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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注定与以往大不相同。”玉楼金阙白玉阶之上,望着昆仑雪域连绵的银峰雪线,有个略显清癯的黑发少年,正幽幽地放眼望着整片雪域。
正是孽镜童子。
临雪而立,伫立得很有逼格的孽镜童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在他的视野之内,略低了几个山头的那一片密集的宫殿群落,此时此刻,各色宝马香车停驻,人流穿梭往来,法阵连闪,极为热闹。
这是为了飞琼的事件,而将一些有关人物聚集起来的一次会议。
飞琼虽然去了趟魔界又混了次六合,但最终还是死了,带着华练的另一半的力量,带着那些属于九幽的强大的力量,一起灰飞烟灭。
于是华练很不开心地表示,当初你们说怀璧其罪,所以把璧存在了一个碧池那里,现在碧池死了璧也没了,她作为璧的拥有者,怎么也得讨个说法。
这个态度连西王母都无可奈何,现在不同以往,当年还可以强行将九幽拗成华练,而眼下多少眼睛看着——譬如通州的运河那边,就已经来了多少使者——已经不能用强硬的方式把这个事儿给压下去了,所以最后得出来的办法就是,干脆把所有的相关人事和眼睛都聚集起来,你们去嚷嚷好了。
这个锅,老娘不背。
“能有个什么鬼结果。”华练的声音在孽镜童子身后响起,她把云外镜往前一推,“这个人欠我人情,所以我把他带过来,你们的修行是很相似的,所以他对你恢复你的道行很有帮助——尽量用,不要跟我客气。”
“喂!你这个女人——”云外镜恶狠狠地瞪着华练。
华练把云外镜推出来,就干脆地转身要走。
孽镜童子想了想,叫住了华练:“她怀孕了?”
华练翻白眼:“你是孽镜,你不会自己看。”
孽镜童子微微一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骄傲:“有些人,我不会看。”
华练把白眼翻得更厉害:“是的怀孕了意外怀孕想不要都不行了呢现在跟一个稀世珍品一样被全体人员供着——你当然可以放心,虽然和你没个卵关系。”
孽镜童子的笑容更大:“师姐,你知道么,当你心虚的时候,你会连读吞音和爆粗口。就算是她,对我也没有什么不公平,更何况你。我就是问问。”
“我当然知道你是问问。”华练摊手,“但是,你是不能拿她当朋友的,因为她不爱你;当然也不能能为敌人,因为你还爱她。”
“……能不能不要把这个话题讲得这么深?”孽镜嘴角抽搐。
云外镜瞪着华练:“当然是因为她深有体会,跟酒吞。”
华练被云外镜噎了一句,瞪眼。
孽镜童子微笑看着云外镜:“看来我们能合得来。”
华练摇摇手:“好了,不和你们说了,我先去和里行使们碰个头,听说最近里行使们在好几个地方都发现了枭光。我得去问问,这是杜兰又怎么了,还是又有什么时空裂缝被这些小蝙蝠给发现了。”
“祝你好运。”孽镜抬抬手,算是说声拜拜。
别过华练,一路行来,孽镜童子心中叹息,枭光,枭光,若果然真的是枭光,那必定又是一场灾难。
上一次他见到许多的枭光的时候,京城死了很多人,华练为此去了半条命。
“蒋霍。”有人喊他的名字。
“师父。”孽镜转过头,来人正是他的师父西王母本人。
今日的西王母因为要主持宴席,格外盛装,压住了她原本的艳色,显得端庄华贵,一看便是久居高位之人。
“你师姐,与你说了什么。”西王母问。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她只是把云外镜带来了。”孽镜回答。
西王母微微蹙眉:“她可曾说——”
孽镜摇头:“这些事情,她不会和我说的。这个世界上,她甚至不会跟任何一个人说。师父,当年的事情,本来就是很混蛋的。从前她的东西被弄丢了,你们也从未有个说法,现在这东西彻底没了,师父觉得,师姐还会一声不吭,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么?”
西王母叹气。
孽镜没再多说,只是补了一句:“我看见了不少的枭光,虽然都不是成气候的,但这样的数目也委实古怪,若不想天启年间的事情重演,这次师父您也使点力气,好叫人知道,当年的事情,您的确是情非得已。”
西王母被孽镜说的哑口无言,许久才道:“把枭光的事情,跟我说说吧。”
悬圃宫是西王母历来用来举办铺筵设宴之地。正是春日,悬圃宫的锦绣悬圃百花齐放,视线所及之处,一处一处悬在半空之中的花圃,有的桃云漫天,有的杏花连天,有的开满了迎春和栀子,还有的点缀成各式各样的景致,瀑布流水如一道银练自半空倾泻而下。西王母的侍女们,素女一族的少女们,正捧着各色食盘食盒,为宾客们添着酒水点心。
今日并非正宴,因此也未设有大筵席,只是在悬圃宫各处放着人手安排了茶点饭食,凭着各人到来的时间和喜好,各自去点菜。
在西王母的昆仑山侍奉的基本都是素女族的族人,也有些玉女族,因此从侍女到厨子,都是娇滴滴的美人。这些美人在针织绣艺、烹调料理方面都十分精绝,也许手艺上不能叫板见多识广的陈清平,但绝对更懂得精益求精,尤其擅长各类滋补养生的菜肴,更精于姑娘们都喜欢的漂亮秀气的点心。
今日寻常一道羊头签,在悬圃宫各处都备着,就是这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风格的代表。
羊头签常被人误以为是羊肉串,因为肉上签着一根枝子,瞧着和牙签肉也没什么区别。悬圃宫的羊头签,羊肉上签着一根桃枝,有的桃枝上有一叶嫩芽,有的桃枝上半开一朵桃花,有的带着三两个骨朵,配着金灿灿的肉和柳黄色的香葱嫩芯儿,从颜色上就十分的春意盎然。
这羊头签,是取羊头脸上脸颊一块儿嫩肉,切了丝儿,与同样切丝儿的鲜佐料叶儿一起搅拌,裹在猪网油里上浆炸过。炸出来的羊头签,外酥里嫩,因用了新鲜的佐料香草叶子,不油不腻,格外香气馥郁,肉嫩而精美。
一只羊想当然只有一个头,一头唯有两个脸蛋儿,这脸蛋儿肉本就没有多少,所以肉嫩得不可思议。香草又是悬圃宫自种的,浇着天生水,沐着仙家风,味道当然是不同寻常。猪网油偏是从福彘身上剥的,福彘就不是脂肪肥美的动物,通身网油,也就是肚子一圈肉而已。这脸蛋和小肚子,加在一起一份儿也不过巴掌大,所以一盘子的羊头签也不过是几块而已,配了桃枝葱柳,摆做春日小景,色香味俱全,显得格外精工细作。
这样一道花儿景儿的菜,却是作为客人们在谈笑之间,随意垫垫肚子的,这等手笔,就算是八荒界的上神们习惯豪奢,也不常见。
这不过就是为了飞琼那点事儿,把相关人士和华练找来,一起商量索赔的议事会而已,又不是每年一度的蟠桃会。
只能说,西王母对这次要讨论的事情,十分看重,为此不惜极尽豪奢,来给这次会议抬抬身价。
不少的来客都在吃着点心心里头揣摩着西王母的态度。
她到底是要给徒弟撑腰,还是要给徒弟施压呢?
