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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芝带着沁夏出了晚晴阁,抬眸看着墨色天空,眼前浮起老太太苍老的面容,心不由的狠狠一痛,纵使她有勇气跟着三妹妹对付任何伤害她们的人,她也没有勇气也不能对付老太太,毕竟老太太从未想害过她性命,她虽然只是老太太手里的一颗棋子,但抚育之恩是真的。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处挂着的由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真珠、玫瑰七宝合成众华璎珞,这是娘留给她最珍贵也是唯一一件遗物,若娘还在,想必她也不会如此矛盾和痛苦了吧,只是她现在连娘的脸都快想不起来了,岁月模糊了视线,娘在她心里也只剩下一个空无而美好的影子。
沁夏见如芝望着天出神的样子,说道:“小姐,咱们快回去吧!奴婢总有些儿担心慧晴真的背着小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如芝道:“但愿是咱们多虑了吧!母亲跟我之间连面都没见过几次,难道她真会想要害我?害了我于她又有什么好处?”
沁夏提着灯笼道:“小姐,奴婢觉着有些事你没有三小姐看得透彻,小姐的性子刚强里面还藏着几分心软,若大夫人真想对付小姐,小姐难道还像过去那般纵着?”
如芝眉色深沉,也未说话,只睁眼看着天,半晌道:“沁夏,咱们回去吧!”
刚进屋门口,慧晴笑着迎了上来道:“小姐,这会子才回来,奴婢还为小姐准备了解暑的西瓜冰碗,现在天黑了,也没那般热了,小姐倒不能吃了。”
沁夏笑道:“今儿下午你到哪里去逛了?先前小姐打发人来瞧却不见你在屋子里。”
慧晴脸微微一白,复又抿嘴笑道:“我能去哪儿?不过是见屋子里没事出去逛了会子静花园,那园子里浓荫密障的,吹得风也凉爽。”
如芝抬眸打量了她两眼,只见她穿着簇新的藕合色对襟襦裙,圆润的腕上戴着一只碧玉通透的青色玉镯,发上插着一支银镀金嵌珠宝蜻蜓簪,比平日里更显得娇艳富贵了些,她淡笑了笑道:“慧晴,从前是你是母亲跟前的人,如今她回来了,不如你就回母亲那儿去吧!”
慧晴一愣,赶紧跪下道:“奴婢既已跟着小姐就是小姐的人,再没有回头的道理,难道是小姐觉着奴婢有哪里做错了,小姐只告诉奴婢,奴婢一定改。”
沁夏道:“哪里是你做错了,不过是瞧着大夫人刚回来,身边没个得力的人伺侯着,小姐有孝心,觉着你样样都好,才想着命你回去,何况大夫人马上就要正式管家了,你素日跟着小姐也学了些机灵应便,跟着大夫人正好可以打个下手。”
慧睛仰起脖子问道:“你也不比我差什么,你怎么不去大夫人那里?”
沁夏笑道:“我倒是想去呢?只可惜我不入大夫人的眼,一来你是大夫人从慕容家带来的陪嫁丫头,从小就服侍了她,对她的脾性也了解,二来你服侍小姐这么多年一向忠心耿耿,小姐看重你,才想着命你过去的,当年大夫人去了庵堂的时候将自己身边的丫头一略都打发了,那死了的紫玉当时是派给县主的,而你就跟了小姐,小姐因你是大夫人派来的人,对你也额外看重。”想着,复又道,“想想这么多年,咱们在一处也是好的,跟着小姐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奴婢只念着小姐的好,小姐也念着咱们的好,所以才想重用你,跟着大夫人可不是攀了高枝儿了。”
慧晴心内一热,忽又想起小姐的好处来,不免有些内疚自责,可每每想到那二百两银子就算她们全家不吃不喝多少年也弄不到,如今哥哥拿着一些银子做了些生意,眼看着家里就要大好了,她如何能不狠下心作大夫人的内应,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道:“我管他什么高枝儿,我只跟着小姐。”
如芝笑着扶起道:“我不过是说说罢了,你何至于行这样大的礼,快些儿起来吧,你不想去我也不会逼你,我只有一句话,你跟着我就是我的人,你只需跟从前一样就行了。”
慧晴道了声:“是!”背后却湿湿的全是汗,那手心拧的都快渗出水来了,刚她已经将那黄纸包里的东西撒到了小姐席子下,她看了看,也未看出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十来个小红点儿,看着像虫又不虫,倒像那脂粉沫子,她碰也不敢碰那东西,只知道肯定是不好的。
稍后,如芝梳洗完毕,沁夏就服侍着她要上床睡觉,慧晴心里终究还有些不忍,叫了一声:“小姐。”
如芝疑惑道:“你还有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慧晴白着一张脸嗫嚅道,“我想问小姐要不要拿冰块来镇暑。”
沁夏道:“今晚好像也没那么热。”
如芝摇了摇手道:“不用了,你们都下去,也早点息着吧!”
