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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御史中丞欧阳修道:“本台补充几句。”
大家又打起了精神,觉得来菜了。如果老欧阳掀开清算王雱的序幕,那就有得看,否则富弼偏袒、王拱辰缩头、韩琦又一副脑壳超铁的样子四处骂人,基本上“倒王党”也就歇菜了,定论不出王雱的问题来了。
哪知欧阳修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前几月大考,老夫身为主持发现一个问题:学子们的文章隐涩难懂,标新立异,仿佛使用各种生僻字和古怪语法成为了一种流行,完全失去了文章浑厚质朴之原味风。”
说完,欧阳修有意无意的看着司马光。
嘉佑二年科考,欧阳修的确是主持,此点王雱听吕惠卿说过了。
欧阳修说到此的时候,王安石表示认可,介入道:“身为今科主考之一,台谏公之说确有其事。曾记得台谏公阅卷之际,还来问了我几个生僻字。”
王安石是实事求是的作证,韩琦却险些笑得一口茶喷出来,言下之意是原来你欧阳修识字也不比我多啊?
欧阳修也没管韩琦,不满的道:“我就奇怪了,这样真的好吗,这风气是哪来的?真是学问之福吗,学子们找些连我欧阳修都看不懂的生僻字来凑文章,这真是学问的本质?他们想干什么,想说明什么?正因为如此,感觉问题极其不寻常,老夫特意委托王安石去抽查落选的废卷,于是发现了众多被蒙土的朱玉,这才为朝廷选拔了新一批的有志人才。”
顿了顿,欧阳修再道:“客观的说句,别看王雱被人批评没文化,要我看他的文章只是废话偏多,却流畅本质。文章,就是要让人看懂,那些家伙写些我欧阳修都看不懂的东西,他们到底想干啥?”
欧阳修说出这些来的时候导致全部人大跌眼镜,包括王雱自己,也意料不到老欧阳发言不是来围堵,而是吐槽此番科考的生僻字和标新立异?
站在王雱的前面的是个枢密院小官,他以百事通造型凑近王雱低声道:“小王你运气好啊。欧阳相公此番不说你而说其他,是因为他真被气坏了。今科你父亲和欧阳相公的介入,导致了许多标新立异的学问派落榜,那些落榜学子不服气,大骂着‘上层有黑幕’,大骂吕惠卿那种混混都能及第,而学问派却落榜深山,于是他们组织了起来,堵在欧阳修和王安石上朝的路上进行漫骂。”
“……”王雱觉得大老王早被人骂习惯了不会在意,但欧阳修绝对受不了这一套,会暴走的。
“后来呢?”王雱低声道。
那枢密院的小官低笑道:“后来包拯和韩绛拉偏架,他们两位相公觉得是王安石欧阳修矫枉过正,于是包拯只派治安队维持秩序,除了不许落榜学子用鸡蛋打人外,不禁止学子聚众辱骂你父亲和欧阳修,就此一来,落榜学子见有包拯的法制撑腰,胆子更大了,便写了《祭欧阳修文》,还送到了欧阳相公家里。”
王雱险些一口早饭喷出来,他们逆天了啊,这是诅咒欧阳修早死?
于是王雱皱眉道:“这在讲风水和迷信的大宋,似乎真有犯罪嫌疑了。”
枢密院小官点头道:“算的,后来包拯发现有点失控,就派你夫人把他们全部捉去号子里喝茶了,那些家伙被你夫人打的满头大包鼻青脸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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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雱开始担心了,难怪骂我的人那么多,看来是包拯闯的祸,我大魔王夫妇中枪啊?
