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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玉没想到,大婚前,还能见到沐云芷。
那般酒气熏天的模样,脚步都虚浮踉跄。
那日,她在珍缘坊的房中,桌上,摆着公仪鹤差人送来的嫁衣样式。
“嘭!”大门几乎是被撞开,随即,宋初玉大步上前,揽住烂醉如泥的沐云芷。
那双眼睛,不再如往昔,光彩熠熠,此刻,满是茫然和无措,就像林间迷失的小鹿。
满含酒气的双唇,在她的注视下一张一合,那样头脑混沌的情况下,怕是沐云芷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宋初玉,我错了,我错了……”
“枉我十三年……他定然觉得我是天下最蠢的人!”
“为什么,错了,就让我一直错下去……”
“我该怎么面对他……”
最后一句话说完,沐云芷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也或者,是醉了。
宋初玉将她扶到榻上,脱了鞋子,替她盖好被子。
那俏丽明媚的少女,眉头紧皱,长睫微颤,嘴中无意识喃喃,不过半晌,因醉酒发红,额际渗满细碎的汗珠。
拿起一旁高脚架上的脸盆,又拿了条崭新的毛巾,宋初玉推开门,走了出去。
然而,刚走出门,就看到了倚靠在门边的公仪沛。
几乎是听闻屋门打开的刹那,焦急的语调冲口而出,“她怎么样?”
宋初玉看着同样蹙眉的少年,这个被称为公仪鹤亲弟的可爱少年,她无奈耸耸肩,语调清冷,“想知道,自己进去。”
大概没料到,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嫂嫂的人,竟对他用这般冷淡的语气,毕竟是个少年,登时脸色涨红,愤愤瞥她一眼,正待举手推门。
然而,那手刚举到半空中,先前还因些许恼怒,点满星火的眸眼,霎时,像被冰水浇过,死水般平静,黯然垂下双手,他呆呆站在门边,低垂着头,像个失魂的木偶。
“她一定不想见我……”颓丧的语气中,掩不住的落寞。
宋初玉看着那萧索的背影良久,她一向认为,感情这回事勉强不得,旁人也帮不得,唯独能解决正视的,只有当事人,然而,现在她却觉得,若两人都深陷迷雾沼泽,茫然无措,也许,真的需要些助力。
“你不进去,怎么知道她怎么想,不要想当然,去否决她的感受!”
冷冷的一句话抛下,宋初玉头也不回。
公仪沛犹如被人当头一棒,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怔怔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心口处,好似已豁开一道亮光,深吸一口气,他终而,推开了那扇门。
走到拐角处,宋初玉住了脚,她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少年,推门而入的身影,嘴角,禁不住挽出欣慰的上翘弧度。
“别人的事,总是讲的头头是道,怎么偏生到我这,你就迟钝的可以。”沁凉的话语,随之而来的,是温暖的怀抱。
不回头,单闻气息,或者,有些人早已嵌入体肤骨髓,所以,连他的脚步,他的呼吸,他的气场温度,不用分辨,就能笃定。
“公仪鹤,有些事,你似乎还欠我一个解释?”宋初玉回头,就对上那温柔能将人溺毙的眸眼,分明心也融化成春波,却偏生,佯装气恼冷睇着他。
鲜见她吃味恼怒的神情,公仪鹤竟觉得,今日的宋初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可爱,这也许就是,每个男子,都喜欢心爱女子为他吃醋闹别扭的原因吧。
“你笑什么?”宋初玉看着那全身被阳光包裹,笑意充盈的男子,失神的瞬间,却又觉得无比气恼,禁不住跺了跺脚,伸出双手,就去扯那张笑得万分欠扁的妖颜。
难得流露的小女儿态,让公仪鹤眼底的笑容越来越浓,竟像没感受到脸部微微的疼痛,又或者,那痛,也随着一起化为甜蜜,流入心间。
“我这是高兴!”简单的五个字,他幸福得将猫儿一样抓挠的宋初玉,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搁在她锦缎般柔顺的发上,微闭着双眼,陶醉在女子沁人的体香中。
直到好久后,他才略带不舍的松开她,解释着,或者陈述着那些过往,即便吃醋,他也能感受到,宋初玉对他全身心的信任,否则,以她的脾性,定不是这般,而会来问他,也说明了对他的在乎。
他的玉儿,真是懂事的让他心疼、怜惜。
原来,关于沐云芷所说英雄救美的故事,美人还是美人,英雄却非彼英雄。
当日下寒潭救沐云芷的,其实是公仪沛。而当时,才震四国,少年成名的公仪鹤,已惹来了朝廷上位者的猜忌和不悦,毕竟本就可与朝廷抗衡的荣王府,此刻,又多了个神人般的天才,这搁在任何人眼中,都绝对是一根心头刺。
于是,为了不引起怀疑,顺利送公仪鹤去游学,故而,荣王夫妇,借沐云芷落寒潭,公仪沛舍命相救之事,成功将因救人染病的事情,过渡到了公仪鹤身上,被救起的沐云芷醒转后知晓,便造成了一段阴差阳错的姻缘。
“对于为夫的陈说,世子妃可满意?”
