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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01路公交车靠站停下来，售票员报了站名，火车站到了。肖军和黑剑客下车穿过马路，走向售票厅。肖军注意着中央大转盘，对面是火车进站口，人山人海大包小包。抬头红色火车图徽和售票厅三个大红字十分显眼，门口同样人满为患，买票的人排到了大马路上。几个穿夹克的年轻人靠着栏杆正在兜售黄牛票，很快引来不少背大包的旅客。
长队略微缓解，肖军靠前走了一小步。他前面站着白发老汉，用了全部力气一寸寸挪动大蛇皮袋，好像有千斤重担。长队像死狗一样，等了很久没有移动分毫。黑剑客立在一旁冷眼旁观。
烈日当头，饥渴难耐。
肖军让黑剑客占位置，他去买水。他不等黑剑客有所表示，挤出队伍，在附近的商店买了两瓶康师傅矿泉水，迫不及待的灌了半瓶下去，一股清流直抵心肺，爽快无比。
黑剑客没帮着占位置，白发老汉都快到门口了，他还在原地。肖军的火气比这月份的太阳还大，怒吼起来。
肖军：双脚生了疮吗，还是耳朵塞了毛。原地踏步，这就是你占位置的方式，对吗，告诉我。我想知道。
黑剑客：这辈子我就没等过，更没排过队。他们都是什么东西，不配让我等在后面。
肖军：我没听清，你是王侯将相么，象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蒜，哦，真是倒霉，听明白了，你是上等人不用排队，老子是下等人行了吧。
黑剑客：你比我高贵也不该去排队的。
肖军（苦笑）：我怀疑你生错时代了，退一万步讲我们都很高贵，借问这位大神谁去买票。
黑剑客：（指着黄牛党）他。
肖军实在哭笑不得，沉默着钻进队伍里，突然想起矿泉水，把原封未动的那瓶扔给了黑剑客。
肖军这辈子最不信任的就是黄牛党。多年前，他还很小，第一次来新疆，就因为叔叔相信黄牛党的话耽误了行程，差点没能报名入学。他学习跟不上，究其根源就是黄牛党惹的祸。
售票厅内热气腾腾，汗臭和脚臭齐上阵。肖军排到门口就闻到了。他略微偏离队伍看到售票窗口里售票员怀着敌意看着长龙似的队伍。他们工作量太大，喝水都来不及。八个窗口全开，还是无法满足需求。肖军不明白这些大包小包到底要去哪里。他有目的地，这些人不晓得有没有目的地。
售票员敲了敲玻璃，瞪着肖军，一脸不耐烦。
售票员：买不买？不买到一边去。
肖军神游归来，发现他排在第一个了，连忙掏钱塞进窗口。
肖军：兰州，两张。
售票员：（往后看了看）大人呢？
肖军：我就是大人。
售票员：明天再来吧。
肖军：为什么，钱够的。我看了墙上的价格表，一分都不少。我就是大人。（摸着嘴唇）看胡子都长出来了。
售票员：票卖完了，下一位。
身后的汉子推开肖军，一脸凶像，把皱巴巴的钞票塞进窗口。经汉子推搡，肖军的零钱撒了一地。队伍骚乱起来。
肖军赶忙捡起钱来，发现少了十块。他揪着汉子索赔。汉子仗着人高马大拒绝了。
汉子：老子是偷了，还是抢了。没有。滚一边去，老子赶路呢。
好事之徒围在一旁起哄。这时，警察走了过来问明原因，因看肖军是个孩子，勒令汉子赔钱。汉子不情愿的赔了十块钱，临走时大声咒骂，留下仇恨的眼神。肖军才不在乎，钱没少就行。
二
穿夹克的黄牛党又回到栏杆边，想是大赚了一笔，满脸堆笑，嗓门也大起来。肖军同意黑剑客的建议买高价票。他们挤出队伍来到黄牛党跟前。
黄牛党：要票？
肖军：多少钱？
黄牛党：几个人。
肖军：多少钱？
黄牛党：四百。
肖军吓得退后一步，他总共才四百块钱，正好一张票的钱。
肖军：太贵了，便宜点，我要两张。
黄牛党：（看了黑剑客一眼）小弟弟，第一次出门吧，算便宜的了，也就看你是小朋友的份上，不然五百都不过分。
一个穿着时髦的中年妇人走过身边，喷了浓烈的茉莉香水，肖军打了个喷嚏。妇人来到路边招了辆出租车，坐上副驾驶，态度倨傲。出租车一脚油门飚了出去。肖军注意到妇人名贵的挎包和周身晃眼的首饰，有了想法，垫脚在黑剑客耳边嘀咕了几句。黑剑客离开了。
肖军：好四百就四百，今天钱没带够明早行不行。
黄牛党：好，十点钟，还在这，过时不候。
三
肖军来到和黑剑客约定好的饭馆门口，香气飘出来，勾起了肚内馋虫。时间尚早，他决定到店里等着。
这是离火车站不远的小店，高出路面，格局紧促。门口暗淡的店招预示着饭菜不会有多可口。进门的一刻，肖军生了悔意，光线暗淡，比赖二狗家好不了多少，桌椅好像叫花子的棉袄积了厚厚一层垢。他一下子食欲全无。服务员靠柜台站着，围了条不算脏也不算干净的白围巾，半闭眼睛不晓得是瞌睡还是冥想，总之一眼就能看出不是聪明人。垃圾桶塞在桌子底下，用过的卫生纸溢了出来。有几个客人埋头吃米饭，身旁靠着大包。桌上是鱼香肉丝和回锅肉，都是下饭菜。从厨房传来的油烟味呛鼻子，通风系统失灵了。肖军在靠门的位置坐下，开始等黑剑客。
服务员懒洋洋走上来，吊着双眼，一脸呆像。
服务员：吃什么？
肖军：等人。
服务员：吃什么？
肖军：难道我说的并非普通话，等人，明白吗？
服务员：知道，等人也要点菜呀，难道等人就不吃东西了吗？
肖军：谁规定等人要点菜的，那条法律。
服务员：进了饭店不点菜的，我还是头一次见，（露出鄙夷之态）要等人干嘛不到外面去等，这是吃饭的地方。
狼吞虎咽的客人停了筷子，看着肖军和服务员的争执。服务员执着的站在桌旁等着点菜。肖军面红耳赤，真的以为进了饭店就该点菜似的。
肖军：你们老板呢。
服务员：点菜不点。
肖军：我没说不点，是等人来了再点，你们老板呢？
服务员：现在点和人来了再点有差别吗？是不是不想点。
肖军：鬼知道，我知道我是来这等人的，顺便吃饭，但是我改变主意了，你的样子叫我吃不下去，这下满意了吧，你们老板呢。
服务员掩面哭泣跑进厨房。一会儿，老板用围巾擦着手出来了。他是个和善的中年人，弥勒佛似的，来到肖军面前不停道歉。
老板：对不起，对不起，那丫头有点轴，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您想等多久都行。开门迎客嘛。
肖军的火气瞬间熄灭，很难想象这么和气的老板怎么雇佣如此固执的服务员。
肖军：算了。人来了就点。
肖军坐下来继续等待，天色渐渐暗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