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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青下意识地想要调动方寸盏,但一想手里还抱着个人,只能默默掐了一道玄元化玉术。
薄薄的青色玉石覆盖在她手上,火焰的炽热无法突破玉石的清辉。
“这是……”那个给她送来典籍的女孩从她怀里挣脱出来,看着外面被烈火覆盖的连绵宫殿恼火地说道,“这下好了,又要重新安排住处。要是耽搁了百花祭,我们估计都会被国师送去活祭了!”
“活祭?”云青讶然。
那女孩看上去一点也不怕,笑嘻嘻地看着门外烈火燃烧:“开玩笑的……国师自然不会这么残忍。不过一连几次都着火,这也太过蹊跷了吧?”
“是啊,前几日灵气突然躁动,到了晚上就莫名起了火。还真是……”云青点点头,“我们是不是要先躲出去?”
“我修行的是随方就圆诀,自然是无所谓的。”那女孩儿见云青抵抗得也很是轻松,也有些惊讶。
君子如水,随方就圆。这也是履天坛的一脉传承,乃是从水中悟得君子之道。水是极为高深的自然之道,所以这女孩儿应该是内门弟子。看来侍花童子这个祭祀之位还真是只看脸,要不然怎么会同时选上偏城外门的郑真真和这个年幼却修为高深的内门女孩儿。
云青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说话,重新布好禁制就坐回原地开始翻看那些典籍。
那女孩儿放出自己的信鸟,看样子是在通知其他人。
“你是哪个城来的?”那女孩儿看上去是个定不下心的,叽叽喳喳地和云青搭话,“我叫乐舒,自小在镜都长大。”
“慈安城。”云青皱了皱眉,外面火势越来越大,除了赤红色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慈安城!!?你可去看过国师府!?是什么样子的,是什么样子的?”乐舒眼睛一下就发起光来。
“不曾去过。”云青觉得乐舒和郑真真在对国师的态度上惊人地一致。
“哦……”乐舒一下子就没了精神,也不多说话了。
云青一边撑着禁制一边翻阅典籍,可是越来越吃力的感觉却让她有点不安。
她不能使用真气来维持禁制,只能依靠这点单薄的玄元化玉术隔绝暴乱的灵气。要是一直这么烧下去,禁制肯定会崩溃,那她说不得就要暴露了。
之前没有从火中逃出去是因为她也不清楚外面的情况,这火既然能引得圣坛笼罩范围内的灵气暴乱,那肯定就不是什么好惹的。外面若是一片火海,那她们出去也百搭。这片地区本来就人少,求援也难,这园子里面好歹有自带的防护阵法和云青早就布好的禁制。
再说,这地方离履天圣坛中心也比较近了,按说圣坛这么重要的地方出了什么事肯定很快就会惊动履天坛高层,她们也不太可能陷入险境。但是如今看来似乎有点诡异。
外面的火熊熊燃烧,可是云青却没感觉到有什么动静。没有纵火者的动静,没有救火者的动静,连呼救的声音都没有。
云青坐不下去了,她起身向熊熊燃烧的火焰走去。
“你去干嘛?”乐舒叫住了她。
“去外面看看。”云青脚步一顿,火焰的温度简直匪夷所思,禁制之外的假山居然都生生被烧成缕缕烟气。
“喏,这个宓妃环给你吧。小心点。”乐舒朝她扔过来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这东西又轻又薄,入手冰凉,虽说像金属一样泛出冷色的光芒,但是摸上去却更像是丝绸。看纹路也是古拙简朴,宛然灵动。
宓妃乃是洛水河神,天生水灵之身,不为凡火所侵。但凡和神沾上点边的东西都是上古之物,千年难得一见,而且身负种种神异威能,有缘人更能从中悟出神印,获得上古神灵之力。
这么珍贵的东西足以被一个小宗派当做压箱底的传承,可是这乐舒随手就扔给了她。看来她还不是一般的内门弟子。
云青用玄元化玉术将这东西托起,像乐舒道了声谢,然后走出了禁制保护的范围内。
她一到外面才感觉到原本园子里所置的阵法已经被生生烧光,就连墙都烧成了灰,旁边什么都没能留下。
云青慢慢将真气输入宓妃环。宓妃环散发出浅浅的波光,云青感觉自己像是被清澈透亮的水包围着,外面的火焰根本侵入不了。
