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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白龙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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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见着忌哥哥,清河就像没长骨头。

    黏。

    爷爷说多少次也没用,依旧要拽忌的小指头。

    对此忌从始至终没变过态度:不欢迎也不讨厌。

    只是路上遇见下属的时候,有点不自然。

    下属们不会想到,冷峻威严的上官在鬼谷修习的绝招之一是养娃。

    这种不适感在遇见上司时,更为强烈。

    他是秦王直属,不过暗军设在军部,秦国军事归尉缭管。

    尉缭亲自驾着车,先看见小师弟,再定睛一眼,我的妈!

    师父!

    缭赶紧勒马,跳下车跟鲁连见礼。

    这在鲁仲连意料之外,他谁都不想见。

    徒儿已经为官作宰,见面很麻烦说话也不自在。

    没等缭开口,他先堵了人家的嘴。

    “啊,缭儿啊,你忙你的,我就带崽儿随便转转……随便转转啊……”

    啊?哦!

    缭无话可说,再行个礼就驾车走了。

    他也确实有事要忙,大事。

    车停在李泊住处,缭谦卑叩门。

    没穿官服,只着布衣,门人通禀也报的是——

    “大梁人尉缭,求见李泊将军。”

    缭把姿态放到最低,李泊觉得难缠,干脆不见:“深疾复发,不便见客。”

    尉缭皱眉,片刻后差人去请太医令。

    夏无且在向秦王禀报太后的病情,太后回光返照,秦王得有准备。

    听说尉缭来请,秦王赶紧让赵高快马加鞭把夏无且送到。

    夏无且眼见尉缭活蹦乱跳血气正常,好一顿云里雾里。

    尉缭抢过药囊:“来,我给你背着。”

    “使不得——”

    “太尉给你做药童,嫌弃?”

    “不——我习惯自己背着。”

    “你今天得习惯我给你背。”

    尉缭又转头跟赵高嘀咕,赵高亮出中人身份:秦王差太医来给将军诊病。

    李泊再没法回绝,只得见夏无且和夏无且的药童。

    那药童并未急于跟李泊说正事,先让夏无且诊治。

    病当然有的,常在军中哪能无伤,最多的箭伤,肩头肚子都有创口。

    “哟,跟王翦老将军一样!他也新伤叠旧伤,小兵长成大将,苦啊!”

    夏无且的唠叨,李泊可以充耳不闻,而尉缭的殷勤,他却不能熟视无睹。

    尉缭给夏无且递药,给李泊擦伤口,十分努力地做个小学徒,做得也十分烂。

    他不认得夏无且那乱七八糟的瓶子,也不知道那药该上几分,布该缠几层。

    夏无且先敬他三军之首,后来实在忍不了他的蠢,吼:“别动!我自己来!”

    尉缭瘪嘴退到一边,秦王都不敢这么骂他。

    秦王骂过,结果是缭在前面跑,秦王在后面追,追到咸阳城外才给撂回宫。

    所以,秦王只酸他不吼他,他呢不敢吼秦王,也只会酸。

    他俩凑一块,咸阳宫里就像翻了十几缸醋坛子。

    等到夏无且收拾完要走,尉缭才吼回去:“回来!等着!”

    尉缭跟秦王随时随地一副豺狼相不一样,他不生气像只羊,怒起来才是狼。

    夏无且吓住,乖乖地扛着药囊杵着,听大灰狼训话。

    “将军,我尉缭是个废物,治病的废物。我不会看病,但是我会读心。他医了你的病,我来医你的心!”

    李泊本想说声不,被尉缭毫不停歇的连珠炮呛得没法开口。

    “你们家为赵国披肝沥胆,什么下场你比我更清楚。秦国是用了间谍,但是!我秦王案头,王翦将军养寇自重的上奏比我们给李牧下的谗言多得多!你要不瞎就能看出来,我王灭你赵国不为泄愤,不为复仇!他有野心,野心比你想象的更大。他可以不用你,不用你也没多少损失,不过是先扔了雁门和云中,那本来就是你父亲从戎王手里抢的,收拾完六国再夺回来。而你,你们李氏一族将从此销声匿迹,令尊创下的家业就此终结。我方才数过将军的伤,大半是旧伤,我中原没有这么粗粝的箭头。你比我更清楚,中原的威胁在哪里?我王的心胸在拱卫整个华夏,将军的心就那么狭隘,只在忠那不明智的君,爱那不爱你的国吗?若是如此,就当尉缭错看将军,错看李氏一族!”