宋初玉丢给他一个大白眼,有些问题,她还是有疑惑,倒不是怀疑公仪鹤说谎,只是单纯不解。
“为什么公仪沛不告诉沐云芷真相?”
一段错位的姻缘那么久,当真,让人感叹唏嘘。
“沛儿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那么久,求而不得的真正原因。”
“当一个人的执念在心底生根,那么任何话,她都会觉得是谎言和借口,尤其要摧毁那么多年的心里建设,他怕沐云芷会崩溃。”
宋初玉听着公仪鹤的话,深以为然,沐云芷喜欢了公仪鹤那么多年,早已成了习惯,或者成了她人生的追求动力,若有一天,突然告诉她,原来你喜欢的这个人,并不是你所以为的那个人,也许,再强大乐观的女子,都会经受不住吧。
“所以,今天她?”想通了什么,难怪,沐云芷酩酊大醉,说了一堆胡话,难道,她都知道了?
公仪鹤点点头,“与其让她因我们的婚事颓丧,不如,告诉她真相,他们,总要迈出这一步!”
公仪鹤的话刚落,楼上,宋初玉的房屋中,就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之后伴随着沐云芷近乎疯狂的叫喊:“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云芷,你听我说!”公仪沛的语调,满含急切与无奈。
眼见躁动越来越大,宋初玉将要迈步,却被公仪鹤牢牢按住双手。
他眉眼微挑,含笑道:“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而我们,也有我们的事情要做。”
说完,未及宋初玉回答,就将她拖出了珍缘坊。
房屋内。
醒酒后睁眼的沐云芷,披散着长发,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看着面前的公仪沛,冷冷命令道:“出去,你给我出去!”
“云芷,你听我解释,我是真的喜欢你……”公仪沛的眸中滑过酸楚与忍痛,然而眼中的痛,又哪及他心上万分之一。
世上最重的有苦难言,不是你说不出什么,而是你站在她面前,她却不给你任何说话的机会。
“好,你不走我走!”风风火火的女子,抓起身上的外衣,往身上一披,就要迈步。
走的太急,加上怒火难平,沐云芷没有注意到脚下,即将踩上的瓷器碎片。
“嘶”伴随着一声抽气,公仪沛的脸色霎时发白,额角滚落大滴冷汗,偏生他十足隐忍,只是抿着唇,再也不发一语。
沐云芷则仓皇后退,麋鹿般的大眼中写满不可置信,先前,她未注意到脚下的瓷片,若踩上去,必定整双脚都残了,却不想,公仪沛想都不想,将自己的手掌铺在地上,让她的脚踩上去。
本就肌肤接触碎片,再加上她无意识的用力一踩,这又是何种钻心的痛楚。
“公仪沛,你这个疯子!”沐云芷对着他吼道,眼泪却顺着眼角缓缓的流下,是啊,她非铁石心肠,她感动了,她的心,已经再也不受意识控制了,她已经,失去了理智。
公仪沛笑容苦涩,他低着头,没有看到沐云芷眼中的色彩,更没有看到她流泪,只是自嘲的笑着,自始至终,他都像个小丑,在她一心一意追逐他哥哥的同时,他何尝不是妄图用十三年努力,将她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
低低的笑声,带着让人心碎的苍凉,鲜血从手上滴答落地,每一滴,都是一朵妖娆的花。
沐云芷慌了,看着那血流不止,扎满碎片,血肉模糊的手掌,她的心也跟着乱了,手忙脚乱抓起他的手,扯下裙摆上的布料,就要替他包扎。
似未料到一向拒自己千里之外的人,竟会主动关心他,对他做着如此亲昵的举动,眼神有片刻失神,但随即,嘲讽又像海啸,将他的理智全部吞噬,尤其想到那个可能,他的心就抑制不住狂躁。
不,他不要同情,宁肯死,他也不要他的同情!
