没有啊……哎?”江彻也发现了,“怎么会多出一个点来呢?”
“这难道是破绽?”赵奎丽冷笑一声,“不管犯下这起罪行的是那个杀手本身,还是一个模仿犯,这个女人的死一定不简单,至少和其他人有很大的差别。”
他们两个没有注意到,有个扎着马尾的记者钻进了警戒线,在他们背后站了好一会儿。
她的工作证上写着“宁城新闻网温静”。比起从业三十余年的《宁城晚报》,新生代媒体宁城新闻网的知名度明显差了些。逆境才促使人成长嘛,她想,同时迅速往本子上记下自己刚刚听到的对话。
“波士顿茶叶杀手”,这个话题真劲爆。
江彻终于转过头来,一眼发现正在奋笔疾书的她,忙阻止道:“不好意思记者同志,我们现在不接受采访。”
“对不起,对不起。”她迅速回到线外,表现得像是极配合警方的优秀记者。
这篇稿子以最快的速度到了编辑手里。
一小时以后,宁城新闻网办公室13公里外,心理诊所内,刚接待完问题少年的蓝越打开了宁城新闻网的主页。
《杀人魔“波士顿茶叶杀手”惊现宁城》宁城新闻网讯(记者温静)2013年2月8日,我市某一废弃建筑工地内惊现尸横遍野血腥场面,据悉……
一行一行看完新闻,蓝越的脸色凛冽下去,枭杀的怒火自眼底弥漫开来,无声嘶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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