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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盛夏,六月二十。
尽管许多大宋国土沦陷落入辽国手里,其实辽人并不能实际控制那些地区,这最多是老萧脸上贴金汇报给耶律洪基的官面说辞。
实际而言大宋就算懦弱,凝聚力仍旧是有的,何况有大魔王这个领袖洗脑。于是现在敌占区到处是抵抗,游击军越打越油滑,民兵敢战士是越来越多。
这无疑会极大拖延辽军形成有效占领。
这除了是大魔王当时的政策造成他们许多人无后顾之忧,还因萧慧不能很好的控制队友。
这个时候起辽军后勤线漏洞越来越大,老萧对后勤的动员和统筹能力不能说差,但比起大魔王至少输了一个档次。又控制不住那些漠北部族好大喜功的闪电战术,如此的后勤压力下,他们就必须从占领区大幅征用“民脂民膏”。
这当然是拉仇恨行为。既然已经眼看着发生伤亡,东西被辽人抢了,于是敢战士就从这个无后顾之忧的群体中诞生,且越来越多,有近乎病毒繁殖扩张的趋势。
不论如何,大魔王在战略上的缓冲层已经全面形成,持续到这个六月中下的这时候,辽军的推进速度止步于准二线防御圈,别说快速推进,要推进一步都很难。
战线拉至如此大,后勤漏洞很大的现在,老萧迟迟不敢下达对二线重镇的总攻命令。
另外一边,坐于宋国枢府的大魔王获得了又一次的喘息机会。
但王雱没有就此松懈下来。现在休息是为了下一轮更猛的进攻做准备,王雱知道这个缓冲不会太长。
毫无疑问老萧的目标是推了大名府,加上大名府的体量决定了他们获得后,辽军一年内的后勤压力基本就没有了,甚至可以投入更多的军队参与有效占领。
有消息说卓洛兰已作为“外聘幕僚”进入了老萧的帅帐、参与决策,就此大魔王清醒的认识到,往后老萧所犯的错误会减少。
从现在开始起大宋至多还有六十天左右时间,就会面临真暗夜时刻,会被辽国的二轮闪电战攻击。准二线防御圈百分百守不住。
之所以测算为六十天,是参考辽国后勤线在持续运营,只是缓慢而不是断供。于是时间就是他们的“缓存”,现在他们适当停下步伐等待粮草,在临近秋收的时节里,直取大名府就是为数不多的选择。
现在是大宋最后的喘息机会,开战以前就打算放弃准二线圈的大魔王,一直以来在部署的是大名府战场。
之前北方大撤退时候,那些部署在前线的重炮不是说真的无法带走,要强行带走是可以的。
但大魔王下达了“抓紧时间撤人、炸掉包括重炮在内的一切笨拙攻势、我们不要也不能留给辽人”的命令。
这个政策其实是王雱的烟雾,为了迷惑辽人。为了是造成大宋慌乱的迹象,造成辽人的“大宋重炮已经不多”的惯性思维。
但实际上今时今日的大宋工业产能,家底是当时王雱内迁的产业,而不是作为烟雾炸毁在北方的那几百门重炮。
要利用这个时期在北京预定地点部署千门以上神武重炮,这对大宋现在的工业规模而言很容易,就是一万门重炮也不是问题。
之所以没下一万门的重注,是大魔王内心里也不确定大名府会否是此番宋辽战争的转折点?