可是云青还是微微皱眉,因为真气消耗太可怕了。要么就是运转这法宝确实代价很大,要么就是外面这火非同凡响。
云青掐算着自己能支撑的时间,然后向着更深处走去。漫天大火掩盖下肉眼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但是云青以心目视物还是能够辨别方向的。就在快要接近履天圣坛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前面不远处就是藏书的经天宫。
周围百米之内没有一个人,经天宫禁制完好无损,看来那些弟子要不就是躲进了宫内,要不就是跑去外面求援了。经天宫门禁森严,非内门弟子不得入,这种关头要是她请求进去也不知会不会被答应。
此时真气已经接近极限,要是立刻掉头回去还能回到那园子里,和乐舒这种参悟水之道的修者一起总归安全些。但是经天宫就在面前她又不愿白走一趟,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下次就难进去了。
其实云青明白,她自己这般思虑的时候实际上已经陷入了“着境不舍”的小五衰相,对于冒险一搏还是稳步前进取舍艰难,可问题就是即使她明白了症结也没法立刻做出决断。
就在云青裁断艰难时,她心目所见之物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火焰的色泽虽然都是赤红但深浅总有不一。修道者心目所查极细,尤其是云青以“却食吞气”之法淬炼肉身之后,更是能看破许多常人不可见的东西。要知道古修者却食吞气一下就是万年之久,“目中童子,皆有青光,能见幽隐之物”。
在她心目之下,这火焰的深浅发生着不太寻常的变化。就像……有个和火焰颜色相同的庞然大物在火中缓缓行走一般。
想到这里云青突然脸色一沉,尽全力催动宓妃环,绕过那片火焰颜色不同寻常的地方,向着经天宫跑去。
她已经猜到了是什么在这里纵火了。
云青头也不回,她几乎能感觉到那种极为炽热的吐息就在自己身后,如同浪潮般翻涌。要知道她此时正在全力催动着具有神力的宓妃环,可那种炽烈的气息比起神力也毫不逊色。
离经天宫仅有一步之遥。
她背后的火焰突然绚烂地流转出赤红光芒,一种极致危险的感觉一下就涌到云青心头。
这种危机之时她心中反而愈发清明,不久前才看过的昆山玉碎诀字字闪现在她心头,真气狂乱地在经脉中寻找爆发的出口。她反手掐诀,复杂的指法快到极致,眨眼就完成了,真气也在这一刻狂涌而出。
背后那种焚天之气越来越近,只要被沾身,光是凭这道这宓妃环一定挡不住。
“碎光溅玉!”
一点温润的清光在赤红灼眼的火焰中冒出来,渐渐逸散开去,化作星星点点的玉石粉末,无数粉末间又震颤出更加细密的清光,如此分化,最终形成致密的玉石盾形。
一道朱红的火焰砸在这玉盾之上,火光和玉石清光全都炸裂,爆发出混乱而绚丽的细碎光芒。玉光一下消失,而这点点火星却迎风见长,又有化为滔天烈焰的架势。
这边纠缠仅有短短一瞬,云青已经冲进了经天宫的禁制之内。
“开阵!”她大声喊道。
禁制显然有人操控,看来也发现了她这边情况危机,开启了一道细缝。
云青朝经天宫大门飞奔,就在她完全进入禁制之内时,又一道朱焰在她身后绽放。
火中的东西似乎不是针对她的,更像是在火中随意扫荡着,不小心波及了云青。
禁制很快就重新关上了,经天宫里面倒是清凉得很。
“国师已经被惊动了……”
经天宫中只有寥寥几名弟子,还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都是经天宫的司书。说话的正是这名老者。
只是他的口气完全不像是在表达“国师被惊动了,我们都得救了”,更像是在说“国师被惊动了,我们都死定了”。
其他弟子都在禁制之中安安静静地打坐,看上去还比较沉得住气,看来都是道心坚定,资质上佳的内门弟子。
云青没空想这些,她在那些弟子边上盘膝坐下,开始默默恢复真气。刚才若不是她突然领悟“碎光溅玉”一招,以攻制攻,稍稍延缓了一下那道朱焰的来势恐怕现在已经凶多吉少。看来昆山玉碎诀并非想象中的鸡肋。
