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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刚刚重生时候相仿,这一夜,萧元不停的沉溺在梦境之中。
建武九年的盛夏,崇光殿前一眼碧色池水,萧元赤着双足,卷着袖子在池中捉鱼。
深红色的裙裾被绑在腰上,露出了洁白的脚趾,衣裳上尽是水渍打湿的暗痕,但是她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专心致志的弯着腰,徒手摸鱼。
接连几次,她都扑了个空,整个人摔向水面,这一下衣衫湿尽,就连头发也打湿了。
“臣女(臣子)见过孟光长公主,愿公主殿下长安千秋。”
这时,萧元才微微抬起头来,打量的目光落到岸上几个孩子身上。
也是这个时候,萧元才意识到,自己身在梦中。
然而偏偏,是一个她连印象都没有多少的梦境。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他们,却突然发现,那群孩子里,竟然有容焕,年纪很小,比她印象中第一次见他时还要小得多。
这一次,才是他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吧,素来事务繁忙的孟光长公主却早已经将它忘记了。
“这是谁?”
孟光长公主的声音十分的柔和,但是柔和中掺杂的冷淡又清晰可见,容焕还没有说话,便有在一旁的内侍官回话道:“禀殿下,这是杭桥大将军的长孙,今日丽妃娘娘生辰,随其母入宫贺寿。”
是的,那个时候,他还不叫容焕,是杭元。
孟光长公主低下头,继续观察着池中的鲤鱼,随意的挥了挥手,杭元身边的孩子们就自知之明的退下。
“你···”
萧元突然抬起眼,指着杭元说:“下来陪我抓鱼。”
“我···”杭元连忙后退了几步,摇头说:“我不会水。”
他本以为,这样集万千宠爱的公主会娇蛮跋扈,会命令他立刻下去,谁知,少女就这自己湿漉漉的手扶正了头上的发簪,毫不在意的说:“那本宫赐你一个泅水的老师,你学会了再来陪本宫抓鱼。”
她因为身处在梦中,便可以随意的观察他们的神色,她知道彼时的自己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可是他,你看他的神色,是当了真的。
萧元有些感慨,走上前去,正想说些什么,梦境却陡然一转。
从皇宫回府的马车上,听得见阵阵春雷声,车门一打开,她便看到倚在公主府门框上昏睡的容焕。
萧元怔了一下,走过去,她想将他抱起来,却没有办法,而孟光长公主的步子顿了顿,有些迷惑的问轻盈:“这是谁?”
“殿下···”在那恰到好处的一瞬间,容焕睁开了眼睛,发黄的皮肤和枯瘦的身体,双眼却乌溜溜的望着孟光长公主。
萧元舒了一口气,看着孟光长公主吩咐方简将他抱进去,并格外恩宠的将西院赐给他。
她如今置身在深山密林中,她记忆里,她从来不曾来过这里,山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又一声凄凄胡笳曲。
她循着声音走去,却一直找不到奏曲的人。
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忽然之间听到刀剑击撞的声音,铿锵有力的,她一转身,一把长剑就迎着她的面门刺下去,却直接穿透她的身体扑向了她身后的另一个人。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长秋山。
而眼前这两个以命相搏的人,是容焕和方碍。
这,是她记忆里的空白,此时这样直面,虽然知道容焕在这一战中,受了伤却没有性命之虞,可是担心却是依旧存在的。
她坐在一个梦中人的身份静静的观察着他们的搏杀,似是一场无声的哑剧,整个战斗的过程中,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
方碍的剑划破容焕的脸,鲜血顺着眉骨流下,滴落在草地中,少年却一声不吭。
最后,他抢过马,飞奔进深山之中。
萧元不知找了多久,才发现他躺倒在草丛中。
那若有若无的胡笳声停住了,草丛中依稀传来了悉索声。
那,是有什么动物还是人?在草丛中缓缓而来的声音。
天际微白,然而草丛里的悉索声却越来越大,马儿觉得不安,远远跑开。悉索声终于停住了,一个穿着绿色薄纱裙的女子从中走出。
她光着双脚,双脚之间系着树藤做的脚镣,因此在行走中发出巨大的悉索声。她走到容焕的跟前,垂下头看了他一眼,退开,这时借着稀薄的光影,才可以窥见她的容颜,让人觉得奇异的是,她与萧元生着同样的皮相。
