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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地的秋日,风高天朗,清晨时分,往云门山求子问病的人格外多,沿着山路望去,行人往来,各自心怀希冀,期望那宋时的得道老祖能庇佑他们心想事成。
这些人虔诚而来,满足而去,或有还愿者,更能显出这山中老祖的香火鼎盛,灵验非常,更不能由人不信。
可其实,这山中从未有什么老祖,有的只是一个继承了奇异的家族业务,在此地守着仙灵的旧日王孙。
昔年因为一番奇遇,不当心得了永寿的齐王。
年轻而不死的齐王,被当做妖异驱逐,夺爵废为庶人,子嗣也都被软禁京中。其实,齐王却并非是被驱逐,而是因为身怀异能,成为了朱明家族与那神异的八荒界沟通的使者。而居住在这清幽的小山里,也绝非是为了避世,因为这山名云门,顾名思义,云上九野之门。
这是神仙们莅临人间,所能走的九门之一。
青州云门。
如今洪武年间得到异能而走上这条道的齐王已经走过了那道云门,位列仙班,而今守卫云门的是那位齐王的儿子。
名为儿子,可八荒界都清楚,这个儿子不一般。
他并非是真正的齐王之子,或者说,他是自愿投胎为齐王的儿子的,他拥有比齐王更为煊赫的名号,也曾名动天下,但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他为何会自愿投胎,难道为了换取一个人的身份?但若有了人的身份,为什么他会选择留居云门?
这位的个性,看上去并不像是会老实看门的人。
不光是这人后来自己纳罕,华练表示,也觉得十分解释不通。
华练一路走,一路回忆着朱师傅的话:“若你遇见那时的我,也不要惊扰,我的记忆之中,并没有与你交道,这件事情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轻易修改,免得引起麻烦。你去看看这么几桩事情。”
“其一,我的名字是朱能垣,而若是齐王之子,应当以贤德的贤为名字,这是族谱已经确定的,朱元璋定下来齐王一脉,应当使用贤能长可庆,睿智实堪宗。养性期渊雅,寅思复会通。这二十个字。按这个排行,我应当是齐王孙才对。”
“其二,齐王朱榑修成正果,去当神仙,是如何行事的?为何九野会允许一个道行不过百年的不死异人成为神仙?”
“其三,按照我的个性,除非是我厌倦了,否则谁也不能把我按在这种守门的位置上,我为何会足足守了十年?我也记不清楚了。我觉得这其中必定有古怪,但却一直查不出来。”
“其四,十年后老友惨死,我对九野行事厌恶,离开了那里。我记得老友在山中隐居多年,但身边却空无一人,他言谈举止,并非节制之人,为何没有妻子儿女?又为何用那样的方式自尽?”
“这么多年,我没有去查过,这是我一种离奇的直觉,似乎深究不妙,所以,我也没有委托过岁时十二族的朋友去探勘。这两年,我现世满足,就更不愿意冒着直觉的风险去翻旧账了。”
“华练,昔年围绕我身边诸多谜团,我如今已经不想深究,目前的生活已经是我多年贪望,我绝不想改变。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凶手,我也不愿意让你去接触这些,但切记,我曾经查访多年,空无结果,所以这些谜底必定是十分诡异,你千万小心。哪怕打探不出任何消息,对我来说也没有妨碍,但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喜欢你和辉卿有什么危险。”
华练回想着朱师傅这些话,也觉得挺奇怪的,他说的四件事情,正是难以解释的关要。要知道风神当年被称为“局外之人”,总是对世事投以冷眼,也正是为了给自己找点儿什么事情,他才脑子一热去投个胎,托生在了齐王妃的肚子里。因为齐王一脉多为异人,风神的那些本事不小心显露,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华练也想不通,朱师傅这种本质上风一样的男纸,为什么能老老实实守着云门十年。
如果说这是为了让江湖上以后提到朱师傅,都能尊称一句“齐王殿下”,那华练是绝对不信的。
十年,尽管不算很久,对于神鬼来说,也就是个把月甚至十来天的比例,但毕竟是十个年头里日日夜夜的消磨,云门到底有什么,吸引了当年的朱澈之在那里盘桓不去?
一抬头,那隐没在云海之上,苍山翠色里的齐王府已经到了。华练按照约定,不能明目张胆去找朱师傅,也只好选择潜入其中。
好在她现在法力满格,还有陈辉卿的法阵,别说是齐王府和朱师傅,就算隐身蒙过西王母偷看她跟老周啪啪啪啪,华练也做得到。
这可不是岐阳公主府那个浅近的隐身法,这是真正的空间法术。
华练不想,不会,不愿意去惊动朱师傅,他现在平和幸福,就不要用任何时间的波动,冒任何涟漪的风险,去打扰他的平和幸福了。
可是——
华练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家其乐融融正在吃点心的齐王一家子。
喂喂朱师傅你可没说过你家有这么多人啊!
眼前团团一家子,不仅有当年她以陈夙蕙的身份见过的齐王朱榑,齐王的妻子,那个高冷的鹤精,还有一个长得和朱榑很像的青年,那青年身边坐着一个漂亮的山鬼,想来是那青年的妻子,以及朱师傅本人。
一家子吃着一份柿饼并柿子叶泡的柿子茶,配着磨得香浓细密的核桃糊,红彤彤毛茸茸的蜜桃,谈笑风生,好像是在说云门的趣闻。
那个山鬼和那个青年调侃朱师傅:“垣儿,你这桃浦做得像极,看来你与桃有缘,不如为父去昆仑山求一求,把西王母门下的那个桃夭或者双成许配给你?”
