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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翔……”马五低声念着这两个字,他跨坐于战马背上,远眺前方凤翔城池。此时,那城上士兵往来如梭,虽看不真切他们在干什么,但很明显,宋军直到此刻都还在作着守城的准备,有些临时抱佛脚的感觉。
“都统,凤翔城上一次修葺还是太平兴国年间,一百多年来仍旧维持着旧貌。”他身旁的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张俊说道。但现在,他的头衔前面要加上“大金”二字。
“哦?这么说,自赵宋立国以来,凤翔虽为陕西重镇,但一直没有被战火波及?张经略,你是汉人,知道凤翔是什么地方么?”马五说话时,目光仍在凤翔城上。
凤翔是什么地方?它就是凤翔啊,原属秦凤路,现在改为陕西南路,它还能是什么?
见张俊答不上来,马五笑道:“无论南北,今时今日,我们所用的礼乐典章,恪守的道德规范,甚至法度和政制,都在这地方诞生。”[]宋阀481
张俊哪里知道这些,笑了笑,赞道:“都统博学,卑职自愧不如。”
马五闻听此言,转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道:“传我将令,大军准备攻城,在此之前,把我给紫金虎准备的礼物送去。”
他的身后,正是源源不断开过来的部队,堵满了凤翔城东面数里之地可以想见,一场激烈的攻防战即将拉开序幕
而此时,在城里,徐卫刚把陆续赶来助战的各地乡兵义勇近万人安排妥当。他虽然对这些人的战力不抱太大希望,但实话实说,正是这些秦陇之士争先恐后地赶来凤翔府助战,让受鄜州惨败影响的西军士气稍稍振作。
闻听金军兵临,徐卫火速上城,眼前的景象他并不陌生。当初长安保卫战,金军数十万围攻他也见识过了,如今金军的阵仗显然不及当时。但与长安比起来,保卫凤翔更加凶险,那时部队士气高昂,兵力充足,而且有相当长的时间作准备。
“鹅车、砲车、洞屋、壕桥、飞桥、巨弩、破城锤,齐了。”吴玠如数家珍般念出了金军人海中的各『色』器械。
徐卫默不作声,他的右手正按在一门飞火砲上,他的身后,是排列着整齐队伍的弓箭手,各处马面敌台上,神臂弓床子弩的弓弦已经被绞开,锐利的箭矢静静地躺在箭槽里,蓄势待发。
从各地赶来守城的乡兵义勇,基本上不直接作战,他们被命令负责替官军绞弓弦,搬运器械,运送死伤。有他们的帮助,正军就可能腾出更多的人手来应付金军。
城墙根下,一千五百名士兵列成队形,正等待着命令。他们无一例外都穿轻铠,没有长枪,没有佩刀,每人手里握着一条突火枪,左腰挂个葫芦,右腰悬着一支箭袋,但却没有一支羽箭。
所有靠近城墙的民居,都已经疏散,百姓们除了协助官军守城的人以外,大多集中到城市的中部,以躲避矢石的攻击。凤翔虽然没有经历过战火,但可能是因为此间民风剽悍的缘故,百姓们并不慌张。该干嘛还干嘛,城中的市集,居然照常开放。
此时的凤翔府,绝不是一座铜墙铁壁,但它显然已经严阵以待。
城上很多官兵都看到,数名金军骑兵往城池奔来,这么点人当然不是来作战的,或许是开战之前,来城下叫阵吧。当他们快要进入宋军弓弩『射』程之内时,几人都下了马,步行而来,这是为了避免“误伤”。等走得近一些,城上的守军发现,这几人都穿常服,没有携带武器,他们几个抬着一口箱子,在无数宋军将士的注视下疾步行走。
一直走到护城河之前,对方才停下来,将箱子放下后,有一人高声呼道:“大金陕西都统耶律马五,备薄礼一份,请南朝陕西南路招讨使徐卫笑纳。”语毕,几人同向城上抱个拳,仍旧原路返回,并不慌张。