慧晴只咬着牙,那心里突突的跳着,先前得到二百两银子的喜悦也减了不少,只留下害怕和紧张
“慧晴。”沁夏伸了拍了一下慧晴的肩膀,叫了一声,慧晴心里有鬼,吓得一大跳,沁夏笑道,“你这小蹄子莫不是做了亏心事儿,怎么失惊打怪的。”
慧晴干笑一声道:“你无端端的拍了我一下,我当然被吓着了。”
沁夏拉了慧晴的手又说了些话,将她一阵风似儿的卷走了,那慧晴真想要去禀报大夫人,无耐沁夏一直待在她身边,她也不得走,心里急的很,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沁夏说着话,总想着等沁夏睡了,她才可以溜走。
如芝见慧晴被沁夏鼓弄走了,连忙下了床,走了几步悄悄儿的打开后门,如意穿着一身淡蓝珠光长裙,脸有露出笑来道:“二姐姐这屋后头的廊子底下倒凉爽。”
说着便拉了如芝的手,如芝笑着道:“三妹妹,也没发现什么事,不过是慧晴今儿穿得鲜艳富贵了些,这会子她都被沁夏弄走了,还能使什么坏不成?”
如意只感觉手掌心里有细微的难以察觉的东西搁着,她摊开掌心一看,却是个极小极红的沫子,她赶紧命冬娘掌了灯,伸手往手里一看,惊道:“二姐姐,你赶紧看看你的手。”
如芝不明所以的摊开双手也没看见什么东西,莲青赶紧也点蜡烛,如意亲拿了蜡烛在如芝的手上照了照,只见如芝的涂着丹寇的指甲里微浮着两粒极小的红沫子,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将那红沫子沾到手上,轻轻一捏便化成一滩红色污渍,她脸上沉了下去,眉蹙着淡淡道:“幸亏是死了。”
如芝和冬娘,莲青齐问道:“什么死了?”
“姐姐回来后可曾碰到什么东西没有?”如意问道。
如芝摇了摇头道:“也并没碰着什么,只是梳洗了一番就睡了。”
如意缓缓走到床边,银红软烟罗纱帐随风而起,如意拿了一根银针戳向指尖,如芝惊叫道:“三妹妹,你怎么伤了自己。”
如意也不说话,毫不迟疑的挤挤了食指,殷红的血珠形成一个圆润的光圈涌了出来,血珠缓缓滴落,一声极细微的轻响声,血沾到青丝细篾凉席上,悄无声息,血迹渐渐化开,只留下一个印迹,冬娘,莲青和如芝也不知如意要干什么,只立在她身边,也不敢说话。
不一会儿,席子下发出一极细琐的窸窣声,冬娘和如芝眼睛睁得极大,只见席子底下有三个红红的东西爬了出来,圆鼓鼓的在席子上打了几个滚,滚落到那滩血迹边,小红点的身子完全浸入那近已干涸里的血里,渐渐的小红点的身体开始发胀发亮,只一瞬间小红点儿就长大了近两倍。如芝只看的连呼吸都要停止了,额头上惊的全是汗。
如意脸上露出笑意,眼里竟有兴奋的光闪过,她轻轻拍了拍手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当真是极好的救命的东西。”
如意也不顾她三人的惊诧,赶紧又拿针在手指了刺了几个血洞,血缓缓滴落到席上,又滚出四个小红点来,如意赶紧要如芝取了个小净白瓷瓶儿来,将那些小红点如珠如宝的细细都收进了瓶里,待小红点收完时,如意已是满头满脸的汗,她笑着往床上一坐,伸手就拿袖子去拭了额头上的汗,脸上笑意浓浓自言自语道:“可有的救了,虽然不能治根,但总算能再拖个一年了。”
三个人听得莫名其妙,三双眼齐齐的盯着满面笑容的如意,如芝终于忍不住问道:“三妹妹,弄了半天你搞了什么鬼儿,一个人自笑自话的,难不成这还是好东西了?”
