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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猎猎地吹,天地都因为沙尘变成了寡淡的土黄色,在这土黄色的龙卷风里,浓重的腥味弥漫在人的鼻腔之中。
那是土的腥味,也是血的腥味。
邵劲带着一批人在一处大营之前等待,他们一行包括邵劲才一共十二个人,个个坐在棕色的高头大马身上,在一众还算旗帜鲜明盔甲整肃的军队面前,愣是两手空空一身布袍,看上简直叼炸天!
当然这是以第三方的上帝视觉来看的,而身陷于其中的,不管是邵劲还是另一方军队,都并没有这样轻松的看戏心态。
邵劲的来意在最开始就告知了这里的主人,他不带军队,不带武器,也算是拿出了自己的最大诚意;而另一方也早早派士兵去通知营帐中的主帅,算着时间,现在应该也差不多能够走一个来回了。
正是这个时候,军营里头传来一片骚/动,守在门口的人听见动静,连忙转回头去,就看见自家的大王带着身旁全数将军龙行虎步地走了出来!
邵劲当然也看见了这一幕,他抬起一只手,干脆而利落地说:“下马!”
十二个人宛如一人那般下马立定。
邵劲等着对方走到了军营之前,才快步走上去,抱拳说:“见过刘天王!”
他说话的对象正是一个身长六尺的黝黑大汉,他方面大耳,目光炯炯,正是红日军的首领刘省三。
“邵总兵不要客气,跟额进去谈事情吧!”刘省三操着一口有浓重地方口音的话语和邵劲说话,接着便哥两好地挽着邵劲的胳膊往里头走。
邵劲脸上也带着十分热情的微笑,这倒与他昔年和宁王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景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踩着一条防备与信任的警戒线在游走。
众人到了主帅帐篷之内,刘省三见邵劲只带了十一个人过来,十分豪气地一挥手,就让这些人呆在帐篷之外了。随后大家分宾主坐下,刘省三问:“不知道邵总兵特意过来是有什么要与额说的?”话虽然是这样问的,但他们在接到了邵劲轻车从简过来的时候,也是开了一个小型的会议,座中少有的几个肠子比较弯绕的家伙商量来商量去,得出的结论是邵劲此来肯定是为了他们将要攻打京城的事情,还必定有求于他们。
这个想法也不算错,因为邵劲来此确实是为了京城事宜——或者说为了还在京城之中的妻子与妻族一家在红日军攻城之时的安全。
邵劲也没有拐弯抹角,很快就拿出了自己的诚意:“3000匹大宛良马,10000具皮甲,我可以承诺在贵军攻城之际帮你守卫从西北到京城的这一整个路段,但你要保证我妻子与徐府和何府两府众人的安全。”
红日军众人神色各异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一位坐在刘省三下边,留着两撇八字须,穿着一身文士袍,看起来一副军师模样的人质疑道:“我怎么相信邵总兵的承诺?”
“3000马匹和10000具皮甲我可以先给你们。”邵劲泰然自若说,“至于我帮你们守一路后路的事情,我当然可以反戈一击,但你们手头也不是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吧?”
这就是直接把徐善然和红日军全局的胜算给等同起来了,以邵劲的口吻,好像这两者完全等价。
红日军的军师还是不太满意,其实也不怪他有此想法,对于他们这一群起于微末的农民军来说,如果是父母还算了,但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哪怕是在现在还打战时期,都已经有人另外掳掠了书香门第或者是其他大户的小姐做老婆,而把原本好好的乡下老婆丢在老家,对于他们来说,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根本无所谓,自然也就不能理解邵劲的想法了——这怎么看,都怎么像是一个新的阴谋诡计!
不过在这军师开口之前,刘省三突然打断对方的话:“行,额相信邵总兵,你我击掌为誓。”
这红日军主人的干脆叫邵劲也松了一口气,如果对方从上到下都不相信他,他难道真的能和他们解释徐善然对他究竟有多重要吗?这就跟一个信无量天尊的道士与一个信如来佛祖的和尚各自想要说服对方改信仰,但这说道最后,最有可能的只能是两个人撕破脸皮做过一场——从根本的理念信仰上就牛头不对马嘴,又如何能叫对方理解自己的坚持呢?
邵劲不做耽搁,与刘省三击掌为誓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人向来时一样,旋风似地来,旋风似地走。只在众人离开红日军大营十里之后,跟着邵劲出来的何默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
邵劲稍勒了马,让声音不至于被劲风刮到模糊:“怎么了?”