“你是在同情我?”低低的语调,带着从未有过的暗沉,沐云芷心中,公仪沛一直是阳光般明朗澄澈的男子。
她抬起的眼神,微微愣神。
也就是这瞬间,公仪沛猛地握住她的双肩,对着那樱唇,狠狠的吻了下去,像一场无边无际的烈火,烧灼这每一寸土地,他要在她的心上脑海中,深深烙上,属于自己的痕迹和气息。
直到,怒意消散,感受到先前被动接受的女子,竟开始笨拙的回应着他,公仪沛的眼中浮现狂喜,他抬起头,怔怔看着沐云芷。
沐云芷此刻也呆呆抬起头,似乎也有点不解,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为什么由先前的推拒变成了接受,甚至最后,变成了回应,难道?
她早就爱上了公仪沛,只是这感觉藏的深,直到今天,才被一个吻炸出?
有点惊悚,有点混沌,有点匪夷所思,沐云芷就这样,傻傻呆呆看着公仪沛。
末了,为了确信自己心中的猜测,沐云芷果断,在公仪沛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双臂抱住他白玉般的脖颈,轻轻往前一拉,然后轻轻一触,冰冰凉凉的,很软,然后,似乎还有点麻,就像有一股电流顷刻过遍全身,而那感觉,竟出奇的曼妙。
天雷勾地火!她猛地想起王府中嬷嬷曾说过的话,这话大抵是说给少不经情事的少女所听,眼下,她悟了,难道还要一直,保持这样不尴不尬的姿势。
飞快推开公仪沛,也就瞬息,沐云芷的脸颊已然红透。
“云芷,你这是?”从震惊中醒过神的公仪沛,禁不住喜上眉梢。
“公仪沛,你话好多!”沐云芷猛地捂住耳朵,以期掩盖心中的羞赧,又或者,确定真心后,她听到那个人的声音,都禁不住耳根发红。
只是,下一秒,沐云芷就禁不住大叫起来,因为,在她不注意的瞬间,公仪沛已将她拦腰抱起,在原地兴奋的旋转,眼冒金星的瞬间,竟也觉得无比畅快,就像许久的阴霾,终于挥散。
“公仪沛,你这个笨蛋,快放我下来!”
“云芷,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喜不自胜的少年,念经般重复着疑问,他觉得,这是他所活这么多年来,最开心幸福的一日。
“公仪沛,你好幼稚!”
沐云芷一边晕眩,一边大叫。
“云芷,说实话,不说实话,就不放你下来!”
居然敢威胁她,沐云芷咬牙切齿,奈何在那极度晕眩中,她眼神的杀伤力,几乎等于零。
“好好好,是,是,是!”
“是什么?你大点声。”
“公仪沛,你得寸进尺……我认输。”
过了好久,久到公仪沛都要无奈时,突兀而又让人幸福膨胀的一句话,他等了十三年的一句话,终于降临。
“沐云芷喜欢……喜欢公仪沛!”
虽是断断续续的话,但已经让公仪沛感到莫大的满足,他将那小女子拥入怀中,清润爽朗的笑声,飘满了桂香芬芳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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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公仪沛与沐云芷的成事,最欣慰的莫过于公仪鹤与宋初玉。
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而随着时间一日日晃过,也终于,迎来了宋初玉与公仪鹤的婚期。
因脱离宋府,加之公仪鹤言说荣王夫妇重病外出疗养,有些繁杂的步骤倒是得到简化,这对宋初玉来说,倒也是好事。
李嬷嬷因此,充当了宋初玉与公仪鹤的证婚人。
一大清早,浓儿便叽叽喳喳跑来替宋初玉梳妆打扮,就是沐云芷也闲不住,跑来搭手,尽管,她基本上属于帮倒忙。
“唉,若非鹤哥哥那么着急,兴许,我们可以一起大婚的。”沐云芷抓起象牙梳,一边替宋初玉梳头发,一边嘟着嘴不住抱怨。
“好事将近了?嗯,有做新娘子的样子了。”宋初玉望着满脸甜蜜的沐云芷,禁不住揶揄。
“你就打趣我吧!”沐云芷脸禁不住一红,跺了跺脚,放下梳子就朝门外跑去。
浓儿笑看着沐云芷的羞赧神情,也禁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这沐郡主倒是个可人儿,也极投小姐脾性。”
“不过,依奴婢看,也觉得姑爷是不是太心急了点。”浓儿满心想的只是公仪鹤盼着早日娶到小姐。
宋初玉又怎么会看不出浓儿的想法,只是,心中隐隐浮现些不安,不安什么,连她自己也不懂。
罢了,今日成婚的大喜日子,她就应该开开心心,旁的事,日后忧心吧。
这样想着,便对着镜子,挽了个十足明丽的笑容。
不多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当头,会是谁呢?