如意目光盈盈抬起头来笑道:“确是难得的好东西,不过于姐姐却是坏东西。”
莲青又笑问道:“这可奇了,究竟不知这小红虫子是好还是坏了。”
冬娘道:“小姐是个懂医的,莫不是小红点是什么不得了的好药材?”
如意将小瓷瓶当命似的紧捧在手掌心里,悠悠叹了一口气又笑道:“姑姑倒猜着了几分,有些东西不能单以好坏开形容,这小红虫不是别的东西,是产自苗疆的飞天火蚁,含有剧毒,喜饮血,一旦钻入人体便会噬血而生,这小红点就是蚁卵,幸亏姐姐身上带了那荷包,火蚁爬到姐姐身上时被毒死了,不然这火蚁钻入了姐姐的肌肤内吸食血液,不过两日就要咬断姐姐的筋脉了。”说着,她眉头又皱了皱道,“只可惜死了三只。”
如芝只听得心惊肉跳,却又听如意说可惜死了三只,她疑惑道:“三妹妹的话我竟不懂,这火蚁按理说是害人的东西,怎么死了还可惜了。”
“于你是害人的东西,于妹妹却是至宝,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所谓以毒攻毒,火蚁用好了也是治病救人的良药。”
如意说着想起了玄洛,血衣天蚕虽剧毒之极却有天敌,正是这飞天火蚁,只可惜飞天火蚁数量稀少,善飞行,所以很难捉到,过去,她在苗疆待了那么长时间也只捉到过二十来只,后来还被骆无名制成了火蚁蛊,当时这火蚁对她也无多少用处,所以一笑置之,只想不到如今她日日是想求这火蚁不得,还准备在救了如芝脱离苦海之后亲去苗疆捉火蚁,再去找骆无名。
她迟迟未动身,是因为她发现那鬼市巫医越来越熟悉,那种气息时常搅得她六神不定,若那巫医真是骆无名,她去苗疆就是舍近求远,反耽误了救玄洛的时机,她让都穆伦命人去苗疆捉火蚁,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正急的无法,谁知天上竟掉了这样一个大馅饼给她,她怎能不高兴。
就算不能解了玄洛身上的蛊毒,但也可保他不用再日日饮人血保命了,一年之内性命也可无虞了,只要有时间,她相信她终归会找到治根的法子的。
想来慕容家家大业大,慕容氏的大哥慕容威被封为龙翼大将军一时威名赫赫,大有盖过平南王的势头,只可惜在战争中他断了双腿,如今也只能日日在家坐在轮椅上叹息,三个侄儿一个慕容剑被皇帝放到南方,这些年,楚夏积弱,苗疆地处南方边境,慕容威在南方既可观望楚夏一举一动,又可护住天纵边境之地,另一个慕容雨被驻守西北,以抵御来犯的苍凉国,最后一个就是慕容逸,慕容逸的性子却不像他两个哥哥,他从小爱文不爱武,所以走上文官的道路,想来那火蚁必是慕容剑弄过来的。
大夫人拿这火蚁来对付如芝也确实够狠,兴许她那里还留了一包对付自己,多早晚自己要弄来了才好,火蚁还未成虫时就是卵,卵遇热而出,人身体上有热量,所以如芝睡下便引诱了卵,卵入肉生根,然后通过吸食人血长大,长大后会咬噬人体筋脉,令人先致残后致死。
如芝身上带着自己特制的毒药包,爬到如芝身上的火蚁被毒死了,幸好自己来得快,若被毒死光了她也得不到了,只可惜用火蚁制成解药最多也只能支撑两年,两年后血衣天蚕蛊会渐渐适应了火蚁毒令蛊毒复发。
况且她手里的一瓶子火蚁只够一年的解药,若要制两年的解药还需要十个左右的火蚁,不管大夫人手中还有没有火蚁,有一年的时间已经给了她很大希望了,兴许不出一年玄洛身上的毒解了,想着,她又安定了几分,然后又重新大略的跟如芝和冬娘,莲青解释了一下。
如芝心中残存的最后一点对大夫人美好的希望都破灭了,她自问从无害人之心,为何大夫人一出来就不放过她,给她下这样的毒欲令她致残致死,本来她还害怕大夫人会对付如意,没想到头一个对付的竟是自己。
……
月黑风高,慧晴终于等沁夏睡了,一个人悄悄儿返回如芝屋内,却见如芝睡的极不安稳,她轻唤了一声,见如芝未回答她,便掩了门匆匆的赶往碧云庵,手握住兽面衔环轻敲了三下,庵里一个青衣布衫的小丫头走了出来,左右细看了看将慧晴放了进去。
大夫人还坐在蒲团上念经:“我昔所造诸恶业,皆有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然后又念了《礼佛大忏悔文》,方转过身来问慧晴道,“可得手了?”