“大帅,有必要接么?”马扩问道。现在这种情况,马五给紫金虎送礼,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要么就是为了炫耀,要么就是为了示威,借以打击西军士气。
徐卫点了点头,当即,杜飞虎便派几名士兵出城而去,将那口箱子抬至城上。一众将领围作一处,见那口箱子颇为讲究,倒象是官宦之家用的,想必是金军抢夺而来。马五或许是想故作神秘,箱子还上了锁,钥匙就挂在锁扣上。
此时,将领们都猜测着这箱子里可能装的是什么。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相当部分的人都暗自揣测,里面装的,可能是首级,我军阵亡将士的首级
“打开。”徐卫淡然说道。杜飞虎亲自取下钥匙,透开了锁,一把掀起箱盖
“娘的欺人太甚我**娘的”杨彦一看箱子里的东西,顿时大怒破口大骂
“马五这贼厮安敢如此”吴玠历来沉稳,此时也不禁火冒三丈[]宋阀481
“大帅,这厮太过气焰嚣张”刚刚撤回来的张宪也动了肝火。
姚平仲一把拔出佩刀,就要劈了这箱子,却被徐卫一把挡住,而后,从箱中取出那件东西来。东西倒不是什么稀罕物,在关中随处可见,不止是关中,恐怕全国各地都有。
这个东西叫枷,倒不是罪犯戴的那器具,而是农民耕田梨地时,套在牛背上的那玩意。马五送一个枷给徐卫,意思就是说,等着,我现在就要像枷牛一样,把你绑起来。这显然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又尤其是一方的统帅,送给另一方,那侮辱的不仅仅是统帅本人,这是涉及到全军的事。也就难怪,将领们如此愤怒
徐卫怒不怒?当然怒马五如此小觑,辱我太甚
可他却没有发作,看了几眼后,将枷放回箱子,吩咐道:“锁上,再贴上封条,留着。”
“大帅,留这东西作甚?金狗如此猖狂,真真气煞人”杨彦急得脸都红了。
“有你撒气的时候,好了,各归本位,准备迎敌。”徐卫平静地说道。
当下,各将自回岗位,他们一走,徐卫立即转过身来,对吴玠和马扩切齿道:“这枷,我早晚还给他”
“马五自以为鄜州一胜,便可横扫陕西,此番,我军便还以颜『色』”吴玠厉声道。
马扩摇了摇头:“马五这行径,实在下作了些,不似一方统帅的作风。”
正说着,忽听城外声浪大起三人急忙凭城而眺,只见金军人海之中,爆发出阵阵吼声,对方的士兵正高声呐喊以壮军威随着那惊天动地的喊声,金国大军开始向四方蔓延。随着人『潮』的涌动,各『色』器械也夹带其间。
西军回应以沉默,不知是因为鄜州惨败的阴影还蒙在心头,又或是打算手底下见真招。
“凤翔城关不固,墙低而薄,马面少而稀,只要大型器械能靠近城墙,破城的希望就大大增加。卑职建议,四面进攻,不必偏重于任何一方。”张俊开始替他的新主出谋划策。
“如此甚好,不过,还是要叫前面的统兵官多加小心,紫金虎虽然兵败鄜州,但他的军队守城确实有道。不过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顾忌的,鄜州之役后,宋军的物资丢失殆尽,其中就包括大型的器械。我就不信,你姓徐的现在还能给我搞以砲制砲。
这一天,是腊月三十,按汉人的传统,今天是除夕佳节。天公作美,到了这会儿阳光穿透云层,普照大地,雾气散开了,视野便变得极为开阔。城上的守军将士,便看着洪水般的敌人在城池四周泛滥。他们就像蝗虫一样,占据了凤翔四周的各个角落。
至晌午时分,金军前期准备已经就绪,这回为了拿下凤翔,他们拿出前所未有的阵容。光是砲车,恐怕就数以百计其他如鹅车、壕桥、飞桥更是数不胜数这里面,不乏缴获宋军的器械
“这个除夕,徐卫怕是过不好了。”马五轻声说道,随即将手一挥,下令进攻
号角声密集响起一听这催人奋进的声音,金军将士们顿时血气翻涌,亢奋起来军官们更是威风八成,拔了刀放声发吼:“砲车,上”