    尉缭说完转身,不给李泊一字辩解机会。

    他匆匆步至中庭,回首再道最后一句——

    君为宝剑,当镇山河,安能龟缩在鞘,不见天日?

    麒麟难求,宝剑难寻。

    邯郸之战,兵器都被征用一空,剑市陈列的大多是城破以后新铸的。

    虽然刀戟林立,临时赶制卖与贩夫走卒的兵器并不能入得师徒的眼。

    名剑出于名水藏于名山,传闻欧冶子得若耶之溪龙泉之井才铸成绝世之剑。

    若寻剑中剑,当去山外山。

    崽儿左手勾着忌哥哥,右手摇着春枝,嘴上跟爷爷插科打诨,心里美得不行。

    深山寒幽,忽闻蹄声嘀嗒,有少年策马而来。

    一身素衣一匹白驹,蹄声惊醒一冬沉寂。

    待马蹄迫近,才见白衣原是缟素,少年家中有人新丧。

    少年打马过后又等在岔口,化雪天马蹄不稳只能用步,有人同行可解寂寞。

    少年说:“卓氏善冶铁,徐氏善铸剑,若要名剑,徐氏寒光垆为赵国之首。”

    清河笑:“好好好!那我们也去徐氏的寒光垆!”

    崽儿问了许多赵国风物,少年博闻强识,其言其行不像寻常人家。

    待问到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少年便缄口不言了。

    爷爷斥孙女无礼,清河道歉,少年强笑“无碍”便再不做声。

    忽又闻蹄声如雷,一众黑袍人簇拥着一个锦衣公子打马而过。

    山陡路滑,他们也只得下马。

    陌路人相遇,免不了互相打量以确定身份。

    眉来眼去几回合,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人,姑且称之为黑衣公子,三十余岁,面容清癯,腰佩明珠璎珞,身披锦帽貂裘,想必既富且贵,其他一无所获。

    来人非常谨慎且深藏不露,一言不发无从窥探身份。

    但他总偷看清河,这让忌很讨厌于是反手握住清河,暗示:这是我妹,你想啥?!

    路至半山,黑衣公子满额虚汗,想是体虚有内疾。

    忌儿心下给的论断是纵欲过度,清河跟蛊婆婆混过,觉得这人是真有病。

    她递过一方帕巾:“大哥哥你擦一擦汗,体寒最怕冷天出汗的。”

    那人犹豫许久,才接过帕巾握在手心。

    他并未擦汗,抚着帕上一双白头乌,问:“此物,你从何处得的?”

    昨夜清河宿在秦王行宫,今日一早庆都赠了衣裳,殷奴送了帕子。

    一路走来他看的都不是这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而是这身衣裳。

    这原本属于庆都的宫衣,一针一线都是殷奴亲手缝制。

    她十几年的青春年华都在这千针万线里悄悄流走,再不回还。

    “咦?大哥哥,你认识殷姑姑吗?”

    殷姑姑……

    认识,只不过他不叫她姑姑,而是唤她“阿奴”。

    他还是孩子时,被囚禁在没有春夏秋冬的宫殿,只有两个朋友。

    一个朋友喜欢读书练剑撒土作兵,指挥着泥兵泥马打打杀杀。

    另外一个洗衣做饭裁衣刺绣,枯寂的岁月在她指尖开出斑斓的花。

    他从遥远的记忆里收回思绪,换了警觉的神色问:“你是她什么人?”

    忌心下紧张,敌友难辨,崽儿说漏嘴可能会有大麻烦。

    他的担心有点多余,老妖精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哪能这点眼色也没有。

    姑娘的回答是,不熟,也不是什么人。

    殷奴是偶然遇着看她可怜才赏她衣裳和帕子的,秦王?

    如果隔着百步刑场连鼻子眉毛都没看齐全也算认识的话,那就算认识吧。

    假话全不讲,真话不讲全,小小年纪就掌握骗人的最高法门,小王八蛋!

    然后轮到姑娘开问:大哥哥哪里来?跟殷姑姑什么关系?跟秦王有什么关系?要买剑吗?买剑干什么?你们的马不能走山路是不是胡马啊?这玉好名贵你家是不是很有钱?