浓儿打开门,意料之外的,竟然是许久未见的东陵晚。
只见她轻移莲步,轻咳着,由一个清秀的丫鬟扶着,走到宋初玉面前。
那丫鬟,隔近看,宋初玉竟觉得莫名有些眼熟,但她又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人。
“二小姐出嫁,将军希望,聊表一下心意。”简单的一句话,道明了她的来意。
抬了抬手,身边的丫鬟,将一匣子珠宝首饰,吩咐下人抬上来,粗粗一览,分量虽不多,却足可见全是当世珍品。
“替我谢谢他!”没有任何温度的语调,宋初玉也不去看那满地金银。
“二小姐,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东陵晚见状,柔柔出声。
宋初玉抬头看着她,眸眼平静,却见东陵晚极快的扫了扫身边的人,宋初玉会意,示意浓儿她们,先去门外候着。
待到众人全部离开,东陵晚才开始陈说。
“将军其实,很疼二小姐的,当日生辰,太子四皇子赠礼,将军怕你受牵连,硬是让我拦下,不告诉你……还有那日你失踪坠崖,他更是不惜违抗皇命,私自调兵搜救……”
“三夫人若是说这些,那么,请回吧。”不留情的下起了逐客令,既然已经决定跟那人断绝关系,他做过什么,又与她何干。
见宋初玉铁石心肠,但眸中明显泛着异样光泽,东陵晚咳了两声,叹口气,“今日,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前来,不代表将军府的立场,如此,二小姐可愿留我?”
这话说的近乎有点卑微,但转瞬想起府中时,东陵晚给她的那些帮助,眼底的不快,又瞬间消解。
宋初玉扯了个淡笑,坐在梳妆镜前,用沉默代替回答。
知道她是同意了,东陵晚拿起梳妆台上的象牙梳,柔柔开口:“以前未出嫁前,我最擅长替人绾发梳妆,不知今日,可有这荣幸?”
看着她满脸期待怀念的神情,宋初玉真的不好,对她说不,于是,淡淡点了点头。
东陵晚抿了抿唇,拿着梳子替她绾发。
只是,好半天后,宋初玉突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电光火石之间,猛地回头,然还未来得及质问,便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在门外等了良久的浓儿,来来回回在走廊上走动,眼见迎亲的时辰就要到了,小姐再耽误下就要误了吉时,然,她正欲推门,手还未碰到门框,就闻到一阵异香,然后莫名其妙想喝水,于是,也当真按照自己的想法,下楼去倒水喝了。
因而,当她喝完水再度上楼时,看到早已打扮妥当的小姐后,猛地松了口气,感激的目光看向东陵晚,听着楼下越来越沸腾的喧闹,慌忙将盖头往她头上一盖。
牵着宋初玉缓步迈出门。
临出门前,遇到了迎面走来的沐云琛,显然没料到沐小王爷会在这当头出现,知道他对小姐的情意,浓儿微微有些慌了神,这沐小王爷,不是来抢亲的吧?
这念头一出,她便猛地挡在宋初玉面前,隔住两人的视线,颇有些为难的恭敬提醒道:“沐小王爷,吉时已到!”
然而,浓儿终究是料错了,沐云琛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深情的眸眼锁住那盖了红盖头的身影,似乎这样,才能将她深深刻在脑海中,谁也不知道他经过了怎样的心灵纠葛,释然般,说出一句祝福的话,“玉儿,祝福你!”
