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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福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屋顶。一缕阳光从瓦缝里钻过来,射在他的脸上,让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来。
雪玲背对着门,弯着腰在收拾有些凌乱的屋子,露出她后背一抹雪白的肉来。
听到脚步声,老福和雪玲都一齐把眼光看过来,就看到陌然跨进屋,径直往老福的床边走。
自从上次从派出所接回老福,老福就一直没下过床。
他的一双腿,似乎已经不能支撑他正常活动。即便是想要上个厕所,单靠他个人的力量,几乎不能完成。
老福本身是个健硕的人,尽管年龄到了七十边缘,却如五十岁的男人一样。他一辈子没结过婚,据说少有积蓄。
闺女坟被盗,老福被当做第一嫌疑人抓进了派出所。不知许所用了什么手段,几天时间,老福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他没有了过去健硕的体魄,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一样委顿了下来。
精神不好尚且修复,身体跨了,就如一座大山崩塌了一样,再也无法复原。
“老福,”陌然轻轻叫了他一声,弯下腰去,抓起他有些冰凉的手。
老福咧开嘴笑,“陌村长啊,你来看我了?”
“是,我来看你,好些了没?”陌然问,眼睛去看雪玲。他在内心是无比感激这个女人,这个与老福无亲无故的女人,能抛开一切世俗的眼光来照顾老福,这是多么高尚的一件事。老福要是没人照顾,还真是乌有村的一件事。像他这样的孤寡老人,生老病死都由村里管。病了躺在床上,村里得安排专人照顾。
“我好不了,我要死了。”老福淡淡地说,笑容又一次爬上他开始枯萎的面颊。
“怎么会?”陌然安慰他说:“老福,你安心养病,有什么困难,你给我说,村里会想办法解决。”
老福就去看雪玲,满怀歉意地说:“我倒没需要,只是现在苦了雪玲了,你要想帮我,就别让人欺侮她。”
陌然吃了一惊问:“谁欺侮她了?”
老福轻轻叹口气,招手叫了雪玲过来,抓住她的手说:“雪玲,我这辈子没儿没女,你比亲生的闺女还好,我老福要给你一个交代。”
雪玲慌乱地抽回手,低声说:“老福叔,你别往心里去,我总不能看着你这样的老人躺在床上等……”
雪玲的欲言又止并没让老福介意,他接过去说:“就是等死。”
雪玲紧张地说:“老福叔,你会好起来的。”
老福淡淡一笑,看着陌然说:“陌村长今天也来了,这是个好机会。我现在就当着陌村长的面,交代一下后事。”
陌然摇着手道:“老福,你莫乱说话。你会没事的。有雪玲的照顾,不用担心。”
“可是雪玲来照顾我,惹了多少麻烦事啊,你没听说吧,有人唆使他老公打她,不让她过来。我都劝过她了,这个女子啊,太善良。”
陌然问:“她老公打她?为什么?”
老福不答,雪玲却红了脸。
陌然知道雪玲的老公,是个半傻的人。他是哪种典型的没头脑的男人,只要别人唆使,就会像狗一样扑上来咬人的主。
这种人往往自以为是,天下似乎只有他是最聪明和清醒的人。做任何事,都喜欢钻牛角尖。平常寡言,常年阴沉着一张脸,仿佛天下的人,都欠着他十五贯。
良久,老福叹口气说:“我明白有些人是想我早死,因为我老福看到了别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陌然追着问。
老福却闭口不语了,侧过脸看一下雪玲,欲言又止。
“陌村长,我老福这辈子没赚下几个钱。我死后,你要给我做主,凡是我留下的东西,都给雪玲。”老福说得很严肃,也认真的样子,让陌然的心底泛起一丝酸楚。
作为一个村支书,村长,他不能让村民有个幸福的晚年,是他做村长的失职。
“我不要!”雪玲慌乱的拒绝,低声说:“如果老福叔你以为我是贪图你的家产,我现在就走,以后也不再来。”
“我也没家产。”老福叹息着说:“雪玲,是我老福对不起你,害你受委屈了。”
雪玲浅浅一笑,“老福叔,你别想那么多,我不委屈,真的,人啊,只要良心上过得去,就不怕别人的白眼和流言蜚语。”
老福深深叹口气,目光又空洞起来。
陌然看了一眼雪玲,感觉她比上次见过时要憔悴了不少。想起老福刚才说过的话,她的半傻老公打她的事,心里不禁涌起来一股愤怒。
“你老公打你了?”他问,眼光盯着她手臂上一块青紫的肉。
她慌乱地想要用衣袖去盖住,却被陌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的衣袖往上撸了一截,发现衣服底下,青紫的地方更多。
“狗日的,真下得手!”他愤怒地骂,“老子找他去。”
雪玲一把拖住他,哀求着说:“陌村长,你千万别去。他就是个傻子,你莫与他一般见识。”
“傻子就能打人了?”陌然厉声说:“不给他点教训,以后还会上天去啊。”
雪玲眉头一皱,眼眶便湿润了。她缓缓叹口气,用近似蚊子的声音说:“如果你看到了我的伤,你还不会打死他啊!”