慧晴捏着一把汗道:“已经按夫人说的做了,这会子小姐正睡在床上。”
慕容氏点了点头,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暗,她做事喜欢速战速决,本来用三五个火蚁卵也就够沈如芝受得了,但她用了十个,不过是想让她死的快些,等沈如芝死了,那沈如意如断一臂,到时对付沈如意也容易多了,她还留了十五个专门用来对付沈如意的,只是一时还未寻到好机会,听闻沈如意是个懂医的,只是一旦火蚁入体,就算她再精通也无济于事,除非她肯自断四肢将火蚁引出体外,只是那样她都快成了人彘,活着也是受罪。
“二丫头睡的可好?”慕容淡淡问道。
“奴婢偷看了一眼,小姐好像睡的很不安稳,身子佝偻着,奴婢喊她也不答话。”慧晴说着就拭了一把汗,又小声问道,“小姐会死么?”
慕容氏冷冷瞪了一眼慧晴,冷声喝道:“这不是你一个奴才该问的事,她会不会死我怎么知道。”
慧晴吐了吐舌头道:“奴婢只是白问问罢了,夫人若无事奴婢就先回去了。”
“慢着!”慕容氏喝了一声,“你且先等会。”
慧晴只得干站着,也不敢再说话,稍倾就有人又走了进来悄悄儿俯着慕容氏的耳朵说了两句话,慕容氏脸色一松摆了摆手,那人便离开了,原来那人是慕容氏另派去探情况的,那人回来说现在二小姐那里正闹着不舒服,说有东西在咬她,沁夏急的不得了,正抱着二小姐哭呢,慕容氏方信慧晴得了手。
慕容氏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黄纸递给慧晴道,“今儿虽然二丫头喊痛,明儿醒来也不会怎么着,你时常出入晚晴阁,到时寻个机会再弄到三丫头床上。”
慧晴疑惑道:“夫人怎的下午不一道给奴婢?”
慕容氏横了慧晴一眼道:“我见你这孩子也确实可信,你若不真的将东西弄到二丫头床上,我又岂能轻易信你,这东西可是稀罕物,我一共才得了这两小包,若你有心背叛我,我两包岂不要都没了,还好,你是个听话的。”
慧晴一抖,又有些后怕,若自己心软没下手,怕是此刻倒霉的就是她自己了,只是三小姐不比二小姐,三小姐是个极聪明厉害的,哪能这么容易得手,好在,三小姐对她和沁夏都比较信任,自己和冬娘,莲青关系亦不错,到时寻个机会进去也不是不可能的,她接了黄纸包就要退去,却听到门外“吱嘎”一声响,一个亮紫色的影子跑了进来。
慕容氏一见沈如萱跑的汗渍渍的便问道:“这么晚了,你跑来可有急事。”
沈如萱见慧晴在此倒着实愣了一跳,伸手指着慧晴问慕容氏道:“她不是二妹妹身边的大丫头么?怎么会在母亲之儿?”
