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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猜猜,阿姐要索赔,会索赔什么呢?”
晚饭后,大家都在朱师傅临走前留下的任务里,三五一群,跟着玉卮在附近国子监胡同溜达散步。算算今天白天里,这桩事情应当有个结果,青婀十分好奇,忍不住拖出这个话头议论。
“大概会把师父的法宝库搬掉了一半吧。”想想华练那龙一样喜欢珠宝和美人的个性,鬼王姬的回答十分有说服力。
“也许要一份出入六合的特别权力也可能。我觉得阿姐对六合里的未知很有兴趣。”蔓蓝很认真地说。
“之前丢失的时间法术,说不定她会要什么秘籍,慢慢修炼回来啊。”老元把脑袋搁在蔓蓝的头顶,被蔓蓝狠踩一脚,连忙起身转移话题。
“我记得西王母也是会时间法术的……”老宋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老周。
老周面无表情看着老宋:“你想要我去你刚出生的时候把你的尿布糊你一脸吗?”
一群闲人在这边各种猜测,从法宝到秘籍到秘术到权力都猜了一个遍,甚至玉卮还提出一个特别靠谱的猜测:“阿姐很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把透卿放出来。毕竟之前天使愿灵这种生物是很忌讳的,平时也不能随意招摇过市。如果趁着这个机会把透卿公开化,这可是人形兵器啊。”
大家都觉得这个猜测极其靠谱,因为透卿尽管出生的日子短,但因为是近乎陈辉卿的那种神之躯,又受到酒吞童子的性格和思维方式的影响,完全是一个从精神到躯体从双商到技能都很逆天的bug型人物。
如果有高次元的威胁和迅猛昭的雌伏在侧,华练没有道理不把透卿给公开化合法化了。
正猜得热闹,玉卮突然接到了朱师傅的短信,点开以后,她突然脸色一变,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牙疼一样,把手机举起来给大家看。
朱师傅的短信大概是匆忙之中发出来的,内容简明扼要:
她要嫁给东皇太一。
“你要嫁给东皇太一?!”
西王母的声音难得拔高了几个声调。
华练扬着下巴,一脸桀骜不驯地点头:“没错。”
西王母的脸色变了几变,眼神复杂。
她是知道这个徒弟应该和东皇太一很有几分暧昧的,而且应当也保持着自己和老周那种私密的关系,只是私下里是一方面,放到台面上来,这件事情就是另外一方面了。
这话说出来,在座所有的人都露出遭雷劈的表情。
诸如宫韵白朱师傅这种知根知底的好友,都觉得她是遇见什么极大的危机,有点过把瘾就死的意思了;华练的“管理组”们则有点无语,觉得这女人一旦恋爱,果然是爱情大过天的;西王母的心情十分复杂,说不清是羡慕还是担忧;而最该爆发的酒吞童子,反而最平静,除了惊讶和不耐,看不出别的情绪来。
整个事情里最平静的,反而是提出这件事情的华练,以及事情的另一方,陈辉卿。
按说以目前的状态,对西王母和“管理组”来说,这的确是很好的一个提议。
比起他们原本预想的那些,已经彻底失去飞琼封印的那部分能力的华练,只不过是具有空间法术的烛龙一族而已。
她之前私下里与陈辉卿的那些事情,“他们”也不是全然不知的。
既然有的事情都做了,现在不过是要一纸婚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以说,这件事情如果可以这么解决,完全是兵不血刃的。
有那么一瞬间,西王母都觉得,华练是不是真的爱糊涂了。
八荒er们,尤其是上神,其实并不重视婚约这种东西,这是一种超然的态度,也是一种对人类那些复杂的约束关系的居高临下的不屑。
华练其实完全不需要这么做,她完全可以提出索要某种时间法术,然后继续和陈辉卿保持这种,嗯,关系。
不过,眼前华练自己现出来的便宜,管理组也完全没有必要拒绝。
就算是别的人想说话,他们也能堵回去,毕竟这是华练自己要求的。
“这个提议,明天再议。”管理组里的一位说道。
“有意思,两个人结婚,你们不问问另一方的意思,反而说明天再议?”利白萨双手抱肩,一脸嘲讽。
“……东君,你可否同意?”那人转向陈辉卿。
西王母朱师傅等人,包括酒吞在内,都觉得这一问的确多此一举。
陈辉卿没有什么表情,起身离席,走向他对面的华练,淡淡地看着她。
华练一笑:“娶我,你同意吗?”