    这位大哥哥三十余年见识过无数讨厌的孩子,这个最讨厌。

    他一个问题都不想回答所以只好再也不问任何问题。

    他的沉默并没有换来姑娘消停,她又跟白衣小哥哥谈天聊地说剑。

    白衣少年对各铸剑坊如数家珍,清河还以为他口中的徐夫人跟雪夫人一样是个绰约的女子,没成想这位姓徐名夫人的铸剑师是一个虎背熊腰虬髯高额的大汉。

    一身块头都已经够吓人了,那破天一嗓更是犹如洪钟大吕震耳欲聋。

    “开山——迎客——”

    四个字撞到对山又折回来,来来往往几回合一直传到山外山去。

    自打秦赵开战,徐夫人就没有一天好日子。

    秦军围城之前,赵国人跑他这里卷走了大半兵刃:国难当头,多谢侠士慷慨解囊!钱?捐兵救国你好意思要钱?国都没了你要钱有啥用?跟国家要钱大不忠,是要杀头的你懂吗?!

    秦军围城之后,秦国人也跑他这里卷走了他私藏的一小半:邯郸都快是我们的了,你们这地方当然也是我们的。借用一下哈!钱?我赫赫大秦会差你这点钱?记账!

    好在家大业大能向卓氏借铁重铸以撑到现在,加之剑阁在城外所以没有灭顶之灾。

    大萧条之后来了第一单生意,徐夫人的心情就像一夜春风拂了千里温浪。

    这温浪在见到客人之后嘭地就撞成滔天恶浪然后哗地跌入无底深渊。

    三方客人:一个曾经剑挑三军,一个是赵国良将之后,还有一个眼神阴郁得像是全天下人都欠他钱。

    叱咤剑行几十年,风里去浪里滚的人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就失了方寸,寒暄之后抱拳相问。

    “短刀宜行刺;中剑宜格斗;长剑宜防身。客人要哪一种?”

    “短刀。”

    “中剑。”

    “长剑。”

    三个不同回答,徐夫人先问有老者的一方:“老先生想要何种兵刃?”

    不是老先生想要,是他孙子要,不过这孙子可一点都不好伺候。

    孙子的回答一点都没让爷爷失望:承影!

    一屋子的人开始笑:善意的哄笑,不善意的讥笑,说不好善与不善的冷笑,甚至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忌都微微挑了挑眉毛。

    “你们笑什么?《列子?汤问》说,殷天子有三剑:一曰含光,视之不可见,运之不知有。二曰承影,旦昧之交,昏明之际,北面而察之,淡淡焉若有物存。相传剑出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

    老爷子给了孙女一记敲,不把话头打住她能背上三天三夜。

    “让你跟老东西学剑,剑没学好,把他的书翻完了啊!书上说什么你都信啊?!”

    “不可信为什么要写进书里?”

    “著书述志懂吗?!托物言志懂吗?!其事其物皆不可考,其心其言警醒世人!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啊!还殷天子三剑?列御寇三道差不多!”

    “什么道?”

    “无形则无为,无为则无不为。”

    ……

    对于爷爷大串旁征博引苦口婆心,孙女表示:爷爷你说的都对,可我就要承影。

    “好!这就给你找承影去!正好给你二哥哥省钱!”

    崽儿立刻蔫了拽着爷爷衣角讨巧卖乖求饶赌咒发誓要给爷爷捶三个月的腿。

    另外两位客人就没这么多幺蛾子,回答干脆利落。

    白衣少年要长剑,锋不锋利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端庄威严华贵厚重有气势。

    黑衣公子要短刀,越锋利越好,最好杀人不冒血花,砍人有如切瓜。

    毫无疑问他是来买刀报仇的,这世上有仇有怨的人太多,买凶泄恨不是什么稀奇事。

    至少徐夫人见过太多而且早就习以为常。

    三方客人身份都不低,先招待谁都薄了另一方:“几位既同时而来,一起入剑阁遴选如何?”