最早以前,大魔王部署产业内迁时所设想的世界大战,是把“大名府沦陷”这条件都考虑进去了的。
但因大魔王提前上台了,不早不晚的,就出现了变数。
总之不论如何,六十天之后的八月末,就会是大宋最重要的时刻。
已经确认了,第一代战略轰炸机不可能于这个时间节点服役。如果北京有沦陷趋势,必须炸掉北京飞机制造厂和风洞,那么第一代战略轰炸机的起飞至少又要延长四至五个月。
但不论如何,在北京一定要尝试性打一次大规模战役。为了这次战略拦截,大魔王动用了全部威望,拉足了大宋历史上最大的仇恨,打掉一百多军老虎,整编了三十多万勉强能用的野战军。他们素质仍旧不行,但会怀揣着大宋军史上从未有过的信念、去参与这时代最大型的会战。
为进一步配合这些战略,六月二十一日凌晨,大魔王于那台老旧的书桌上写信给大理高智升。
高氏作为这时期大理的权臣、实际控制人,他在政治上有多猥琐不关大魔王的事,但现在有求于他。
于信中大魔王坦言:“你大理作为大宋的臣属国,理论上需要出兵帮助宗主国。但现我知道你国心思,宋人自来讲理,不会让你国为难。但事实上世界大战已经打响,现在到处都出兵打仗,这样的形势下一但产生结果,你大理偏安于一角的鸽派思维会破灭。这是历史规律。”
“历史规律决定了都是流氓的情况下,我宋国肯定最温和最讲礼,也最能为你大理带来民生利益,同时作为宗主国、我们是最不喜欢干涉他国内政的国家。高相明见,我假设此番你坐看风云,而最后我大宋败亡,西夏或辽国和你大理全面接壤之际,你大理佛系思路的出路在哪里?他们还会如同我宋人一样不干涉你内政、不收割你国利益吗?”
“你国和交趾素来有心病,交趾人侵略性较强,他们较少骚扰你们这除了是你们相对贫穷外,最大原因是我大宋仍坐落在交趾旁边,让他们有所顾忌。此番若我大宋沦陷,交趾作为最先相应辽国的先锋参战,作为功臣、战后瓜分战争红利是规矩,以辽国的领主分封制度而言,你大理和辽国自来没有善缘,你觉得那时交趾人会如何对待你们,辽国又会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不讲这些退一万步说,关键时刻你国不出兵表明决心,不为人间正义做出自己该有的义务,万一我宋国不亡,顶住了世界大战威压,战略从收缩逐步转变为扩张时候,那时就算我大度不,但我大宋国民和国朝官僚会怎么看待大理地位,这就不全是我所能控制的。”
“天下之兴亡诸国有其责,我真诚建议你国这时候有所作为,作为臣国跟随大宋的脚步。我不强人所难需要你国真的出兵,只需要你国于边境做出军事部署,吓唬交趾人,让他们缓一缓,以配合我广南新一轮政策启动,如此就行。高相你必须清楚的认识到,现在无需再当心得罪交趾,因为你们已经和他们是敌对状态。六月二十一日凌晨,宋国枢判王雱书敬大理国相高智升。”
写完后新看一遍,同时伸手去旁边打算拿茶碗爽爽,却发现茶碗空了没人加水。
一看,徐乐在旁边犯困打瞌睡,于是拍桌子道:“还愣着干嘛,梦到下钱雨还是娶媳妇了?还不赶紧的给老爷我添水。”
徐乐醒过来后嘿嘿笑道:“梦到您体恤下属,给了不少加班补贴。”
一边说,他一边给大魔王添水。
然而并没有什么加班补贴,没把这龟儿子“冷饮费”给砍了是看他小妹可怜。他妹妹是二丫的朋友和同学,听二丫说给了她小妹一些鱼干,她小妹就能津津有味的啃一个上午。并且会装作吃完了,却偷偷带一些回家去。
二丫不知道他小妹把鱼干片带回去干嘛,但二丫给过张小花也给过三少,这类纨绔通常咬两口就扔了,他们觉得二丫制作的鱼干没名气没口味,不爱吃。
添水完毕后,徐乐又很啰嗦的道:“我以为要被您骂的,为何又躲过去了呢?”
大魔王不忙其他,问道:“你小妹成绩怎么样?”
“小迷糊么,她要是有我一半聪明我就放心了,就不需要为她以后操心了。”徐乐担心的道。
大魔王道:“主要是领域的问题,要因材施教,找到她适合的入口就好了。这些年以来,我大宋的改变很大,很多有特长有手艺的人日子都好过起来了,当官已经不在是主要出路。”
就此闲聊两句,徐乐又道:“对了相公,吕惠卿这人太工于心计,您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这么重委任,把广东也交给他。会否太过……”
王雱皱了一下眉头,随后温声道:“徐乐,将来有一天我若不在这中枢了,不要再妄议吕惠卿,否则会出麻烦事的你知道吗,不要以为他好惹,不要以为他有我温和。”
徐乐也不禁吓了一跳,伸了一下舌头,却仍旧好奇的道:“从相公把广东也交给了吕惠卿大人,且之前广西战役打的并不好的形势下,您把您父亲部署于广西的广东军撤回了,这该是广东出大问题了对吧?”