慕容氏淡淡道:“她从小可是跟着我的,如今还是我的人。”说完,冲着慧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赶紧先回去,省得被人看出什么来。”
慧晴退下,沈如萱急着道:“母亲,女儿怎么想都睡不着,到现在都没个好法子治死沈如意和沈如芝,听说老太太还特地派了人去守着沈如芝,咱们更没有下手的机会了,赶明儿沈如芝入了宫就晚了。”
慕容氏轻笑一声,又冲着沈如萱招了招手道:“萱儿,你过来。”说完,便拿了帕子替沈如萱拭汗道,“又什么值得你这样睡不着觉的,我已经安排好了,老太太派人盯着有什么用?难道能防着二丫头身边最贴心的丫头不成?不过七日,二丫头不死也要残了。”
沈如萱一听大喜,亲热的拉着慕容氏的手撒娇儿道:“母亲,你当真都按排好了?那两个贱蹄子可害苦了女儿。”说着,她咬了牙,眸子里崩出狠光,“上次皇宫赏月宴,女儿着了沈如意的道,差点死在了那清华池里,若不是女儿命大,只怕做了水鬼了,沈如芝跟女儿还是亲姐妹,偏生是个最无良心胳膊肘专往外拐的贱人,一味的帮着沈如意,这会子治死了她让那沈如意伤心痛苦去,女儿心里才会好受些。”
慕容氏只觉得被沈如萱揉的浑身是汗,她微微道:“这么大个人还跟母亲撒娇,倒弄的我好热。”
沈如萱一时得意忘了形,听慕容氏这么说连忙松了手道:“母亲清静惯了,是女儿失了分寸。”
慕容氏眼里含着怜意,伸手拂了拂沈如萱的微湿的头发叹道:“萱儿,母亲从来也没为你做过什么事,这会子你舒心了母亲才会开心,”
沈如萱眼里起了泪,唇儿抖擞着委屈的望着慕容氏道:“母亲,如今女儿有你什么也不怕了。从明天开始你就这侯府当家作主的人,女儿也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这么多天女儿被那沈如意和沈如芝两个贱人压得透不过气来,沈如芝算个什么东西,还妄想入宫做娘娘。”沈如萱说到愤怒之时,重重的“呸”了一声道,“也不照照镜子瞧瞧配不配,一个庶女也想踏在嫡长女的头上,她既然要作死,那咱们也只好如她所愿了,让她知道跟着沈如意是没好下场的。”
慕容氏望着沈如萱义愤填膺的样子叹道:“若在过去,母亲拿把刀直接将她们砍了,还需要费这些精神斗智斗勇的,如今母亲风光不再,也只能用上这些个阴谋算计了。”说完,又道,“萱儿,你回去吧!我还要念经。”
沈如萱告了辞,打开门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差点摔了个大跟头,一看却是服侍自个母亲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受了痛醒了过来,捂着胸口“哎哟”一声,沈如萱怒沉沉骂道:“混帐东西,不好好守着还敢打瞌睡,赶明儿不把你们的眼睛都挖了,让你们天天睡去。”
小丫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着就睡着了,见沈如萱发了怒,少不得忍痛陪笑着说了些好话,沈如萱方气忿忿的走去了屋门,及出了庵堂大门处,冷喝了一声:“绿芽!”
喝完,却不听到有人回来,再一看,那绿芽正歪坐在墙头边的一块空地上拿手支着头打瞌睡,她怒喝道:“作死的!”说完,一脚踢上绿芽,把绿芽踢了个大趄趔,倒在了石头上,绿芽一睁眼,赶紧擦了擦唇边上流的口水陪笑着:“这地方风吹的正爽快,奴婢不设防倒睡着了。”
沈如萱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又陪笑道:“不信,小姐你站到这风口里头来吹吹,当真凉爽极了。”
“啪!”沈如萱气愤一掌盖下,也不说话拂袖绝然而去,绿芽连气也不敢出,只灰溜溜的跟着沈如萱走了。
黑暗的夜忽然起了雾霭,雾气氤氲,反倒让沁心园凭添了几分玉树琼林之感,风卷着雾气,越发凉爽了,绿芽提着一盏八角绘山水灯笼,明晃晃的照在前头,一阵凉风吹过,绿芽打了一个颤,抖了两抖然后将脖子缩了起来:“小姐,好好的起雾了,咱们赶紧快些走。”
