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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大水一天没回来
四两银子确实是一般农家一年的进项,可是一般农家也不会挨饿,要知道,一般农家是有田有地的,而大水和花儿,买粮食是一个大花销。蛙儿岗给人希望,更多是在夏秋季节,而此时,几乎真是个荒岗。
大水和花儿的粮食,还能吃半个多月,到二月(指的是农历,那时候没有公历,以后不再多提,)下旬,山药、白菜、高粱米、麦糠几乎全会吃光了,只有萝卜还必须剩一些,将来套兔子用。
他们决定,今年,一定要在蛙儿岗上种上粮食。
毕竟还有半个月,而且手头有点钱,暂时还过得去。
天气越来越暖和,在花儿盼着一天拾三个蛋的时候,咕小妹就是不下蛋,天天在鸡窝上供鸡下蛋的窝里趴着,占着下蛋的窝不出来,除了喝水,连鸡食都吃得很少了。
咕小妹趴窝了,想要孵小鸡了。
鸡在春季气温回升,还有在盛夏气温太高的时候全容易趴窝,趴窝就不会生蛋,所以人们常常不让鸡趴窝,用倒吊在树上、泼凉水等办法,制止鸡趴窝。
可是现在花儿却满心高兴,因为她有二十个种蛋,今年闹鸡瘟,到时候孵小鸡卖,或等小鸡再长大了生蛋卖全能挣更多的钱啊,这么大范围的鸡瘟后果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缓解的。方圆几十里,一年能恢复鸡的数量就不错了。
花儿马上在篓子里放入干草,放进二十个种蛋,把咕小妹抱进去,咕小妹立刻趴在了蛋上。这时孵小鸡,是不能在露天地里的,太冷,于是把篓子抱进了兄妹屋里。二十一天后,小鸡就会破壳了。
现在是初春,地里种东西还早,买下了蛙儿岗,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开荒了,岗顶和团圆坡已经翻好了地,小河这边的地有一亩多,大水去翻好了,加上凤凰坡,蛙儿岗平整的土地就这四块。
几个月来积攒了不少的草灰,加上鸡粪,混上干草,在凤凰坡沤着。
花儿每天都要专门喂一下咕小妹,可是鸡在孵蛋的时间里,吃得很少,花儿也无可奈何,只有多喂水,然后从鸡肚子底下拿出一枚蛋来,已经被咕小妹翻弄得溜光圆滑了,对着日头照,里面已经有小鸡的影子了,咕小妹妹咯咯地叫着,意思是,把我的蛋还给我,花儿也怕闪了蛋,赶忙又放到鸡的身下。
这样的事情,花儿天天干。
眼看着春分了,白天越来越长,两人的棉衣很快要穿不住了,但二八月乱穿衣,天气也是时冷时热,两个人还是穿着棉衣。
从卖蛋时大水躲着花儿和铁栓来看,花儿知道大水想成全她和铁栓,花儿心里特别地难受,大水是真把她当妹妹了,可是她的心,已经被大水装得满满的,都快漾出来,怎么能装得下别人呢?
心里难受,日子还要照常过下去,吃的菜倒是还有,腌萝卜腌白菜两坛子没吃多少,小干鱼还有点,眼看着粮食几乎吃没了,还怎么过啊?都说春天来了,日子会好过,其实这蛙儿岗春天几乎没有进项。虽然开了荒,但是就算种了庄稼,也得几个月后才有收获。青蛙、田螺不到夏天是没有的,究竟怎么过活呢?
花儿把情况跟大水说了,然后拉住大水的衣襟:“大水哥,你有啥主意?”
大水说:“我也在想这个事儿,不行就花铜钱去买粮食吧。”
花儿立刻急了,摇着大水哥的胳膊:“那花钱不得如流水啊!”
大水说:“我是真没有办法了。”
花儿撒娇:“你是我哥,你就要拿办法,你不是说钱留着盖房吗,平日里我还指望你吃饭哪!”
“是啊,我是要拿办法,我是哥……”
大水对花儿一直拽着自己的衣襟不撒手,感觉到了妹妹的信任与依赖,可是他确实山穷水尽,没有一点点的办法了,只有花钱买粮食,像蒲公英那样的草药,春天不是采的时候,田螺只有夏天才钻出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大水良久才说:“是我让花儿受苦了,我这哥没当好。”
“哥,你说什么哪!”花儿看大水哥的脸色不对,大水哥满脸的愧疚。
大水自顾自地接着说:“让哥想想,让哥好好想想。”
然后轻轻推开了花儿拽着衣襟的手,走开了。
没想到这整整的一天,大水没回来。
花儿开始以为他干活去了,自己就继续发愁粮食的事情。可是中午,花儿做好了饭,大水哥也没回来吃饭,花儿有些沉不住气了,往常他出去,是一定要告诉她的,可是这一次,他走开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啊,花儿也没心思吃午饭了,去蛙儿岗上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大水哥的身影,直等到黄昏,人还未归,花儿顿时慌神了,回想起了今天说的话,是不是说得重了。是的,她是要指望着大水哥过活,可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难道让大水哥变戏法一样变出粮食不成?
大水哥肯定是烦恼到了极点,才离开的,是她让大水哥为难的,这一天,他什么也没吃……
想到这儿,花儿哭了……
天已擦黑,大水终于回来了,看到坐在兄妹屋门口树墩上直直坐着的花儿,说了声:“花儿。”
花儿这才终于放下了一颗提着的心,想上去踢他,打他,至少也要骂他,可是瞪他片刻,只说了一声:“你回来了啊……”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大水连忙说:“这儿冷,别在这儿坐着,进屋去。”上前拉起了花儿,大水并不知道,花儿已经在这里等了他一下午,冷冷地直坐到现在。
两个人全是都只吃了早饭,于是掌灯吃了热过的饭,平时是不会点灯的,只是今天太晚了。
看花儿默默地吃着,大水说:“花儿,赶紧吃,吃完了哥说说打算。”大水已经没有了早上颓唐的模样。
“嗯。”
熄了灯,一片黑暗,两人躺在炕上。
“花儿,除了花钱买粮,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春天有野菜,但野菜不能跟山药一样管饱,所以只有实实在在地买粮吃,这个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但是,我能把钱提前挣回来。”
“哥,我早上不是故意的。”
“我当然知道,是我这个哥没当好。”
“哥——”花儿拦住了他。
“花儿,咱拿手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红蓼辣味水,一样是花生油。我们先拿辣味水来做文章。”
“做什么文章?”
“我们种大豆,煮辣味毛豆卖。只是清明前后种下,得两个月才能长出毛豆来,不等成熟就能煮毛豆卖钱,虽然得两个月,那也比卖田螺的时节早得多,谷子成熟就更晚了。这两个月过后,我们就有周转钱了,就算再买粮食也不怕了。”
“好,”花儿听了也是高兴,“大水哥,听你的。”
“春天我们种早谷早高粱,多种花生,只要过了谷子收获的时节,我保证,哥从此不再让花儿挨饿了。”大水望着黑暗的兄妹屋顶,坚决地说。
“你这一天去哪了?”花儿想起来,仍是后悔,又有些幽怨。
“心烦想好事儿呗,我想着早晚要为花儿起一所好房子,就去了镇南的砖窑,看了看青砖红瓦,然后就近找个地方躺了一天,想出了煮毛豆的办法。”
“你躺了整整一天?”
“嗯,整整一天才最后想出办法来的。那啥,你是想让我整整溜达一天?”
花儿猛地从被里探出身来,捶打着大水,“你知道这一天我多揪心!”然后趴在大水的被上抽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