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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传志兴匆匆地赶到芯片发展研究所的时候，从外头看，真是毫不起眼。
那斑驳的外立墙面，和院落里陈旧的格局，甚至于看门的大爷，都透着旧时机关里陈旧作风和味道。
尤其是老大爷甩出一份访客登记表，透过老花镜看着他时，老柳更是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从衬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试探着道：“大爷，我是联想公司的，和倪院士有约……”
“叫谁大爷呢？”老大爷一脸的不情愿，那言下之意，你比我也年轻不到哪儿去！所以接下来的话，在老柳听来，带着一股的报复怨气，“甭管是哪个公司的，那也不好使。”
“……进这家研究所的，不仅访客登记表必须要填，而且闭路电视里会记录来客的面容，谁来都不能马虎。”
柳传志抬头一看，咔咔咔咔，四面八方起码有七八个枪式摄像头对着自己。
这阵势颇有一种进入机密基地的既视感。
和先前的第一印象比起来，实在是有些违和。
得了，乖乖地填吧。
拿起笔，柳传志适应着很久没写过自己名字之外的落笔感，勉励地在访客登记表的每一栏里，写下差不多的内容。
即便有些内容，他有些不确定该不该那样填。
所以在老大爷过目的时候，柳传志是真的生怕这位暴躁老哥一个不乐意，给自己怼回来，让自己重写一份。
好在，并没有。
如释负重地接过访客牌，柳传志乖乖地挂在胸口，深吸一口气，开始在众多枪式摄像头的笼罩下，步入大楼。
进了大楼，立刻有个身着保安制服的年轻小伙子上前来招呼，而且特别彬彬有礼的样子。
这才是现代化研究所该有的样子嘛。
柳传志跟着进入一间更衣室，换上了合体的防静电服和鞋套，以及帽子，从头到脚，全副武装。
然后被检查了手机，发现是带摄像头的。
即便是像素不高，年轻保安依旧表示，这个得留下来，不能带入。
柳传志做了最后的尝试，给倪光南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后，只听对方道：“按规矩把手机上交之后，直接上来。”
得，放弃治疗了。
柳传志把手机交给对方，换到了寄存箱的一张条码纸。
这玩意，在国外挺常见，没想到这研究所倒是配备上了，挺下血本啊。
手机虽然照旧被收了，但是保安知道他是倪院士的客人，态度和口气上明显都客气了很多。
不仅亲自给他送进了电梯，甚至帮他按下了直达倪院士办公室的楼层按钮。
电梯很新。
柳传志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先前对于研究所的错误印象，也在慢慢地颠覆和改变。
不管是院里密集的摄像头，还是更衣室那先进的寄存柜，以及服装和严格的保密检查流程，都不是传统机关所能配备的。
而眼下的电梯里，更是大有玄机。
监控自不必说，关键是一人一梯，中间不带停的。现在就算是他按下其他流程的按钮，电梯也不会停下打开。
因为按下楼层，必须刷卡才能生效。
这又是国外传来的新鲜玩意儿，柳传志心里清楚，兴许再过几年，国内也会普遍推广。
但是现在看起来，就是与众不同。
一路新鲜感十足地到达七楼，电梯门开，倪光南已经亲自等在门口了。
这倒不是说老倪对自己有多重视，而是他一向不习惯指使别人做这种迎来送往的事，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所以便自己做咯。
即便如此，柳传志依旧一副和老友寒暄的热情样儿。
只是老倪对此却反应寥寥，弄得他实在有些尴尬。
但是紧接着，柳传志就被这个楼道两旁房间里那精密复杂的实验设备震惊到了。
这并不是倪光南的所长办公室，而是实验楼层。
老倪竟然在自己工作的地方，毫不避嫌地接待自己，柳传志对此还是有些小感激的。
只是这点小感激还没维持三秒，便被倪光南接下来的寥寥数语给打破了。
“这是欧洲进口的全套半导体实验设备，这边是老美进口的，前面是东瀛那边赠送的……”倪光南说得毫无保留似的，架不住话锋一转，“这些都是机密，你看看就行，别往心里去。”
其实这话有些多余了。
因为隔行如隔山，柳传志瞪大眼睛仔细看，也根本看不懂。
不过他心里有点酸，“老倪，这么些进口设备，恐怕花费不菲吧？”
倪光南也是怼死人不偿命的那种口气，“这栋楼里的设备，都是全华夏拥有的最先进半导体实验设备，有些甚至是亚太地区的独一份，你说呢？”
口气是怼人的口气没错。
但是那眼神，看在柳传志的眼里，绝对是爱设备如子的自豪样儿。
“老倪，你说当初我们要是进这么多设备，你是不是早已经是国内半导体产业的领军人物了？”
这话有着讨好的嫌疑，所以特地避开了‘如果那样的话，联想今天会怎么样’的话语。
饶是如此，依旧被倪光南毫不客气地怼回来了。
“这么多设备，当时的联想买不起，更~买不到！”
丢下这句话，倪光南快步走了几下，登时冲出去好几米远，迎上对面兴匆匆找来的一伙白大褂，“所长，90nm芯片制程的感光工艺方面，经过调整优化，有0.1%的效率提升。”
倪光南接过报告单扫了一眼，眉头拧的更深了，“才千分之一么？距离我们预估的千分之五差距不小，是不是哪个环节不对？”
一伙白大褂原本兴奋的心情，立刻被深深的疑惑所代替。
倒是有个头脑活泛的家伙，特别出头道：“所长，即便只是千分之一的提升，对整条工艺的良品率提升也有很大促进，这点我们推算过了。”
“……而且，效率有提升，起码说明我们努力的方向没错。”
然而倪光南回应的时候，是一点都没留情面，“说明不了这个结论，小樊！科学就是科学，来不得半点的偏差。起码、基本这类的词汇，不要出现在我的报告里。”
“……这样小樊，你今天就负责领着联想的柳总参观参观。其他人，跟我到会议室，重新过过这次的优化方案。”
柳传志眼看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离去，脸色顿时垮了：这就把自己抛下了？
不过他发现旁边的小樊同志脸色似乎更垮，联想到刚才的遭遇，于是套近乎地宽慰道：“小樊，老倪就是这样的脾气，你也别灰心。”
小樊回过头来，摇摇头，“柳总你不懂，在研究所里负责接待客人，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惩罚。”
柳传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