沈如萱望了望前方的路,竟觉得不大分明起来,雾气越来越浓,她心里也有些打鼓,幸好这沁心园离自己那里也算不得多远,她赶紧加快的步伐,绿芽忽然叫了一声:“小姐,你看那雾里走出来一个……”
绿芽话还未完,“咚”的一声倒下了,那灯笼摔到地上,霎时间雾里一片黑暗,沈如萱吓得后退了两步,又骂绿芽道:“你个死蹄子还不赶紧的起来。”
又是一阵香风拂过,沈如萱眼前一片模糊,浓重的睡意袭卷而上,她翻了个白眼,往后一倒便人事不知了。
如意半蹲下身子,看了看倒地的沈如萱轻哼一声道:“真是个不知死的,到现在还想着法儿作怪。”
如芝眼里似有泪意,刚刚沈如萱和大夫人在庵堂里的谈话她听了个清清楚楚,她想放过她们,可她们偏恨毒了她,竟然想出这样的毒计买通慧晴害自己,若不是如意,自己哪还有命活,她脸上带着一丝悲哀看了看倒地的沈如萱道:“三妹妹,到底是我一片痴心,总想着她和大夫人不至于害我,只没想到人心险恶至此,从今往后,我便收了那份痴心,再不会为她说半句话。”
冬娘道:“二小姐,你想明白了就好,现在莲青还假扮着二小姐睡在床上,虽说有沁夏守着,小姐也用了迷香,便保不齐被人发现,咱们办完事赶紧回去。”
如意打开黄纸包倒了五个火蚁卵放到了沈如萱身上,她刚用迷香迷倒了慧晴,又调换了她手里的黄纸包,发现那纸包里有十五个火蚁卵,她赶紧取了,她有十几个火蚁已经足够了,这多出的五个都免费奉送给沈如萱,叫她和慕容氏现世现报才好,沈如芝只门冷眼看着,再说不出一个字。
三人一起消失在雾里,等如芝回去时那值夜看守她的婆子还未醒来,沁夏赶紧叫了莲青,莲青见二小姐安然无恙也就放了心的回了晚晴阁,却发现如意并不在屋子里睡觉,问了小丫头方知如意连觉也不睡就去了药房。
莲青摇头叹息一回,近日小姐总是待在药房鼓捣,连晚都要送进去吃,别的不说什么,她只担心小姐的身体吃不消,想着,她亲自熬了银耳莲子羹送到药房,到了那里冬娘正守在门外,冬娘冲着她摇了摇道:“莲青,你也别进去了,小姐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莲青满带愁容问道:“小姐的身子虽说都好了,但也经不住这样日夜熬着,到时熬出病来可怎么得好?”
冬娘叹道:“是啊!明儿眼睛都要熬的抠搂了。”
二人又是叹息一回,冬娘复又问道:“二小姐那里可好了?”
莲青叹道:“二小姐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奴婢瞧她眼睛红红的想必是哭过了。”说着,她转了头又道,“刚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慧晴耷拉着个脸跌跌撞撞的回去了,她八层还不知道二小姐已经发现她了。”
冬娘想起平日里慧晴和沁夏一起忠心伺侯如芝的时候,便觉得有些刺心,蹙了眉尖道:“小姐用迷药迷到了她,药性一过她自然醒了,她手里还捏着那包小姐调换的纸药包,你说那药包她想弄到谁的床上?”
莲青低声道:“她那主意必是打到咱们小姐的头上来,明儿不如咱们脱个空让她钻进来,看看她是不是也把那药包弄到小姐的床上。”
冬娘轻笑一声,又拿眼看了莲青两眼,只觉得她眉宇之间跟谁有些相似,慢慢细索过去却跟顾嬷嬷有些相似,她心里微微一惊,但也不敢说什么,只问道:“这些事小姐都安排好了,只是我素日里也不曾问过你,你小时候被人卖到侯府里,卖你的人可是你的亲生父母。”
莲青眼光黯然失神,只摇了摇头道:“连我也不记得了。”
冬娘又叹息一回,二人拉着手复又说了半天。
而此时沈如萱早已清醒过来带着绿芽回到了屋子,先前发生的事都不大记得了,恍惚睡了一场似的,人醒来之后就躺在那沁心园里,她只觉得不大对劲,将绿芽也一脚踢醒了,绿芽摸了摸头迷茫的盯着沈如萱,倒又挨了沈如萱一个大嘴巴子。
沈如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淡淡月光隔着淡紫帷幕斜斜的射了进来,青砖色上映上一层淡白光影,沈如萱忽觉得身上一阵奇痒,她克制不住就伸手去挠,却越挠越觉得跟刺扎的一般痛,她惊叫一声,绿芽赶忙掀了帘子,点了蜡烛照了照道:“小姐,你怎么了?”