陈辉卿看着华练,看了片刻,语气依旧平静:“我不同意。”说完,他转身就走,等众人回过神来,大神已经走的没影儿了。
华练捂脸,双肩颤抖,声音里含着笑:“糟了,被拒绝了。”
宫韵白翻了一个白眼,吐出一个字来:“该。”
“你为什么不同意?”
华练的声音传来,陈辉卿抬起头,果然,华练坐在悬圃宫一处极高的牡丹花圃里,探出半个身子问。
“我为什么要同意。”陈辉卿皱起眉头。
“你不想跟我结婚吗?”华练把手伸向陈辉卿,把他拉了上来。
这牡丹花圃里,此时此刻应季地绽放着各色名贵的牡丹花,姚黄魏紫赵粉,还有什么碧玉簪未央雪,这种极致富贵繁华的花簇拥在华练身旁,相得益彰,簇拥在刚刚坐上来的陈辉卿身边,却反衬得陈辉卿眉山目玉,天人照雪,有一种不肯和光同尘的超然。
“不想。”他很超然地回答,那么理所当然。
“为什么?”华练也歪着头看着他。
“因为这一定是你的补偿。”陈辉卿歪着头,认真地回答。
华练一口气没上来,呛在喉咙里,她捶着心口大声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陈辉卿伸手贴在她的脊背上,温暖的淡黄色的光流入华练的身体。
华练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双手反撑在地上,大口喘气。
陈辉卿拿出手帕放在她脸上:“我说的对。”
华练擦了擦脸,然后恶狠狠故意擤了擤鼻子,把啥也没擤出来的手帕丢在一朵赵粉上。
陈辉卿一副环保人士模样把手帕捡回来叠了叠:“你其实不能提出任何要求,否则他们会加剧对你的监视和提防。所以你不如提出这个要求,看上去最离奇,但是最令人放心。还可以对我做出补偿。你一定是要做什么我很不同意的事情了。”
华练气急败坏,起身跺脚:“我要是就是想嫁给你呢?”
陈辉卿抬头,目光十分清澈无辜:“这是我的想法,不是你的。”
一瞬间华练好像被卸掉了所有的力量,连表情也懒得摆一个了,她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对陈辉卿说:“你知道么,我觉得雀舌那个事儿,还没完。我不相信,就凭一个小小的太岁,哪怕是心理扭曲的太岁,就能打破空间的法则,从平行宇宙穿越过来。一张纸上的一个点,是绝不可能穿越到另一张纸上的,除非这个点具有了高度,有了三维的身体,才能跳过去。”
“你担心他们利欲熏心,也会和甜甜圈们勾结吗。”陈辉卿一语中的。
华练指了指天上:“陈清平这么离奇的身世,这么奇葩的记忆,这么废柴的技能,他们都那么感兴趣,何况是雀舌这种有能力有记忆的,你说这肉放在狗面前狗不吃,我才不信。”
“可你越是越过他们,集合你的人去阻止,他们越会防备你。”陈辉卿说。
“我知道。”华练叹气。
“所以你就提出这个提议。”陈辉卿继续说。
“对不起。”华练继续叹气,“其实我也是为了放俩——”
“康乐球”三字还没出口,就见白光连闪,华练一个鹞子翻身,躲在一棵极大的白玉重楼后面,她这辈子就见陈辉卿生气过两回,一回是那明朝永福寺后面的枫树林的第二天早上事后,一回就是现在。
“啊啊啊啊不要放技能啊!”华练看着陈辉卿一抬手,那棵极其珍稀的巨型白玉重楼就这么灰飞烟灭了,连点儿灰渣渣都没留下。
华练又分分钟躲在几簇连续的十样锦后面,然后十样锦也没有了。
接着,青龙卧墨池、洛阳红、春水绿波、玉玺映月、软玉温香、金星雪浪等名贵品种,都一颗一颗没了。
华练看了看最中央那最大的姚黄,抖了抖袖子,也没管掉在那姚黄根部的俩玩意,实在不敢再祸祸她师父的牡丹花,心一横,迎着白光扑了上去。
那白光瞬间变暗,可还是打在了华练身上,打得她全身触电一样,头发都燎了一段,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嘿嘿,身手不错。”华练擦了擦嘴角,一把抓住陈辉卿手里的手帕,反身一绞,将他的手腕绞在了自己的手里。
陈辉卿顺势一记手刀砍在华练的手肘窝里,将她胳膊一折,把自己的手腕脱了出来,还顺便将那手帕缠在了华练的手肘上。
两个人没动法术,却拆起招来。
华练招式狠辣,转对着缺德冒烟的位置攻去,陈辉卿招式轻灵,总能行云流水化解危机,反转危局。
可到底是心狠的人占些便宜,陈辉卿记得不能把华练的胳膊给掰断了,华练却毫不怜香惜玉,转眼间已经把陈辉卿的手缠在了一丛矮种牡丹的粗枝上,披头散发地骑在东皇太一身上,咧嘴大笑:“嘿嘿!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是没用的!”然后,她猛地一扯自己的衣服,露出肩膀,转头对着稍微远点儿那一片墨紫的牡丹花丛喊,“你们几个混球!往下不能再看了!”