当她重新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一丝火光也看不见了。
但是那些泛着焦黑的地面,冒着黑烟的建筑,还有空荡荡的广场,无一不在昭示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出去罢,国师已经解决了。”那名老者见云青醒了,佝偻着背走过来。
云青向他行了个礼:“多谢前辈搭救。”
“同门之间何来这么多讲究?你没事儿就好。”那老者看上去面容冷硬但说的话却和陈九开差不多,开启禁制救她是需要冒很大风险的,还违反外门弟子不得入经天宫的门规,可是这些司书们一下犹豫都没有就为她开了条生路。
再回想之前那个看上去不好相处,但实际上却喜欢提点后辈的于师姐,还有那个眼睛都不眨就借出宓妃环的乐舒,云青突然觉得履天坛内部还真是紧密得很。郑真真那种事恐怕只有在分坛外门才会出现。
这大概也是它仅有一道顶尖传承却能成功跻身七大圣地的原因之一吧。
道门正统,自然不可能是自私贪婪,物欲横流的地方。若是弟子们成天勾心斗角、杀人夺宝、沉迷色.欲,那么还求什么道,修什么真?还不如入红尘,逍遥百年,再无声无息地死去。
云青再次施礼,然后转身离开了经天宫。
一旦建立因果,她便可以慢慢用天书探查这里面的东西,所以也不急于这一时。
履天圣坛处处藏着危机,况且今日那火灾之源也是她的大患,所以必须谨慎。一旦暴露,便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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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清歌绕梁韵,天花乱落舞衣香。 箫管当场犹自羞,暂将仙骨换娇柔。 一团绛雪随风散,散作千秋儿女愁。 ”
红鸾馆中,雅阁内,有美人轻歌曼舞,熏香缭绕,薄纱飘摇,恍若迷梦。
这歌曲调柔媚中隐约透着苍凉,歌声像是清涧溪流般空灵剔透,却又不知觉地带着魅惑众生的意味。
隔着薄薄的纱幔,可以看见一道窈窕的身影随歌声起舞。
而纱幔之外,有一人着白色祭服安然静坐。这人白发及地,面容却十分年轻,神光内敛,整个人透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滚滚红尘中一颗细沙,与周围这丝竹乱耳之声和谐地存于一体。但那种岿然不动,清明圣洁的感觉却又超出红尘之外。
清而为天,浊而为地。这个人几乎完美地融合在清浊之间,上参于天,下出与地。
“你这又是何必……”
这个人没有开口。但他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就出现在那舞女的耳中。
他也没等那舞女回答什么,挥袖起身,身影一点点化为虚无。
那舞女见他离去,也停下了动作。
纱幔掀开,里面那舞女着艳红衣衫,眉间朱砂如血。看了她你就会明白,世间真有人美得言语无法表述,只一眼就足以让人醉生梦死,沉溺自亡。
她边上站着的白衣侍者见她停了下来,连忙上前,献上一个琉璃小盏。盏中黏稠的鲜血微微荡漾。
如果云青在这儿就会发现,那正是方寸盏。
那女子一饮而尽。
“你说,可是我今日唱的曲儿不够动人,留不住他?”那女子嘴角沾着血,映着血色朱砂,白玉般的肌肤,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美。
“自然不是!”白衣侍者一下就跪了下来。
“哎……”那女子轻叹一声,“是了,我的曲子自然没道理不让人动心。只可惜……听曲儿的人最最绝情。”
白衣侍者跪在原地,一言不发。
“叫毕方回来罢……莫再玩了。”那女子一把捏碎了方寸盏。
“是。”
“此番必须拿下九命城,再以此为突破侵入镜国搜捕那孽障。百花祭事小,天书事大啊……”
那女子幽幽一叹,方寸盏所化的粉末从她指缝间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