利白萨徒手捏着一块儿鱼冻,咧嘴笑:“我估计是两手准备吧。要是华练气势弱了,别人看着,这就是在给华练施压,那么上面的人就会感激西王母大义灭亲。要是华练气势强了,这就是给徒弟撑腰,旁人也会觉得西王母很护犊子。”
“……能想到这一点的你,也的确可以说是深刻了解了我们这边的文化了啊。”宫韵白点头,“你那么点儿比这个鱼冻大不了多少的脑子,这一次还挺机敏。”
利白萨将鱼冻塞进嘴里:“在精不在多,你没听刚才那个端菜的小侍女介绍么,这是桃花潭里的鱼,剔脊骨两条白肉,用文火熬成肉浆,再搁在冰室里凝结成鱼冻,雕刻出形状来。这可不是一般的鱼冻。”
“咦?桃花潭的鱼不是专供着赏玩用的么。”宫韵白纳闷。
“所以吃了才格外奢侈啊。”利白萨又拿了一块儿鱼冻。
“也是,虽然我不能苟同这种扭曲的食用美的奢侈,但的确听着很令人咋舌啊。”宫韵白捧着茶水道。
旁边伺候的小侍女原本还觉得这两位生面孔,都长得一副好相貌,颇暗送了几次秋波,可听了这一段对话,又不由得脸上露出鄙夷来。
长得再好看有啥用,还不是下面爬上来的土包子。
利维坦王和天音族的顶尖人物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一个西王母的末流侍女鄙夷了,还在那里边吃东西边闲扯。
倒是卫玠提着一个浅碧色透明的茶壶走了过来,看见两人,微微一笑:“今次很有些意思。西王母把她自己院子里花都拿出来做茶了。”
说着一提那茶壶,壶里茶波浅碧,一朵牡丹花做的茶球正在缓缓绽放。
若是与西王母熟识之人,便会认出来,这是她自己的宫殿里种的一种极大极好的姚黄,虽然是中花品种,但因为西王母的关系,早开晚谢,花树之大之蓬勃繁盛,在八荒界也是数一数二的。
这棵牡丹平素西王母只会让人赏玩,偶尔馈赠亲友簪花或者插枝,今儿竟然如此牛嚼牡丹般地拿来做茶了。
“……而且这茶球不能是盛开时做,而要从花苞开始,便缠了茶,才有这种味道如茶但颜色是牡丹的样子。”那小侍女本分地介绍。
就算是下血本做了,也泡不出多少茶来,眼前这个绝世美男子竟然能拿到一整壶,一定是和西王母交好的位高权重之人!
小侍女的眼睛闪啊闪,闪得都快抽筋了,这次托人终于来到西王母的宴会,这人情钱花得太值了!
眼前这样的人,哪怕能得一位的青眼,以后也就飞黄腾达了!
小侍女的脑子里已经脑补到了生儿育女,卫玠等三人却还浑然不觉,随意闲话,华练瞧见这三人,大声喊道:“我说你们仨!正找你们呢!”
小侍女一扭头,看见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个粗鲁的丑女。
之前,就是,这个,丑女!
她想起了那次在东皇太一面前丢了大脸的不快记忆——她本想利用那只被做了烤乳猪的福彘和陈辉卿来一次命运的邂逅,结果就因为这个脸上蹭灰的丑女!一切都完蛋了!
“就是这个女人!”小侍女忍不住叫出声来。
华练歪头看着小侍女:“我认识你?”
跟着华练走过来的素女族的族长无语扶额,挥手示意那小侍女:“白螺,你下去吧。”
华练眯眼想了想,还是一头雾水,倒是卫玠提着茶壶微笑:“好了,我们还是先过去吧,既然决定站在你这边,就应该好好替你想想,怎么最有利才行。”
利白萨想了想,凑近华练:“我说,我怎么觉得你这事儿,有猫腻呢?”
“啊咧?什么意思?”华练歪着头眨着眼,手里转着俩“康乐球”,十足陈辉卿同款的无辜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