    寒光垆依山傍水,倚天临泉,剑阁筑在危崖中,需有天梯才能下得剑阁。

    剑阁嵌入山中,中厅待客,其余四方: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南方朱雀。

    青龙阁中是陈列之兵,王候佩饰或君国祭祀所用,庄严华贵却无实战之威。

    玄武阁中为百工之刃,庖丁解牛、墨子制梯所用的工刀皆出于此。

    白虎阁主攻,游侠剑士常佩凶杀之器,战场武将须得嗜血利刃。

    朱雀阁主守,薄眉剑断水裂云,柳叶刀吞雪惊霜。

    一行人进了剑阁之后,顺理成章地就分了三路。

    白衣少年步进青龙殿,黑衣公子转入白虎楼,清河择剑朱雀阁。

    徐夫人说他最熟青龙殿当陪白衣少年,大弟子赤堇好勇最宜侍奉黑衣公子,而女儿家用的东西当然是身为少阁主的女儿若耶相陪最好。

    若耶十八九岁年纪,束发轻装,干净爽利,想是长年习武,身形比寻常女孩子健硕几分。

    阁内幽深,自第一室走到第十室,清河一直重复一个动作:摇头。

    客人一直摇头,主人面上相当不好看,若耶问:“姑娘不试试,怎知这剑都不趁手?”

    “看着不喜欢,用起来也糟心。既然选,就要最合心意的。要么最喜欢,要么就不要。”

    “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只知道不喜欢什么样的。”

    遇到这种客人是主人的大不幸:你不知道给她看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

    若耶用眼神询问两位大人的意见,老爷子无所谓:“没有喜欢的,就算了。”

    忌倒是颇有兄长风范:“只要她喜欢,只要你们有,价钱不是问题。”

    秦国丞相家长公子不缺钱,有钱就好办事。

    若耶换了笑脸带他们出朱雀阁,恰好又遇上了那个黑衣公子和白衣少年。

    徐夫人笑向女儿:“想来是兵灾过后剩下的俗物都未能入得贵客之眼。”

    若耶也笑:“父亲,是否开剑冢?”

    剑冢,剑客埋剑之地。剑主身死,剑身不朽,沉睡剑冢,等待新主。

    剑冢之中皆为名器,无论是否得剑,入冢皆要先押一百金,诸位还要看吗?

    以前没有这条规矩,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徐夫人被兵匪害惨了所以不得不小心提防。

    所有人异口同声说“看”,要看就拿钱。

    黑衣公子有随从抬了钱来,白衣少年那匹小白马也驮了几百金,而忌公子当然没有背一箩筐钱坏了风雅。

    他正在想身上有什么可以抵押的,清河就从怀里掏出一块玉坠,嗯,押这个。

    这是姑娘那晚上从忌身上偷的,没还正好拿来用:“二哥哥,你介意吗?”

    介意?他能介意吗?你麻溜儿交人家手上了难不成我要伸手拿回来?!

    这玉坠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又很重要,离家时媳妇送的。

    那一夜销魂到天明,棠棣紧紧抱着不肯放他走,他狠下心推开她去穿了衣,她又抱过来长长长长长长一吻,吻罢狠狠一咬,直咬得他嘴唇渗血才肯松开,然后从自己丰盈的两团白雪之间取下贴身玉坠系在了丈夫胸前。

    这一方玉打磨成棠棣花形,棠棣觉得丈夫一直佩着玉花就能一直想着自己。

    棠棣想得有点多,这个丈夫不管佩不佩这玉花想得最多的就是怎么杀人以及怎么不被杀。

    去剑冢这一路奇石异水,忌公子最大的感慨就是:真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一隙暗流几痕微微浪,三叶扁舟数盏荧荧光。莫说一夫当关,一妇当关也万夫莫开。

    忽而平流成堕川,扁舟急坠而下,几道白浪翻船而过。

    爷爷把孙女抱进怀里用外袍裹了:“坐稳了,还有一道大坎呢。”

    “爷爷,你来过这里?爷爷你的剑是不是就埋在这里?!盖聂爷爷的剑是不是也埋在这?”

    爷爷骂了一句“话多”就把她抱得更紧,这道流水更急,几乎悬空跌下。

    蛊婆婆说女儿家受不得凉,所以老爷子用脊背和袍袖把孙女捂得严严实实。

    别人就没这般好运了,船里一汪水,身上一滩河。

    弃船登岸之后,又是百折千回的石阶,待绕过重重怪石才赫然发现山腹中空。

    下不见底,上不见天,伸手不见五指,待徐夫人一声长啸拨亮火光才见空中还悬着孤岛。

    从脚下到那岛只有一条路,但这条路不像去剑冢的择剑道,更像吓死买主的黄泉路。

    铁索,木板,吊桥,很长,一块木板咔擦断掉跌下悬崖都没有摔碎的声音传回来。

    “啊!木头上了年纪朽了点很正常,这铁索是卓家打造的,很结实,绝对不会掉下去。”

    “那……人会掉下去吗?”

