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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的事儿本就鱼与熊掌难以兼得,何况认真说起来,颖娘很清楚他们所求的已经不是鱼同熊掌这样简单的事体了。
又想省心省力,又想来钱,还想把自家的字号做出名气来……天底下似乎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儿。
不仅仅是颖娘沾不上也不敢沾这样的好事儿,就连“钱德隆”、“楼外楼”这样在行当内首屈一指,甚至于牢牢占据垄断地位的老字号,也断然不敢企及这样的好事儿。
天上不会掉馅饼,颖娘曾经亲眼目睹过何员外如何兢兢业业的打理“五味和”,自然知道,越是那样的老字号,越是走一步看百步,半步都不敢走错,更不敢去走所谓的捷径。
只颖娘在权衡利弊之后,坦然接受了这样的让步,希望能同“福寿堂”合作,但阿芒同丫头却还想搏一搏。
说到底,还是不甘心。
说到底,小兄弟两个毕竟不是买卖人出身,相较于颖娘在这上头耳濡目染的世故圆通,他们还是更习惯以骨子里根深蒂固的那套读书人的标准来衡量人世间的事和事、事和人,以及人和人。
说到底,颖娘也好,阿芒也罢,自然看重银钱,也看重名声,可凡此种种都无法同兄弟姐妹相提并论,在他们心中,这是比都无从比起的。
所以待到翌日上半晌,丁朝奉如约过来同他们商谈这桩买卖的辰光,阿芒就试探性地提了提这桩事儿。
毕竟他们的目的只是想再竭力争取一次罢了,而不是彻底搅黄这桩买卖,所以阿芒内紧外松的,看起来倒还算泰然。
可丁朝奉的反应却比阿芒更泰然,眉眼都没动一记,而且根本不接阿芒这一茬。不过虽然在这桩事儿上不肯让步,却总算没有赶尽杀绝,丁朝奉在价格上几乎没动甚的心思。
那意思就很明显了,大家各退一步,我不在价钱同细节上同你们扯皮,你们也就别在这种事儿上难为我了。
不得不说,这似乎是当下最好的结果,阿芒看了眼颖娘,应了下来,也不多话,就叫丫头拿来笔砚,提笔撰写合同。
虽然阿芒长到这样大,也只有过两次签订合同的经历,可一回是同钱诚如,而且还是由秦十九爷亲自起草的合同,另一回是同“楼外楼”,用的合同还是他们楼里统一的模本,内容俱都严谨规矩,阿芒也算是长过见识了。
今儿虽是头一遭撰写合同,倒也似模似样,半点不怯场,自是如愿镇住了丁朝奉。
如今这世道,满崇塘的买卖人大概就没有不会撰写合同的,可阿芒这才多大年纪,撰写出来的合同已经词句准确、严谨、简练,条款完整、肯定,权利义务更是分明……丁朝奉就有一瞬的迟疑了。
不过也就一瞬罢了,将一式两份的合同从头到尾地通读两遍后,到底只在上头揿上了自己的手印,仍旧没有拿出“福寿堂”的印章在合同上钤印。
丫头看着就皱了皱眉头,对于“福寿堂”的感官更差了。
甚至开始怀疑他们这样的为人,又是如何做出那般光风霁月的锅子的?
又去看阿芒,阿芒同颖娘却甚的都没说,收好合同,当即开始给“福寿堂”制作当天份额的茶食。
丁朝奉多看了两眼,眼见颖娘有条不紊,穿上罩衫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暗自点头,同他们打了个招呼,约定好正午之前派人过来领取茶食,就告辞离开了。
阿芒送了他出门,阖上大门,喊着颖娘过来厨房:“颖娘,这样一来,家里的食材还够吗?你点一点,若是差着甚的,你开张单子,我去买。”
颖娘听着就笑了起来:“我已经开好了。”说着洗手解了腰间沉甸甸的荷包,取出里头的物什一一给阿芒过目:“这是采买的单子,甚的物什上哪买,都要甚的成色的,我都写好了。这是二两四钱银子,还是昨儿十八兄给我们的,应是尽够了。还有这个……是‘钱德隆’的印章,咱们上回赊的账还欠着呢,阿芒哥记得一并还上。”
丫头就挠了挠头,倒不是觉察出了颖娘的异样来,而是他这心里头对“福寿堂”同丁朝奉真有一肚子的话儿不吐不快呢,哪来知道阿芒同颖娘竟然半点不在意……憋死他算了。
阿芒确实半点不在意,反正合同已经签好了,他们只要依约每天给“福寿堂”制作五十份到八十份茶食就成了,然后每天晌午都会有伙计带着银子过来拿货,概不赊账,这就成了。
再说到底,买卖双方互不信任,都有自己的心思,真挺没劲儿的,哪还有甚的可说的。
只不过感受着颖娘摩挲印章时的怅然若失,不免有些迟疑:“你真的决定要用这枚印章吗?”
颖娘点了点头:“现在想来,还是挺难得的。”
百爪挠心的丫头更是一头的雾水,阿芒却听懂了,点了点头,接过荷包,嘱咐丫头看顾果娘,给颖娘打下手,自个儿去了“钱德隆”。
只没想到他过去的辰光,钱诚如正好站在店堂内同钱大掌柜说着甚的,一见到他,话也不说了,一壁朝他身后望去一壁同他打招呼:“大姑娘同丫头果儿怎的没过来?”
阿芒笑着上前拱手,略略解释了两句。
听说颖娘在家忙着制作茶食,只能由他出来采买食材,钱诚如同钱大掌柜都替他们高兴。
尤其钱大掌柜,接过采买单子,扫上一眼,就知道不过两日不见,他们的买卖已是一日千里了。
只再往下看,这又是凉草粉又是白豌豆的,难不成又要做“芙蓉显小阳”同“四喜如意”了吗?还是说他们又有新的灵感了?
钱大掌柜心曲萦回,可到底甚的都没问,只是按照颖娘的要求,替她挑选最合适的食材。
钱诚如看着那一大张采买单子,虽然不知道上头都列了些甚的,却知道怕是得好一会儿,就拉了阿芒往后头去:“走,看一看我这做的‘四喜如意’去。”
又有些唏嘘地道:“到底制作茶食是要讲究天赋,讲究悟性的,我这的司务们哪儿都好,可偏偏差了那么点儿灵性,也是幸好十九叔不怪罪,否则我可真是没脸去见大姑娘了……”
阿芒从善如流,听着钱诚如无可奈何的诉说,也并不意外,毕竟他一直以来都觉得颖娘似乎太过低估自己了。
只是在看到大糕坊制作的“四喜如意”的那一刻,阿芒心里再没甚的低估还是高估之类的想法了,盯着那篮子看了好一瞬,才拜托钱诚如:“钱大哥,这个竹篮能给我一只吗?颖娘看到了肯定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