无奈的同时也庆幸,估计那是个分水岭,老欧阳就此关注到了“王雱风格”带来的好处。
枢密院小官接着道:“从那开始注意力就被转移了,欧阳修相公专门去上清官见了别人见不到的陛下,促膝长谈。其后他真被那些生僻字学子弄恼火了,就大量收集你的小白文和策论通读。结果欧阳相公就私下评价:且不谈你的政治思想,但文风还行,流畅简单淳朴就是特点,值得提倡。”
运气啊。这就叫矫枉过正物极必反,一般时候要让欧阳修那种骄傲的大家接受王雱的文风是很难的,但在老欧阳修被相反的文风把怒气值拉满后,他就会下意识忽略掉王雱的一些缺点,仅从学问上来评价,于是对王雱有了好感。
这就叫“不是王雱做的好,靠友军承托啊”。
所以现在,欧阳修觉得王雱的小毛病不算什么事,这影响到大宋选才的地方才是关键,于是围绕着今科考试现象,把这当做一个风向和国策展开讲述。
富弼、韩琦、王安石等人都听的比较认真。因为这的确关系到大宋立国根基。
至于其余官员觉着,几位宰相这样去转移矛盾、转移问题了,那么可以预见,往后大宋士大夫的选拔和文风问题真的会开始转变。
早在皇佑年时,皇帝根据小屁孩王雱的一篇养殖策论,提出了些更张科考的建议。但老实说,那次得到执行的并不多,许多保守派读书人并不当做回事,不跟进。
但此番学问泰斗欧阳修也被惹毛了,再次提出的时候,气候就完全不同。
韩绛觉得他们这么搞很不好,虽然韩绛也不主张乱用生僻词句来显摆,但欧阳修在气头上,王安石韩琦他们响应,如此就很容易陷入另一个极端,导致有许多投机取巧的人,不利于博学。这也算矫枉过正。
韩绛清楚的,今科的吕惠卿就是这样的取巧者。吕惠卿便也罢了,韩绛专门考教过,发现吕惠卿虽然取巧但也做到了博学,学了其他生僻学问,只是不用而已。不过一但政策失控,会导致许多取巧者放弃博学,而采取针对性的快学速成,从而慢慢放弃掉老祖宗的传承。
思考着,韩绛急忙看向富弼,富弼大抵也抱有和韩绛差不多的心思,却无奈的摇摇头,意思是谁叫你当时支持包拯乱来的?不论如何当时欧阳修的批评不算错,然而朝廷两位相公能被学子堵在路上语言攻击,你和包拯却来个什么“他们未犯法”,致使放纵出了后面的恶劣事件,彻底把欧阳修搞得暴走失去理智。现在么,你们当然只有承受着你们弄出来的果实。因为生僻字学子那么一闹,很容易被反对派炒作成传统学问存在道德上的瑕疵。
富弼在这方面比较欣赏王雱的政策思路,如果当时开封县是王雱执政,早就在事件扩大前把那些家伙抓起来遣送回乡了,也就不至于引发后续那么大的事件了。
于是就这样,欧阳修的这个议题一出来问题就转移了,险些就变为了学派和信仰之争。慢慢的展开,朝廷变为了菜市场,同意的有,茫然的有,随波逐流的有,不认同王雱式小白文风的也占据多数。
以往欧阳修不可能和反感小白文的人吵起来,但是现在会。韩琦坐台看戏不参与,但王安石和欧阳修引经据典,开始和这些家伙打口水战。
很显然,包拯仍旧对当时陛下强行封王雱的“崇政殿侍读”耿耿于怀,现在眼见朝廷陷入了这样的趋势,包拯有点怀疑,这是皇帝和欧阳修老早以前铺垫的猫腻,否则解释不了当时陛下躲在上清宫,为毛只见过欧阳修一人?
这些人没文化,坏啊。
于是老包强势加入了战团,批评王雱的文风,以及那欺名的“国子监博士和崇政殿侍读”。
在大宋,关于学问学派的争执永远不会停止,也永远不会闯祸得罪人,同时永远解决不了。偏偏赵祯不来,巧妙的避开了这个局面。
所以最后也吵不出结果天就黑了,就此乌云散尽,你好我好大家都好,有许多小集体在商议着诸如“下班去樊楼喝两杯”的话题。然而,却是连季度总结都还没有完成。
于是只得草草的走过程,让六部官员大抵出来简略补充一下细节。
户部乃是三司直管,户部堂官看到了今日的形势不妙,王拱辰相爷也缩头了,于是提都不提关于李参上报的“王雱在抚宁县截留财税”事务,也不提西北解盐使范祥上报的“王雱躲避盐税务”事宜。
吏部各口子发言时,早先就被警告过的韩维和韩缜发现韩琦把眼睛瞪着,于是那些他们已经准备好的黑料也就没拿出来,只从大方向讲了一下天下的吏治官风什么的。
除了礼部民宗司郎中提及“王雱打击和尚、拆了两座庙”之外,妈的此番竟是完全没有出现王雱的黑料?
对此司马光险些被气死,这些人全部是一群没节操的响马,放着王雱那么多的问题,竟是除了礼部外一处都不拿出来说?相反欧阳修竟然敢抬举王雱的小白文风,韩琦则基本算是否定了广南的诏安策略,从而抬举小屁孩在边境地区杀几千人的事?
原本预想中的批斗大会,弄的像是这小子英明神武,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到此司马光感叹官场黑暗,佞臣一手遮天。
老司马感觉很伤,大朝是唯一能定论出结果来的场合,但今次除了皇后系有影响力的礼部,都不说王雱的事,私下虽然可以去活动,却不可能把他清理出队伍了。又会有很多肮脏的私下交易和妥协,顶了天也就把这不良子弟冷藏一段时间面壁,又放出来任职。
顶了天、可以把不良少年赶去海南岛做野人,除此外没办法。人家不是朝中有人,是从皇帝开始几个宰相都在拉偏架袒护着他。
连处分都不会有。因为处分加不上去了,妈的他王雱都已经留系列查看了,再有幺蛾子就没法累计了,只能罢官开除,且会失去往后参考科考的资格。所以只要韩大脑壳存在一天,吏部怎么的也不敢再定论王雱的处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