王雱无奈的点头喃喃道:“是的广东要起乱。指望欧阳修教化、解决宗族思维最严重的广东地区问题不可能,老欧阳是个好人,但他能火上浇油的导致在我大宋最黑暗时期,把广东地雷阵彻底引爆添乱。”
顿了顿道:“我之所以自来反对宗族乡贤和宗教氛围,这是因为一定程度上,这两者的存在是对官府夺权。且宗族和宗教的土壤下,随便一点小问题都能被无限放大,现在南方地区乱子频发,一但发生斗殴就是几百甚至上千规模,这就是乡贤和邪教头目们的锅。”
“而广东这时期的问题则要独立看待,宗教问题没有其他几路严重,那是因为广东的宗族思维更强,宗教的传教早在很多年前,就被那些乡贤把狗脑子都打出来后就跑路了,潮汕地区尤其如此。”
最后,王雱道:“现在广东有个致命的问题在于,民间产通量很大,在我大宋有不小占比。那么我大宋缺铜而他们有铜,自然会有无数幺蛾子。这是利益闹的。”
徐乐好奇的道:“既然有铜就应该有钱,应该富庶。那为何广东自来是我大宋落后地区?”
王雱道:“很简单啊,广东虽然民间大量存在冶炼铜行业,但并非老百姓自己的,大量的剩余价值被乡贤拿走了。”
徐乐没想通,摊手问道:“不合理,为何乡贤能拿走人家果实?”
王雱道:“因为根据腐儒理学老夫子们的见解:父要子亡子就不能活。宗族拥有自己的族法,可以随意以家法名誉处死族人。我官府法官不敢杀的人,乡贤们敢。我官府法官不敢拿钱,乡贤们敢。我官府法官麾下的差人磨洋工不出力,乡贤麾下的村霸狗腿干活却很卖力,迫害村民忒狠。这就是帮派性质,是妥妥的配合宗教思维的黑社会。那么换你你怎么做?在官府本身就是是一座大山的情况下,老百姓除了缴纳国税外,还有另外一座大山是‘祖宗祠堂的香油钱’。徐乐你扪心自问,黑社会帮派的索要,它会比官府税率温柔吗?”
“……”徐乐无语。
王雱接着道:“在这样的吏治崩坏气候下,一边是我大宋朝廷通货紧缩,国内有铜朝廷却拿不到,另外一边是乡贤富的流油,把所有硬通货变为私铸钱藏在地窖中,这就是矛盾的根源。”
“这是国朝宏观层面上的分配失策。但从微观上,广东面临具体问题是:现在第一个地雷已经引爆,就是曲江县。”
“哪里没有其他产业,民间有强大的冶炼技术和基础,几乎整个县民众都以产铜为生。百姓产铜后,大量剩余价值被乡贤拿走,他们自己少量有点积累下来的铜。而从上年开始因东海局势有变,我大宋来自倭岛的白银被切断后,国内的铜更加稀缺,三司政策是加紧逼迫地方官府尤其广东,最大程度收缴铜纳入三司国库,以填补空白。”
“这种情况下,曲江县为粉饰自己政绩、进行了根基不足的大跳跃,曲江县没有群众基础的情况下,为相应三司收铜政策,采取以广东路官交子即白条形势,拿走了铜户手里的存铜,最后导致无法兑现。”
听到这里,徐乐想了想道:“客观的说,下官认为理论上曲江县没大错误,既然是三司政策,他们是要执行的。也不可能用铜钱和白银去等价购买,否则买到铜的同时,朝廷付出的也是铜,那就做不到缓解硬通货缺乏了?”
王雱微笑道:“大方向上你说的问题不大,的确是这道理。那一时期三司的政策也主推纸币即交子。问题在于,当时的包拯最恨的人是曹集,于是他就不同意由曹集的交行去广东兑换。改而用广东自有的官交子。好吧老包的用心总体没错,但我要问一句可能吗?官府长时期的公信力缺失下,就连官府自身收税时候都不要自己的官交子,他还想让百姓强行接受、他是神吗?”