话音一落,好几个人影齐齐把一个人影踹飞出来,而后迅速逃逸。
被踹出来的利白萨看了看华辉两人,搓着手,邪魅狂狷地一笑:“要不然,三批?”
“给老子去死!”华练送了利白萨一程。
“好了既然如此大家还是快点闪人吧,回头西王母发现她的牡丹园已经成这样了,必须和我们没有关系。”宫韵白很没有义气地说道。
“对对,没有关系。”利白萨附和。
几个狐朋狗友迅速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夜色当然是极美的。
同样的夜色下,今昭双手托腮,看着陈清平在厨房里尝试菜谱。
那是他今天准备的青虾,准备要做一份牡丹富贵虾,给明儿点了一桌牡丹燕菜的客人。
青虾要先剥去那已经脆弱不堪的外衣,而后那盐稍微搓一下虾肉,让虾肉里面的筋理柔软下来,接着,再用刀工慢慢划开虾肉,让虾肉分开两瓣,再两瓣。
将切好的虾肉用盐和虾油以及姜汁儿和淀粉挂浆。拿花雕酒起沸锅,将虾肉汆熟。
最后,用些梅汁桃漉,又或者豆豉蚝油之类,根据喜欢的口味点缀些颜色。用绿叶子铺底,摆成牡丹花的样子,就是牡丹富贵虾了。
这样料理的虾肉清爽软滑,很适合这有些燥起来的五月。
只是如此平和安宁地在厨房里纯洁地试菜的两个人,全然不知,同一片夜色之下,同一个暖溶月华,也有牡丹艳若朝霞,也被剥去了脆弱不堪的外衣,揉得筋理柔软,被划开分瓣,被上浆加热,最后迤逦委地牡丹花丛里。
“怎么了?”陈清平问。
今昭嚼着滑嫩的虾肉,微微蹙眉:“好像有点汆过头了。”
陈清平看了看灶火,点点头:“下次时间短点儿。”
今昭指了指那盘被吃了两只的虾:“上浆次数有点多,挂多了,就不那么软嫩了。”
陈清平也记了下来:“那就薄薄的,一两次吧。”
今昭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半晌,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我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陈清平看了看做好的虾,又看了看一边儿放着的还没做的青虾,也皱了眉头:“要不,再做一次?”
“不,不要了。”双手死命抓住那棵姚黄的粗枝,华练颤抖着努力起身,环顾这满地狼藉的牡丹花圃,崩溃脸,“明天早上我师父看见了,会把我打死的。”
“那就把这个花圃湮灭,他们都能作证,我们刚才打了一架。”陈辉卿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华练眯起眼睛看了看陈辉卿,又看了看那姚黄,然后破罐子破摔地躺了回去,嘀咕了一句:“那就这么办吧。”
后来他们倒是起身走了,也没管这花圃被捣了一个稀巴烂。西王母气的心口疼发作,找了花匠修补,花匠倒是没有注意,那花圃里有俩从袖子里抖出来的康乐球一样的玩意,骨溜溜滚到了那姚黄脚下的泥土里,安安稳稳地,扎了根。
花匠不知道,因为他可不敢去挖那姚黄,侍女不知道,因为侍女根本连上来的资格都没有。
西王母,西王母被这个孽徒气的心口疼,当然是没有功夫赏花了。
至于陈辉卿知不知道,华练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