也许,公仪鹤于她来说是最好的人选,只有他那般随性洒脱的人,才能给她幸福,而自己,身后的家世背景注定,玉儿跟了他,只会面对纷至沓来的纷争。
既然如此,那就潇洒放手吧,在有生之年,看着她幸福。
沐云琛笑着牵起宋初玉的手,在无人看到的情况下,将一枚令牌,搁在她掌心,他能感受到女子,在碰触到那冷硬令牌时的微怔。
若东昌真起大波澜,他希望,这个东西,能给她庇护。
“玉儿,我走了。”
很轻的一句话,语调也是微微上扬的,似乎说出这话的主人,也是无比欢畅,然而,酸甜苦辣,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体味。
自始至终,宋初玉听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没有说一句话,那般沉默,让浓儿都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她伸手去扯宋初玉的衣袖,却被她避开,迈着步子向前走去。
就像,先前不过是个不足挂齿的小插曲。
浓儿挠了挠头,小姐什么时候对沐小王爷如此冷淡了,想了半晌也不得解,遂赶紧跑上前,扶住了她,以免她跌倒。
风华迤逦,尊贵华美的红衣男子,含笑看着缓步迈出的女子,眼角唇边,全然被阳光与温暖填满。
直到握住宋初玉的手,公仪鹤还有些难以置信,他终于,娶到了她,而她,终于成为了他的妻。
温良的小手,放入他温厚的掌心中,有什么东西自眼中一闪而过,公仪鹤只是一顿,随即,又是那般慵魅的笑容。
随着唢呐锣鼓的奏响,吹吹打打,伴着一路街头巷尾百姓的祝福,一对新人,满怀感激接受着众人的恭贺,向着荣王府邸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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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很疼,就像要撕裂一般,宋初玉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然而,还未睁开,鼻端就飘来一阵荼蘼香味,很熟悉,熟悉的让她几乎是猛地就睁开双眼。
果不其然,嫡仙般俊美清逸的东陵胥,正端着茶水,倾身望着她。
黑色镶鎏金暗纹锦袍,带着一股子让人发寒的沉闷,与那嫡仙般清逸秀雅的容颜,极为不符。
再动了动身体,发现整个人若软云般,动弹不得,浑身内力竟像被抽空。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将她席卷,她睁大双眼,语调冰冷质问,“你做了什么?”
东陵晚,一定是她,她是他的妹妹,可是理由,东陵胥将她掳到此处的原因?看周围的布景,看得出主人极为讲究,再看东陵胥行止间的随意,这定是他的府邸无疑。
“来,先喝水。”他似未因那冰冷语气恼怒,反倒语调温柔,将手中吹到温凉的茶水,递至她的唇边。
见他没有要解答疑惑的意思,宋初玉皱着眉,冷睇着他,微微抬手,就挥掉了那杯茶水。
“嘭”碎片伴着水渍,在东陵胥的脚边溅开,其中有几滴水渍,溅上了他的锦袍。
宋初玉自始至终保持警惕,冷冷看着他。
眼底有一瞬的阴霾掠过,密布的黑云像地狱之渊的搅动,然而很快,东陵胥又稀释那浓重的黑,佯装无谓,掸了掸锦袍上的水渍。
看着他越靠越近的指节,宋初玉下意识头一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没有碰触到想象中的柔润肌肤,东陵胥如玉的手指,在空中一僵。
看到宋初玉似乎,强撑着起身,他也未有任何行动,只是看着这倔强的女子,做着一切,在他看来徒劳的动作。
果然,脚下无力,宋初玉直直从榻上跌了下去,接触地面的疼痛,让她的秀眉一皱,然她终未叫出声来。
就这样,一步步,说是在走,不如说是在爬行,手指扣在地面,一寸一寸,她要离开这里,一定要离开这里,那个人还在等她。
看着本该痛苦隐忍的宋初玉,嘴角漾起明朗的笑容,那温柔与幸福,刺得东陵胥双眸生疼。
眼看便要行至门边,却突然身子一轻,费劲千辛万苦行进的路程,再度回归原点。
“东陵胥!”这次她是真的怒了,冰凉的眸中,有火光在跳跃。
“将死之人,当真值得你死心塌地?”一声询问,向低低的叹息,又若鸿羽,在心间荡起层层涟漪。
“你说什么?”宋初玉猛地看向他,将死之人?他在说谁?