“老百姓的要求很简单,他不在乎到底是铜钱还是纸币,他只要求拿着‘白条’一样能换来他想要的物资,那么他就信任,若换不到就不信任。就这么朴实的道理。”
“现在,民用品的最大产能来自于曹集和叶庆华,也就等于他们的交行在大宋的兑付能力最强。朝廷乃至地方官府唯一承认的民间交子,主要就是这么几家。基本也可以看做:老百姓只有持有这几家的交子才能顺利兑现,能买到他们想要的民用品。”
“于是就恶性循环,一边是包拯不松口子,一边是曲江县大刀阔斧的收走民众手里存铜,持续到现在涉及人数近乎全县,但百姓手里的交子无法兑现,他们要求曲江县衙把铜还给他们,这要求当然不算过分。好吧,曲阳知县没什么水平但他真没乡贤无赖,他承认拿走了铜,认账的,只是现在举国缺铜,他实在没铜兑付给百姓了。”
说到这里,大魔王深吸一口气总结道:“现在你知道了,我为何当时紧急把已开进广西参战的广东军系撤回去部署?”
徐乐也感觉不对了,“有道理啊,广东宗族势力如此牛逼的情况下,又没有宗教牵制他们,原属于宗族的利益还被官府拿走了无法对付,如此情况下东南许多地区在闹事,而朝廷和禁军并没有政策对应,就很难保证那些乡贤不煽动闹事了。哦不,他们甚至不用煽动,在官府政治失误情况下,他们仅仅发一句话就会起乱了。”
王雱点点头:“这就是我把广东委任给吕惠卿的原因,并不是广西战场需要他,广西其实我派别人去也行。但解决广东问题,非他吕惠卿莫属。”
徐乐道:“但仁明殿会议的决议,欧阳修才是南方的教化‘总指挥’,您这安排会不会……”
王雱冷笑道:“靠他们么,什么时候大宋药丸了你都不会知道。我告诉你啊,我大宋真正支持乡贤政治的人,就是文彦博欧阳修他们这些老夫子。如此你就可以想见,欧阳修会用什么手段解决广东问题。不用问我也知道他会懒政,会妥协,会把基层政治全盘交给乡贤还鞠躬说‘辛苦你们这些长者村霸了’。相比我的政策这才叫丧权辱国,小孩子都知道地里若不种植粮食,其他杂草就进去了。我大宋问题频发,就因官府权利不下乡。就因共天下者是乡贤而不是百姓。就因他们没读懂民为重社稷次之的道理。”
到这里,大魔王敲着桌子道:“说白了,这就是无能和懒政。官老爷无视民众利益,把事情委任给村霸们,隔三差五的参与村霸乡贤们的饭局夜宴,喝点小酒,摸摸援交女的大腿,顺便收点小贿赂,获得尊敬。不用去跑断腿,不用去拉仇恨,不用去面临满身臭气的乡亲啰嗦和吐槽,不用解决底层的疾苦。这样的官当然好做,问题就在于他们好做了,他们纨绔了,但挥霍的却是我和皇帝的公信力!妈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惹毛了我真想砸烂这些神庙和宗族祠堂,砸烂这些官僚主义的豪华办公桌。这不是我忧国忧民而是利益闹的,他们没给我和皇帝办事却专给咱们拉足负面影响,全特么是添乱的存在。”
卧槽见大魔王原本好好的却越说越怒,汗,徐乐当心持续下去他一暴走,就把包括文彦博欧阳修司马光在内的相公们拿了去祭旗,那政治就大乱了。
于是徐乐赶紧道:“相公消消气,您已经尽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而要具体解决广东的问题。夜了,您赶紧洗洗睡吧。”
“喂,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现在又睡不着!强行把我绑来床上有意思啊?”
大魔王持续骂骂咧咧的,但无奈真被一群秘书给强制睡觉了。
总归上上下下的受制也受利于体制,大魔王有预感,将来有一天自己会被这些龟儿子当做神一样供在这枢府里,那甚至是一种软禁,最终天下仍旧会被他们搞乱。
恐怕大魔王离开汴京拉自己的队伍怼他们,也最多只是延缓几十年就复辟,这是宇宙规律中的“寿命”理论,宇宙自己都有寿命需要遵守。
于是洗洗睡吧,一代人做一代事,大魔王认为,自己于大宋的使命不用几年就会完成,拿起来还要学会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