“父亲莫要玩笑了。鬼王姬娘家势力超群绝不好惹,董双成又是出名的痴情于旁人,儿子可没有那个福分。”朱师傅无奈笑笑。
那青年拿起一个桃子咬了一口,哈哈大笑。
华练这才发现,这桃子虚有其表,外面的桃子皮是桃子皮,里面的果肉却已经偷天换日,是奶乳和桃子肉碎冰碴一起打了奶油一样的东西,填进去,看着就知道必定是甜蜜蜜凉丝丝奶油味儿十足。
朱能垣同志果然是这个时候就很讲究吃也很擅长做了,怪不得后来被陈清平给招了安,跌碎了一地的眼镜。
不过如果朱师傅管这个青年叫爹,那坐在一旁的齐王朱榑又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朱师傅已经换了对话目标,转向了朱榑:“祖父,明日雪蓑先生带着那位朋友来,可看天候,只怕要下雨,不如在草庐那边安席,可以赏雨饮酒,前阵子的福彘肉还未吃完,秋肥羊也上市了,拿来烤了也是不错的。”
“这个正好,也给雪蓑先生开开斋,他那一家子,两个小子长得那么瘦,看着怪可怜的。”齐王朱榑说道。
华练听了这一段,更是心惊。
那雪蓑先生不仅不是一个人,相反还有妻小,但就连朱师傅也不记得了。
这妥妥就是那个凶手的锅!
“看来我们没有白来一趟,那个凶手果然在这个时候,找过齐王府的麻烦。”华练拉着陈辉卿,“我们就直接留在这里好了。”
“你不饿吗?”陈辉卿看着华练。
华练摆摆手:“哎呀,空间法术,难道你长久不用忘光了?为什么我说我是烛龙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没什么违和感,就是因为我能够和烛龙一样,制造那种随身空间啊。虽然这个设定现在已经被YY得越来越离谱了,但其实还是挺方便的。”说着,她抓过陈辉卿的胳膊,两个人一转身,就走进了一个和齐王府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那是个房子,只不过一看就是先秦时期的民居,寒屋陋室,里面的陈设尽管金银器皿和青铜摆件颇多,但一看格式手工,就是古早之物,尤其是那一张床榻,鎏金的雷云纹床裙和片玉枕,看着都是后世的唐王宋主们拿来陪葬级别的古董了。
华练用十分留恋的目光看着这里:“他们拿走了我的法力,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没有再回过这里了。后来虽然我也有别的,但这毕竟是我最初的家。”
说着,华练指着那些书简:“这些都是从百里燕那里巧取豪夺来的,还有这个琴,也是宫韵白的,这些木工都是姬发他们自己做的,这些衣服……是修罗女的。”
大天修罗女眸姬,为爱而死,爱的却是一个不配被人所爱的渣男。
华练放下那件袍子,叹了一口气。
陈辉卿没有看那件袍子,他看见的是案几后面挂着那幅绸缎装裹的画作。
那幅画画着一个彩衣少女,那是九幽时期的华练,那画线条灵越,画中人表情传神,栩栩如生,显见画师十分熟悉画中少女,并且,从那一笔一画里,都能感觉到画师——姬晋,对九幽的天真炽热的爱意。
陈辉卿的目光在那幅画的落款上打了一个转。
那画布依旧微微泛黄,画中人也沧海桑田,换了名字变了模样。
画画的人甚至与画中人反目成仇。
可是此画依旧。
陈辉卿想想眼前人最近的那些做法,她做过的,要做的事情,心中一股郁气压抑不住,脱口而出:“华练,你绝不能骗我。”
华练一愣,转头看着陈辉卿,而后一笑:“好,我不骗你,若是我不能说,我就不说。”
“你要……”陈辉卿皱起眉头。
“那是星族女祭司说的,可不是我说的,有冤有仇找她去。”华练笑了笑,把手边零散丢在地上的一些书简捡起来,“来吧,一起做点东西吃,不知道这厨房里的东西是不是时间也凝固了还能不能用。吃饱了好干活,朱师傅那边看着还一堆事儿呢。”
“华练。”
“啊?”华练转头,半晌,磨牙,“你真卑鄙。”
“你可以不为我的色相所迷。”陈辉卿已经把衬衫脱掉,又开始解开皮带,露出腰线一段禁区。
“喂喂别不讲理。”华练翻了一个白眼,“还有,你绝不要说什么坐上来自己动之类的,这个画风不适合你。”
“这样啊。”陈辉卿竟然还叹了一口气,停了拉开拉链的动作,“那算了。”
“……你还真打算玩霸道总裁五十度灰啊!”华练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憋吐了血。
“什么是五十度灰???”陈辉卿歪头看她。
“……好吧,算你狠。”
“???”
“……,…………”
“……!!!”
良久之后,华练撑起来看着一地散落的书简,那些古早的竹简木片已经绳断节亡,仿佛被刚才的怒龙之威碾碎了一般。
好多书都是名义上管百里燕借的好伐!
烛龙九姐欲哭无泪,羽族第一B王爱书成命,这下可好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