莫名的恐慌,与先前发现自己武功尽失时的无助不同,这次,是对真相的恐惧,因她心底已隐隐猜到某种可能。
“千噬蛊之毒,你真以为那么好解,解毒者必将蛊毒引到自己身上,他怕也不愿你因此内疚,故而一直瞒着你,倒真是个痴情种!”低低的笑声,说不出是赞赏抑或嘲弄。
“你闭嘴!”一声怒吼,连宋初玉也不知道,她竟还有力气吼出这样一句。
然而,下一秒,她的下巴就被人狠狠捏住,嫡仙般俊逸的容颜放大,却带着地狱之鬼的森冷。
“从未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
“啪啪”地瘆人声响,东陵胥修长的指节在收紧,只要他想,下一秒,他就能捏碎她的下巴。
“呵——”在这剧烈的扭曲疼痛中,宋初玉居然笑了,那眼神,似嘲讽,又似同情。
接触到那目光,东陵胥下意识瞳孔一缩,猛地撤开手,宋初玉就势,重重跌在床榻上。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低沉的警告,带着隐忍的杀气,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理智,心底的念头告诉他,他不想,又或者,舍不得杀她。
“是你!”宋初玉无视那升腾的杀气,冷静的开口。
那日崖边的杀手,是东陵胥,那么,那推她下崖的女子,果真就是东陵晚!
然而,听闻此语,东陵胥突然笑了,地狱之花荼蘼盛放。
“没错,是我!”他回视,眼神悲悯,就像在俯视一只可怜的蜉蝣,沧海一粟。
宋初玉笑了,枉她曾将他当朋友当恩人,眼下看来,所有的一切,从相遇到相识到相帮,只怕所有的一切,都是东陵胥编织的一张网,可笑自己成了他的猎物,还犹然不知。
“太子和四皇子,也算是因为你?”
无缘无故示好,她不认为是自己魅力四射,那么,就是有人所为。
“是。”毫不避讳,就像真相即便告知,他也能将她握在掌心。
“那日施粥,也是你精心安排?”
“没错。”
“公仪鹤的千噬蛊,也是你所为?”
“自然!”
……
越问心越冷,这个嫡仙般俊逸的男子,竟有着一颗魔鬼般丑陋的心,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好恐怖,但比之恐惧更甚的,却是滔天的怒意。
她说过,会让下毒之人,以千倍百倍偿还公仪鹤当日所受之苦。
“玉儿,你比我想的聪明,果真一点就透,还能联想到那么多。”他的眼中浮现赞许。
然而,终究醒悟太晚,宋初玉依旧觉得是自己迟钝。
“你的目地?”其实可能她已经想到,但她想要,亲耳听到答案。
“如你所想!”暗如宇宙黑洞的双眸,似能洞悉她心中所想。
“你凭什么笃定,我一定能成为他的牵绊?”没错,就是牵绊,她现在就是这般想,若无她,公仪鹤就不会遭遇那么多祸端。
然而,她想错了,东陵胥与荣王府的仇怨,绝非她想的那么简单,她单以为公仪鹤是他的劲敌,却没想到,他的目地是毁灭整个荣王府,连根拔起。
“其实,一开始我并未注意到你。”这是实话,世间女子千千万,他又怎么会单独注意她,又怎会料到之后,她与公仪鹤的纠葛,只是一念之差,他放过了她,缓了她的劫,却不知,那也是他劫难的开始,他的眼他的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这个女人填满。
她的笑容,她的聪慧,她的善良……一切一切他渴求却又憎恶唾弃的东西,美好的让人想毁灭,或者,将她拖入地狱,这样,他就再也不是一个人,孤独的活。
本质上,他觉得他们当属一类人,同样惨痛的幼年遭遇,一个选择了释然,一个却选择了沉沦堕落,直到,她遇见了那个男人,她的心,开始向着阳光奔跑。
“惠清庵的那场火,你毁了我的计划……”没有多说,因为这句话,已经点明了两人纠葛的因由。
林冲,静安,果然,有问题!