沈如萱立时坐了起来,头发凌乱的搭在肩上,身上已起了一层大汗,她叫道:“快些过来,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虫?”
绿芽一惊,自从府里的四小姐身上爬出虫来,她每每听到虫子就浑身作冷,她赶紧走了过去,拿灯细细的照了一番却看见沈如萱的锁骨处后背处各起了两团红疹子,她心惊道:“小姐,刚奴婢细细找了你身上并没虫,莫不是刚在园子里被什么毒蚊虫咬了吧?”
沈如萱拼命的伸手挠了挠锁骨处和后背处,又道:“赶紧拿镜子来我瞧瞧。”
及至拿了镜子一照,惊了一跳道:“我这里好好儿的怎么起了两大团疹子,难道真被虫蜇了么?”
沈如萱只觉得害怕,刚刚事情也太诡异了,她怎会好好的躺在沁心园睡觉,她明明是去找母亲的,母亲还说已经想法子治了沈如芝,她正高兴的要回来,后来的事她就不记得了,她又伸手挠,那里早已抓出几道血痕来,忽然,她大惊失色叫道,“莫不是我也要变成四妹妹那样子,身上爬出什么虫来?”
“啪”一声,镜子摔落在地,沈如萱颤抖的躲到床里边,虽然她从来没看过沈秋凉撕掉画皮的样子,但府里的人都传的绘声绘色,说的可怕之极,说沈秋凉好好的就从皮肤里钻出虫子来,她感觉从未有过的恐慌,突然,她从床上跳下来,一下捡起镜子,两只大眼直蹬着镜中的自己,拼命的看,又命绿芽点了几十个蜡烛,屋内灯照如昼,绿芽将她全身翻了个遍,连那头发丝里,脚指甲里都没落下,直闹了一夜,也没找出半条虫来,沈如萱方落了心,人往后一倒就自睡了。
等她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肿着一双眼她起了身,穿好衣裳洗了脸,只怔怔的坐在妆台前手里拿着象牙梳,一双眼还直勾勾的盯着铜镜瞧,每梳一次头发她拿下梳子瞧瞧,倒并未发现虫,望着镜中自己脸色浮虚,惨白着脸色,平日里一双好看的眼睛也肿着,她放下梳子托着腮又盯着镜子瞧。
绿芽端着盘子走了进来笑道:“小姐,刚老太太打发人送来了一碟子风腌果子狸并一碗红稻米粥给小姐。”
沈如萱回头道:“那风腌果子狸是我一人得了,还是其他人都得了?”
绿芽笑道:“除了县主这里,也只有二小姐得了,二小姐起的早些,所以一大早的就用了。”
沈如萱冷哼一声道:“我当老太太待我好呢,原来是给别人剩下的。”
绿芽见沈如萱心里不快意也不敢说什么,只静静的将雕花长漆盘子放在桌上,将米粥和果子狸都端了出来,沈如萱二话不说直接跑过去将一碗一碟摔碎了。眉间隐着盛怒,只恨恨道,“不许说出去!”
绿芽脖子一缩吐了吐舌头正要劝慰,大夫人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冷着一张脸道:“老远的就听到你这里的声音了,这会大了也不知道凡事克制着些,就是你不喜欢也不该闹的众人皆知,你唯恐老太太不喜欢你不是?”
沈如萱心里只觉得委屈,澘然泪下道:“老太太从前有好东西头一个都想到我,如今都只想到那个贱蹄子,我心里早就咽不下这口气,可母亲不在女儿身边,女儿也只有将这黄莲往肚子里咽,现在母亲回来了,女儿也不用再这么畏畏缩缩的活着了。”
大夫人叹息一声,见沈如芝也未盛妆打扮,黄着一张脸儿,肿着一双眼睛,脸上还挂着几滴泪,只道:“母亲知道你受了苦,你发泄发泄也好。”说完,眉梢一喜,目光中带着一丝淡漠的暖意,平静道,“以后你有脾气只管关起门来发,休要再这样大开着门叫有心人听了去,到老太太那里再嚼出什么来对你也不好,那二丫头也没几天活头了,就算今天皇上下圣旨,她又能做几天娘娘,最多七天之内也就死了,你何必跟个将死的人较真,我来也不为别的,一大早的你外祖父派人送了信,说你给相好了人家,他还说今儿就去向皇上求旨赐婚,是母亲先拦下来了。”
沈如萱又羞又喜又带着三分不解,睁着肿眼泡道:“母亲好好儿的拦下做什么?”