“还有伤?”陌然惊讶地问。
“她全身是伤啊!”老福突然说:“我是看不下去了,我也不要雪玲来了。我反正就是个快死的人了,何必还要拖累她呢?”
老福突然哭了,声音哽咽,老泪纵横。
雪玲却柔声安慰他,“老福叔,你不是拖累我。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老人孤苦无依。”
陌然心里一动,“如果把你定做村里安排的护理人员,别人总没闲话了吧?”
他为自己突然想出的主意而沾沾自喜。
老福叹口气道:“没用的,别人想我早死,就不想看着我活。”
陌然惊异地问:“老福,你口口声声说别人想要你死,这个人是谁?你能告诉我不?”
老福缓缓摇了摇头说:“我不会说,就算我死了,我也不会说。”
“你刚才说看到过别人的秘密,是不是指闺女坟的事?”陌然试探地问。
老福显然楞了一下,随即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老福有不有钱没人知道,但乌有村的人都知道老福年轻的时候是个瓦匠。作为手艺人的老福,年轻的时候赚过不少的钱,也风光过。
比如他现在的这栋屋,就算到了今天,在乌有村还是排的上号的好屋。
老福与死去的老孙一样,都是单门独户,只是老福的屋比老孙的屋更大更宽,也更多。
老孙头一家三代,住着两间半老屋。而老福,一个人住着三间大瓦房。
老福是老了不能再上房才放下手艺,专门替别人家养牛维持生计。
乌有村田土多,平均每个人都有一亩多地。但这些田土都很少块,机械根本没法耕作,因此在乌有村,养牛是每家每户必须预备的家什。
养牛是很麻烦的事,每天都要赶出去吃草,遇到寒冬腊月,还要喂牛吃稻草类的干料。
一头牛就要一个劳力,这让很多人烦不胜烦。老福就在此刻发现了生机,他把别人的牛领过来放养,一头牛一年三百块工钱。老福不但养了自己组里所有的牛,还把邻村的一些牛领过来放养。如此以来,他的牛队伍就很壮观,最多的时候,老福一天要赶出去三十几头牛。
老福不再说话,陌然也没主意。只好安慰他几句,转身要往渠道上走。
还没出门,想起老福刚才说的雪玲身上的伤,好奇心顿起,不知她的傻老公究竟怎么打的她,于是站住脚,朝雪玲招招手,示意她出来。
雪玲犹豫了一下,还是低着头跟出来。
“我想看看你的伤。”陌然说,一脸正气。
“不!”雪玲坚决拒绝,脸却如红柿子一样绯红起来。
“他究竟是怎么打的你?”陌然问。
“夫妻之间,打架是家常便饭。”雪玲解释着说:“陌村长,我没事,你放心。”
“我就是不放心。”陌然严肃地说:“乌有村绝对不允许出现家暴。”
雪玲浅浅一笑,没作声。
“给我看看。”陌然命令着她:“要是伤得重了,村里不会放过他。”
雪玲慌乱地往四周看,红着脸低声说:“还是不要看了,不好看。”
陌然笑道:“伤势自然不好看。可是我要没看,心里总是没底。”
“真想看?”
“看。”
雪玲犹豫一下,转身往偏房走。
陌然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屋里阳光暗淡,隐约看到雪玲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站着。
陌然走过去,站在她身后说:“你要实在不愿意给我看,我也不勉强了。只是以后他再欺侮你,你来找我,我去教训他。”
“我给你看。”雪玲声音很轻,语气却无比坚决了。
他看到她在慢慢地解衣服,还没等到他阻止,她已经转过身来。
陌然只觉得眼前一晃,目光便落在她白晃晃的胸前。
雪玲的胸脯很美,高耸挺拔。她几乎没有丝毫塌陷的胸,犹如神女峰一样的深邃与神秘。而在她雪白的胸脯上,赫然可以看到几个黑得刺眼的烟头烧过的疤痕。
她羞涩地紧闭着眼睛,双手想要搂着胸,犹豫了一阵才放开,任由眼前的这个男子恣意地打量她的胸。
陌然心里一紧,触目惊心的疤痕让他无比的愤怒。
这是个什么样变态的人,才会将烟头按在如此漂亮的胸口去炙烧?
他甚至想伸手去触摸疤痕,迟疑了好久终究没伸过去。
“畜生!”他咬着牙,恨恨地骂了一句。
“还看吗?”她羞涩地问,眼光慌乱紧张地扫他一眼,开始合上衣服,慌乱地扣上扣子。
“痛不?”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她惊讶地看了看他,低声说:“你说呢?”
“我知道了,老子不会饶了他。”陌然心里满是悲愤,昂首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