但朝廷命官与一尼姑纠缠的原因,她不愿去深究,她现在要解决的,是他与她的恩怨。
“解药给我!”震惊之余,她还记得所有问题中,最重要的事。
“如果我不给,你当如何?”东陵胥笑望着她,眼底却没有温度,甚至带着微微薄怒。
“那就杀了你,再夺!”嗜血的光泽从宋初玉眼中一闪即逝,她看向东陵胥的眸光锐利,像一把锋利的宝刀。
那杀气,那嗜血光芒,让东陵胥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这个女人,还未完全消除内心的阴暗,光明永夜,不过瞬息。
“你的武功废了,你拿什么杀我,嗯?”嘲弄的语气,就在看一个不足为惧的玩物。
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然而在真真实实听闻真相时,宋初玉还是有点经受不住,缓过神,她恶狠狠瞪着东陵胥。
“卑鄙,无耻!”
东陵胥静静听着,唇角始终微微勾起,他向着软榻一步步靠近,阴冷的气息,似从地底蹿起,又极度契合的萦绕在他周围,就像,这个人本就是为黑暗所生。
他的手,温柔抚上她的面颊,眼中是动情的温柔:“只要你乖乖听话,留在我身边,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这天下的一切,任你予取予求,如何?”
似是被什么秽物碰触,宋初玉厌恶的再度偏头,毫不留情道:“别碰我,你脏!”
最后两个字,像燎原的烈火,顷刻焚烧了东陵胥的理智,她说他脏?这么多年来,一想到往日那些肮脏污秽的场面,他就忍不住发抖,故而,他身边的物品,一点灰尘都不容许,也因此,他喜欢上了黑色,那般浓烈的颜色,能够包含世间一切的色彩,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样一个字,又或者,他们是怕被割舌剜眼,可眼前这个女人,她是向天借的胆,竟轻而易举,碰触他的雷区!
再度抬起的眼眸,杀气浓重,像暗夜中伺机而动的野兽,东陵胥的笑容,也带着让人心颤的阴寒,美艳到极致,便是淬毒的寒。
宋初玉还未及反应,就被一阵大力猛地推倒。
沉重的荼蘼香,以及上面带着嗜杀之气的男人,他已经彻底化身为魔鬼。
暗沉喑哑的裂帛碎裂声,宋初玉第一次,体会到了害怕,清冷的风拂过她的身体,每一寸都禁不住战栗发抖,危险降临之际,除了被海啸淹没的恐惧,她的眼前浮现的是那个人瑰丽的容颜。
她的手被东陵胥反剪在身后,双腿也被紧紧固定在原位动弹不得,低低的音调,恍若地狱传来。
“脏?你不愿,我就偏生让你愿!”
“东陵胥,你只会强迫?”宋初玉的嗓音有些嘶哑,却竭力保持冷静,因她知道,东陵胥只是被言语刺激,他应该不是真的愿意碰她。
然而,她料错了,她错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错估了一个男人对心爱女子的渴求。
“但为所求,不择手段!”他笑音迷离,齿间是淬血的残酷,双眸不再清明,他的唇渐渐吻上她的额角,眼睛,鼻子,一路向下……
宋初玉口中一阵腥甜,再忍耐一下,只要再忍耐一下,她就再也不用受这般侮辱了。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东陵胥肆虐而绝望无助的心情,若此生无缘长相守,那么,至少,要留清白在人间!
感受着那股气流越来越靠近丹田,宋初玉禁不住一喜,千噬蛊无解,这样,她也算提前去黄泉路上等他,这样,既然不能在人间做夫妻,那么死后,黄泉再遇!
“宋初玉!”
几乎是气流即将冲破丹田的瞬间,东陵胥猛地停下动作,飞快点住她的穴道。
再看宋初玉,空洞的眼,保持嘲讽的笑容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凄凉。
“你想死,你居然想死!”
一拳重重砸在桌上,整个桌子顷刻四分五裂。
“我倒是低估了你的本事!”东陵胥吃人般的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但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恐惧更甚,若他晚发现一步,那么,他不敢再想下去……
眼神复杂望着宋初玉,眸中的热情褪去,恢复为冷寂,转而,又是那般狂虐森冷的笑容。
“你以为这样,他还会要你,要不要,随我去看一场戏,若他还肯要你,我便放手,如何?”
直觉是个惊天的阴谋,东陵胥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好说话,但想见到他的那种渴望,已经压倒她的所有理智,顾不得多想,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