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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十六年的最后一天,南国新一任的骠骑将军率领五万征天军攻下了影都。
大禾的影都,是次于国都燕京的第二王都。
与燕京只隔着一条赤水河,遥遥相望甚至能够看见燕京城王宫的翻飞的屋角。
就在当夜,大禾那边派来信使,屠嫣王太后送上求和信一封,信中所述,是希望隔着赤水河休战,与南国相安,其中提出的愿意上贡的东西按下不提,最让人好笑的,是说愿意将大禾公主远嫁给光武帝为妃。
萧元看着城墙之下暗黑色的已经冻成冰面的赤水河,微微一笑,道:“看来胡格已经把屠嫣逼急了。”
容焕也没有言语,只是将手微微抬起,习惯的将披风披在萧元身上,萧元侧身看着他,慢慢的将身子依偎向他,道:“胡格一出生就被左王后送出了燕京,听说师从雪域密教,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场,可见此人十分能忍,你在对阵的时候,便要当心。”
她看着身边男子清冽俊美的侧脸,那道常常的伤疤突兀的留在他的脸上,却在他的一身戎装之下展露出了几分英武之气,高大挺拔的身躯,足以担当起家国的重任。
萧元心中轻叹一声,她的焕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躲在公主府里读兵书的小男孩了,是令四海之内不敢侵犯南国的战神。
建武十七年的第一天,从赤水河那边传回消息,大禾再一次易主了。
与大禾先王一起统治了大禾几十年的屠嫣王太后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将原本是左王后如今的博哥王太后所出的二王子胡格封为摄政王,辅佐四王子。
萧元接到此消息的时候,虽然微有吃惊,但是还是在她的接受范围之中。因为统领大禾的人变了,南国要一举攻下大禾,便艰难了起来。
只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容焕反而不想萧元想象的那样焦灼,不知道大禾国内究竟经历了那种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一直坚持闪电攻势的容焕放慢了动作,这样隔着一条赤水对峙,饶是萧元,也忍不住问容焕想要等到什么时候。
容焕便抿唇微笑着给她分析大禾国内的情况,那模样认真,引得萧元暗自发笑,每到此时,萧元便会果然自己是变笨了,明明自己才该是那个头脑清醒发号指令的人,可是这样重要的事却交给了容焕。
这场终将会到来的战争拖得很久,直到建武十七年的盛夏,萧元听说胡格把大禾国内趁着国乱叛离的部族都收复了,战事依旧还是胶着。
此时已经是盛夏,赤水河正是丰水期,容焕听到萧元的疑问,拉起她的手,带她登上影城的城墙之上,指着赤水河对面严阵以待的燕京,道:“殿下,我想为你打下一个完美的大禾,而不是战火之后,废墟之下的大禾。我答应你,一定会亲手将燕京送到你的手上。”
不知为何,她从不曾怀疑过容焕说的话,她的心里没有一点忧虑,她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相信着他,这是她的焕儿。
影城的城墙之上战云密布,双方的都在僵持着,相护试探着,却没有人先动。
一上城墙,便有士官迎上来,指着对面的燕京说:“回禀长公主,大将军。敌军好像也有将领在城墙之上巡视。”
容焕闻言,走到萧元的身前,将她护在身后,仔细的眺望了一会儿对面的城墙,片刻之后对身后的萧元说道:“应该是胡格。”
萧元闻言,远远的望了一眼,其实隔着赤水,远方城墙上的事物模糊不清,萧元只能靠着辨认衣服,才能勉强的分辨出谁可能是胡格。
“那我的弓来。”
容焕伸出手,身后的士兵便小跑过来,奉上一把巨大无比的长弓。这是萧元所赠,据她所知这是当年容焕的祖父所用的弓,名唤穿雷,能直上云霄之远,萧元也是第一次看容焕拿起此弓。
容焕拉开长弓,眯着一只眼睛,沉肃了一会儿,方才射出第一支箭,这一支箭直指城墙之上胡格,却因为距离太过于遥远,刚刚飞过赤水河,就力竭下坠。
萧元真想开口安慰他,张开嘴,却见容焕又不紧不慢的抽出了一支箭,唇间带着薄薄笑意,丝毫没有羞窘的意思,不知何时,这个孩子已经沉稳淡定如此了。
第二支箭比第一支箭要快和准很多,射在了胡格所站的一侧的旗杆之上,也因此引起了胡格的注意,然而他非但没有避开离去,反而依旧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容焕的第三支箭。