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如萧元的艳色,很平淡,似乎没有表情的一张脸,看上去阴恻恻的,像是将萧元的皮直接扒到了她的脸上,面无表情,便是如此。
“阿止,”那个女子开了口,声音平和而无波,双眼看着容焕如同再看一件物品,“又欠我一条命了。”
听到说话的声音,容焕抬起眼睛,好像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觉得满足而喜悦,唇上露出一抹笑,喃喃低语道:“殿下···你来了。”
萧元怔怔的看着她将容焕带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世间竟然还有一个人,与她这样的相似,而她却从不知晓。
屋中的灯火还在静静燃烧,萧元却推开门走了出来,她知道这一段梦境是在她重生之后不久,她再往前走一段路,便会听见容焕的读书声,唇角不觉勾起了笑意,步子也愈发的急促了。
她走到当年听到朗朗书声的地方,侧耳细听,却离奇的没有一点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幽幽传来。
似乎是踏在枯叶之上,细碎而沉重,好像是跋山涉水的疲倦旅人,萧元愈听心中愈是迷惑。
深重的迷雾遮住了眼前的景色,唯有那一声声脚步声,一点一点的靠近。
终于,沉沉雾霭散去,那双眼睛,带着丝丝温柔甜蜜的笑容,默默的看着她。
片刻之前还惶惶不安的萧元,在看清楚容焕的瞬间,便安心了。
他一身重甲戎装,一手按着腰上的佩剑,一手缓缓抬起向她摊开。
“殿下,我来与你告别。”
殿下,我来与你告别。
片刻之前,他还在她眼前,浓重的黑暗却再一次包围在她身边,将她吞没,而那一句话,却不停的在她耳边回放。
他来,不是为了重逢,而是与她告别?
在黑暗之中,不知彷徨前行多少路,萧元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传进来,轻飘飘的却不容忽视。
“娘,不怕了。孩儿陪着你。”
在前行的路上,终于出现一点点光芒,那光芒之中,站着三个人。
那是一身龙袍的姜永夜,他正站在孟光长公主的身边,脸上是萧元从未见过的复杂表情,因为是梦境,所以她才看得这样的清楚,不知他们说了什么,他俯身将有汜抱起来。
萧元拼命的跑,可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去,她听见姜永夜问:“有汜以为长安可有太阳远?”
姜有汜想了想回答说:“太阳更远,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从太阳来,这显而易见。”
姜永夜感叹着,对孟光长公主说道:“此儿深肖元儿。”
孟光长公主抿唇,伸手将姜有汜抱下来,放到地上,道:“有汜,这是你的舅舅。”
“舅舅。”
那些虚幻化成的人影再一次重新聚集,是在另一场晚宴上。
熟悉的沉音殿中,熟悉的歌舞,却是另一群陌生的人,这一世死去的柳氏仍旧坐在那里。
宴席正高潮的时候,姜永夜突然挥退了歌舞,朗声笑着将在长安城门前的问题与众人说了一遍,又含笑再问了三位皇子,三位皇子所答接不如姜有汜之前回答的。
因而又问:“有汜,你说清山离太阳近还是离长安近。”
姜有汜起身,拱了拱手,说:“离太阳近。”
姜永夜蹙眉,有些奇怪的问:“为何与你之前的回答不同呢?”
姜有汜看了看孟光长公主,得到孟光长公主的鼓励,才朗声答道:“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姜永夜闻言,抚掌大笑,一边笑一边对孟光长公主说:“元儿,此儿有大智慧啊!”
那,是有汜!
她陡然从黑暗中坐起来,却因为动作太过急促,碰到了枕边的铃铛,铃铛声响,一曲梦靥便结束了,外间的脚步声起。
“殿下,你醒了吗?”
轻盈快速的走进来,打开帘子,脸上带着笑容,将萧元扶起来。
“北方可有消息传来?”
轻盈一边服侍着萧元更衣,一边不疾不徐的回禀道:“还不曾有消息。”
萧元轻轻皱了一下眉,却没有再追问什么。
“景行止在何处?”
轻盈没有想到长公主醒来问过大司马之后,再问的居然是景先生,当即回答道:“先生方才还厨房,现在应该已经快好了。”
“嗯。”
萧元拿着小镜子看了看头上的钗环,却有些恹恹,抬手取下最为艳色繁华的那种朱钗,轻轻掷在梳妆匣子里,道:“梳得平淡些,本宫今日有些倦。”
这还是头一回,清早起床便听见长公主说倦,轻盈悄悄打量了一下长公主的气色,确实有些差,想了想,等会儿还是得去请太医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