大夫人笑着拿眼觑着沈如萱道:“真真儿大不由娘,怎么着,想嫁人了?”
沈如萱更害羞了,脸胀红一片,大夫人笑道:“我的意思是先来问问你,你难道不想知道定的是哪家?万一对方不令你满意,你外祖父先求了旨岂不误了一生。”大夫人顿了顿,脸色暗了下来无尽唏嘘道,“母亲不想你跟母亲一样,嫁了人却终身不幸。”
沈如萱见自个的母亲一脸惆怅又劝慰道:“母亲,你何苦还住在碧云庵里吃苦,不如出来吧!何况你当家,住在庵里也不方便。”
大夫人勉强含了笑道:“这件事以后再说,还是你的终身大事最重要,你外祖父给你的定的是梅翰林家的嫡长子,你可以满意?”
沈如萱忽一想,去年她去外祖父家参加诗会就曾见到过那梅翰林家的嫡长子,端的是一表人才,虽比不过莫尘希,但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多少大家闺秀眼里的红人儿,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慕容氏笑道:“那梅翰林过去是你外祖父的门生,得了你外祖父的举荐才当了官,现在慕容家和梅家交好,你若嫁到梅家应该也不会吃苦,你外祖父是太子太傅,现在入了宫也不得回来,既然你同意了,不如等他晚上回来时,我再派人去告诉你外祖父,请他明儿再去跟皇上说说。”
沈如萱脸上又是红云一片,满心希望着能嫁个良婿,她越心内一喜,激动的汗都流了出来只腌的锁骨处抓的伤口疼,她伸手去抚了抚,领子露出一条缝来,慕容氏惊道:“萱儿,你这里怎么了?”
沈如萱摇了摇头道:“兴许昨儿个被虫咬了,直痒痛了一晚上才……”话还未完,大夫人将她领口一扯,看去已是红了一片,慕容氏又惊又惧,连声问道,“昨儿晚上你可碰着什么了?”
沈如萱害怕道:“也没什么,只是从母亲那里回来好好儿的倒在沁心园里头,等回来睡觉时就觉得身上作痒。”
慕容氏脸色大变只道了声:“不好——”一阵风似的跑了,把个沈如萱吓得不知所措的立在那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叫了绿芽去跟着母亲。
大夫人一出门赶紧命人偷偷儿将慧晴叫来,慧晴见大夫人一脸寒霜似万年不化的冰川,她哆嗦的立在那里只低头着小心翼翼道:“夫人,你找奴婢有事么?”
大夫人沉声问道:“昨儿给你的东西呢?”
慧晴忙道:“昨儿的东西还在奴婢身上,因这会子三小姐还未出去,奴婢也寻不着机会,大……”
慕容氏厉声打断道:“拿来!”
慧晴赶紧从袖子里取了黄纸包,大夫人赶紧打开,那黄纸一共包了有五层,最里面还有一层蜡纸包着,慕容氏细细看了,方松了口气,这些个蚁虫卵一个不少,想来萱儿身上确实被虫子咬了起了疹,她将纸包好又交给慧晴道,“还有半个时辰二丫头三丫头就要到我跟前交帐,到时你去下手最好。”
慧晴赶紧接了黄纸包说了声:“奴婢遵命。”便吓得一溜烟的跑了,幸好这黄纸包还在,不然大夫人还不生吞活剥了她,昨儿晚上也不知怎么的,好好的头一晕就栽倒了,等醒来时也记不得什么,只记得在身上翻了翻黄纸包还在不在。
大夫人望着慧晴慌里慌张的背影,心中陡然一冷,昨儿晚上沈如芝就痛的要哭,今儿晚上还不要痛的她满地打滚,还有那沈如意,哼!自然会有更好的等着她,南宫晚那个贱人死了,一切就由她女儿来偿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