容焕也不恼,再一次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萧元看了一眼,拿出一支箭握在手中把玩,眼睛却盯着容焕,如不出意外,第三支箭定能射中,不知胡格会如何应对,他既然敢站在那里,势必不是等死。
萧元这样想着,细长的手指轻轻抚弄着长箭,“呀···”
容焕手中的箭毫无准备的破空而出,然而他却顾不得看箭射向了何处,心中一颤,便侧身拉过萧元的手,纤白如凝玉的的素手上已经割伤了一道狰狞的血口子。
他眉间一皱,便从袖中掏出白色的手绢,动作迅速的捂住伤口,护着萧元快速的走下城墙。
那支走偏了的箭,擦着胡格的头发丝,射进了他身后的城墙,牢牢的定在了上面。
自那之后,萧元便时时梦见那一日的城墙之上,她站在容焕的身后,看着他拉开破雷箭,不知为何,恍恍惚惚之间总觉得什么东西正在逝去。似是梦中又似是梦外,相反于刚开始僵持的战局,到如今已经是第三年,她几乎已经习惯了影城的生活,长安城的诏令月复一月的送来,要她回长安去,可是全数被她抛之脑后。
那座庄严肃穆等似是阎罗宝殿的皇宫几乎已经快成为她遥远的梦境了,忽然,身上一重,一双坚定温暖的手将她整个人捞了起来,萧元吐了一口气,慢慢的睁开眼睛,眼前的是剑眉星目,俊美如画的容焕,漆黑的眸子里是一些焦急,在萧元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眼底好像有碎裂的星子化开,亮得惊人。
“殿下,有人来了。”
他露了一个有些孩子气的表情,委委屈屈的,萧元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了,此时不由得一笑,伸手轻轻拍着他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谁来了?”
容焕将头靠在萧元的肩上,萧元轻轻笑了起来。
“笑什么?嗯?”容焕听见萧元在笑,将她拉开一点,看着她明艳的笑颜问道。
“只是在想,有什么事能让我们南国第一将军,来跟我撒娇。”她抿唇一笑,眼波中艳光流转,带出无边的春色温柔,“你这几年越来越少跟我撒娇了,我还记得刚见你的时候,怯怯的,乌黑的眼睛一望着我,我就什么都依你了。”
容焕也笑,抬手抚上她的脸,修长的略有剑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庞,带着一些炙热的目光,最终游移在她的唇上。
“我长大了,不是吗?你只需知道,我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事事要靠你保护的孩子了,现在我可以为你打下一座城,一个国。可是,我还是喜欢跟你撒娇,而你每次迁就我,我都会觉得我对你很重要。”
话语消失在他倾身而下的唇中,他细细的吻她,好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贵的珠宝,不带任何青色,小心翼翼近乎虔诚。
良久,他放开她,看着她发红色双颊,忍不住将她扑倒在床上,向小狗一样,舔她的眼皮。
“景行止和姜阳来了。”
容焕眼中的笑意敛了敛,沉声说道。
“怎么会这时来?”萧元蹙了眉头,询问的看向容焕。
他已经坐回了床边,玄色的铠甲,长发用黑色束起,极短的笑了一下,说:“姜阳想你。”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这醋吃得太过明显,对她笑了笑,才说:“我与殿下若有孩子,定会比姜阳好上千百倍。”
萧元一怔,然后居然点了点头,容焕见状,眼中的光芒更加明亮,她起身坐到容焕的身边,说:“等战事结束,你就去请旨吧。”
须臾之间,容焕的脸上出现各种复杂的表情,最终化为平静,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有些窘迫的说:“请旨?我可以明目张胆的做殿下的面首了吗?”
萧元唇角微微上翘,看着容焕似乎有些无奈又有点头疼,却没有解释,点了点头,想要再说什么,门外的脚步声已至。
是轻盈的声音,清淡的响起。
“殿下,景先生与小公子到了。”
这一声小公子,勾起了萧元与容焕两人共同的回忆,初时,他在长公主府中,也是被人称一声小公子而已。
萧元起身,看着容焕眼中明显出现的妒色,弯腰闻了闻他的额头,然后走出内室。
容焕黑眸中的亮光又恢复如常,抓着萧元的衣角,引得萧元驻步。
“我陪殿下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