    “要入剑冢的人还会担心掉下去吗?”

    “万一……有呢?”

    “那就请回吧。”

    “买剑的钱呢?”

    “有约在先当然依约办事。”

    奸商!

    好在清河这话倒不是替自己问的,极有可能白白失掉一百金的人不是她。

    黑衣公子脸色煞白,方才登山都已经冷汗满衣裳,这天堑铁索还不得尿掉裤裆?

    他天生怕高,而他那幼时好友最喜欢,高台高楼高阁高山,登高望远散尽浮云俯瞰人间。

    那时候他总是被拖着往高处爬,拖不动就拽,拽不动就背。

    他趴在那人的背上看了几回芸芸苍生人来人往,眼晕。

    后来,那人就蒙上他的双眼握着他的手,给他讲远处的山海风光和脚下的熙熙攘攘。

    蒙上眼就没有那么害怕了,于是他就蒙着眼在一个少年近卫的背上走过了这一段铁索道。

    路尽头,一扇天然石门。

    豹身龙首的雌雄铜兽守在门外,嘴衔刀剑,血口怒目。

    传说中龙有九子,第二子就是口衔宝剑护卫天下兵器的睚眦。

    一叩铸剑祖师欧冶子,二叩铸剑名家干将莫邪,三叩相剑大师风胡子。

    三叩之后,石门缓缓开启,灼浪滚滚而来。

    一壁熔岩,一地沸沙,十余利剑当空阵列,百余悬棺浮于虚空。

    但见那悬棺细长黝黑,棺身材质像是铁制,恰好那直接悬空的十余柄也是铁剑,清河就问徐夫人:“这室顶和这地上可都是磁石?”

    “女公子好生灵慧!”

    清河满脸飞红花,她跟大师兄一样不禁夸,一夸就害羞红脸摸耳朵挠爷爷手心。

    爷爷痒得咦了一声:“臊什么?还不选一把?”

    哦!这么多剑怎么选?

    崽儿原本以为会挑花眼,实际上没得可挑,偌大的剑冢只有三柄女子剑。

    泉水剑,第一位剑主是四百年前的卫国公主许穆夫人,夫人凭此剑击退北狄,复国安邦。此剑现世三百年,历十代剑主,一百年前卫侯自贬为君,公主芄兰弃国出走,葬剑于此。

    离春剑,齐宣王王后钟离春佩剑,王后铸此剑立宫中法度,劝齐王戒淫戒惰,齐国大治。此剑传于君王后,二十年前君王后薨前曾言“辅国三十年,民虽富而国未强,有辱此剑”,故送剑于此以待正主。

    青锋剑,越女青萝于深山中悟得绝世剑术,恰逢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欲图复国。青萝拜将,执掌越军教习,最终大败吴军,越国称霸。青萝归隐后葬剑于欧冶子先师的赤堇山,寒光垆立垆之时,移葬于此。

    卖剑人自然要编些离奇故事才好抬价,买剑人明知故事掺假也乐得一份奇缘折煞天下。

    “好极好极!生于山林又归于山水,正是来得干净去得清净。如此说来,这几百年,此剑只有一位主人?”

    “人择剑,剑亦择主。世间再无青萝,此剑也再不出世。”

    女孩指尖拂过泉水和离春,最终停在了青锋。指尖触及之处焕发点点光亮,辉光漫及剑身,灰朴锈色的古剑顷刻间崭新如初。

    若耶含笑将方才的话续完:“青萝既已再生,青锋也当现世,贺喜青锋剑主。”

    清河眉眼笑成月牙弯:“你既选了我,我便与你改个新名,就叫承影如何?”

    爷爷噗地一声差点笑掉大门牙:“哟!还惦记着你的承影呢!”

    “青锋属于青萝,而我又不是青萝,一剑侍二主想必它也不甘心。既然我原本想寻的是承影,它恰好又被我寻到,这是天意让它叫承影!二哥哥你说是不是?”

    “是。承影剑主。”

    承影剑主?这名不错!清河闪身拉开架势邀战。

    “承影剑主试剑,请棠溪主人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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