“我们而已再婉转一点。这样让他们明白了京中姑姑表妹们的重要性,只怕离了狼窝,又入虎穴。”何默解释说。
“你不懂。”或许真是居移气,养移体,邵劲现在的说话比最开始不知干脆利落了多少倍,他简单说,“战乱之中人命不如狗,我如果用了别的方法,这些人有百分之十的可能忽视他们,也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抓住他们,伤害他们。但我现在直截了当地表示出我到底有多重视他们,那么红日军就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抓住他们,而不是伤害他们,甚至杀了他们。”
何默一时竟不能接话。
邵劲口中一个唿哨,双脚再次一夹马腹,刚刚整体慢下来的队伍又倏忽加快,不过一时,就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从头到尾,都宛若一体。
三天之后,邵劲说的东西被拉到红日军大营,不止一匹马一具盔甲不少,好各多了近百之数,大概是怕运输的途中有所耗损,特意多放进去的。
之前在营帐中的军师检查过邵劲送来的东西,心疼得直抽气,差点就骂出了“败家子”这三个字来——要知道这些东西全是红日军最稀缺最需要的装备的,三千匹战马就是一个精锐的马军营,一万具盔甲就是两个精锐的步兵营,最简单来说,这样子的东西,在红日军十二万大军,也只有刘省三和几个元老带的队伍能够装备上。
这时一力主张相信邵劲的刘省三大声说:“额早就说过了,你们的心眼不要这样小!邵风节的提议对我们有什么危害吗?没有!难道邵风节不派人帮我们守后路,我们就不用守后路了?邵风节要带人过来,我们也要留人下来,邵风节敢翻脸,我们也立刻翻脸,就算杀不掉他,他的亲族肯定也能屠个干净!这样算下来我们还白得了三千马匹和一万盔甲!”
军师这时也转过弯来了,实在是天上的馅饼掉得太大,看上去就像是陷阱了。
他问刘省三:“那如果邵风节完成了承诺?”
刘省三不用思索,简单地说:“那我们也完成承诺,不动他的亲人。邵风节东西给得爽快,如果在帮我们守后路的时候真的出力了,我们到时候也派一队人把邵风节的亲人保护好,给他送回去。”
军师欲言又止,但这个时候刘省三已经大步走开,他想追上去,却立刻被周围看装备看红了眼的将军围住,无可奈何之下,也只得留下来协调装备的分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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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守最近的精神实在有一点放不开。
他跟在徐善然身旁够久了,看着一个小小的扎着两个花苞头的小姑娘长到亭亭玉立,再成亲嫁人;也跟着这样的小姑娘经历了一些并不逊于战场风霜的凶险。
可以说他看得久了,就把这个小主人给放进了心底。
所以他在有机会见着了徐佩东之后,得到对方含含糊糊地“要注意我女儿,不能让她做傻事”的暗示的时候,才吓得冷汗一层一层地冒。
徐善然可能……?这、这——
何守吃惊过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找能够做主的人。可是现在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为别人的妻子,最亲密还能够说些话的父母,一个被幽禁皇宫,一个又是管不了事情的,而要叫那些到底隔了一层的其他长辈,只怕根本就说不动徐善然!
至于他自己,他的身份到底还是下属奴仆,不可能逾越去管上司主人的事情。
想来想去,何守最后想到了这次跟来的宁舞鹤!
从身份上说,他还是徐善然的表兄,从了解层度上来说,宁舞鹤不管怎么说,还是更为了解徐善然,也同时了解邵劲的一个人选。
只是不想他将徐佩东含含混混透给自己的话再透给宁舞鹤的时候,宁舞鹤一脸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他,直言说:“你的脑袋没有问题吧?”接着他一秒不用等,嘲讽笑道,“她会死?你看着吧,谁死了她也不会死的!这祸害怎么个也得活个百八十年成为老妖婆再说吧!”
何守:“……”
果然,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始终搞不定这个三老爷的小少爷啊……
而最叫人复杂的是,宁舞鹤在这一件事情上看得尤为的准。当天晚上,他就与宁舞鹤到了徐府之中与徐善然密议。
徐善然的根本意思不过两个:一,趁着红日军大军向京师开进的这一段时间,诓杀林世宣!二,在红日军攻城之前,或者攻城之后,找到离开京师的办法。
何守:“……”现在讨论的东西……和自杀什么的,也相去太远了吧?
他犹豫地问:“那如果四老爷不走……”
徐善然和宁舞鹤都看了他一眼。
宁舞鹤看傻子的神态太过直接,直接到让何守总觉得自己不应该问刚才那句话。
徐善然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只不过一锤定音说:“那就打晕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