伴随着沉重的号子声,无数金军士兵推动着高大的砲车向凤翔城『逼』近直接攻城以前,往往先砲击一番,一是摧毁对方的工事,二是打击对方的军民士气
徐卫的侄子徐成就站在一处马面敌台上,他的身旁,是好几架巨大的八牛弩。此时,弩弦已经绞开,一杆枪似的大箭正向在箭槽里,它的左右两旁,还有各三支小箭,作势欲发。值得一提的是那支大箭,它有个名字,叫作“一枪三剑箭”。这名有些拗口,但却是最贴切的。
一枪,是说这箭体形巨大,像长枪一般;三剑,指的是它尾端的三片铁翎,如剑一般。此时躺在矢道里的,是一支箭头非常尖锐锋利的破甲箭,别说『射』,看着都疼。
徐成唰一把抽出刀,厉声喝道:“准备”[]宋阀481
他一声令下,每座八牛弩旁,便有一名士兵抬起了木锤。八牛弩,因为体积太过巨大,三张弓的弓弦要十几个人合力才能绞开。显然,弓弦一旦扣上弩机,凭手劲是绝对不可能扣得动的,必须要一名弩手瞄准,另一名弩手用木锤猛敲弩机,方能发箭。
负责瞄准的弩手眯着眼睛顺首箭槽看出去,他的视线之内,金军正虎吼着往城池迫来。已然进入千步之内。徐成并没有急着下令发『射』,他在等,等金军进入更近的距离。
“别急八牛弩先不用,等金军砲击过来再说。”正打算给敌人来个下马威时,巡视到此的都统制杨彦发现徐成所部引箭待发,及时阻止道。八牛弩威力极大,拿去『射』砲车是一种浪费,得等到金军近前攻城部队出动时,去『射』它的密集阵形,这才是物尽其用。
徐成悻悻地放下了刀,无奈道:“神臂弓,准备。”
城外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推着砲车的金军士兵没用多少时间,就将器械推到了『射』程之内。到此时为止,未见宋军反击,看来,这一回紫金虎并没有在城里设下砲车反击。据说,他的大型器械全丢弃了。嘿嘿,那就怪不得咱们
砲车一就位,士兵们便蜂拥而上扯定了砲梢上的绳索,其他人半砲石抬入皮套之内。沉重的石块顿时将砲杠压迫,紧紧扯直了绳索。『操』砲手们身体都稍稍往后倾斜,脚上使力,就等一声令下。
嗖,破空之声骤然响起几乎在同一时间,伴随着两声惨叫,两名『操』砲手应声而倒。指挥这座砲车的军官啐了一口,喝道:“不得擅动”他知道,这是虎儿军在用神臂弓。
在远处督战的马五看了一阵,忽然笑着摇了摇头。他身后,裹着伤的汉将韩常取笑道:“我军把紫金虎的大型器械几乎都清缴了,看看,徐卫穷成这般模样,神臂弓也没几架。记得打长安时,砲车刚一到位,城里砲石神臂齐发,如今,嘿,此一时彼一时。”
马五虽没搭腕,却也面『露』笑容。
忽见那东城外,一个黑点窜起,直飞向城池。这个头一起,那各处矢石都腾空而起,砲车开始轰击了
凤翔城的城墙因为较矮,反而受到攻击的机率就小一些。那些呼啸而来的巨石绝大多数都直接落入城中,轰鸣之后,一座接一座的民宅被砸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矢石落地的巨响,瓦砾破碎的声音,墙壁倒塌的动静,正式宣告着,大战爆发了
城上,除了神臂弓手在不断地『射』击之外,其他部队都原地不动待命。宋军必须挨过这一轮砲击
杨彦躲在一处女墙之后,不时有砲石从他头顶上的空中飞过。他久经战阵,跟没事人一般,还不忘问旁边的那群义勇们:“没经见过吧?这种砲击,要持续相当长的时间,等着吧。”
“杨都统,金军现在用的,全是十三梢砲,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一名汉子说道。他绝对只是个普通的乡兵,连个勇头都不是,却一语道出对方器械的规格。
“你倒懂行,那我问你,十三梢砲要多少人『操』作?说不出来,你就是诓我”杨彦问道。
“额定两百五十人,多了不行,少了打不远。当年,小人随老种经略相公攻辽,就拉过这种砲。”对方淡定地回答道。
杨彦讨了个没趣,却不得不说道:“算你蒙对了。”话音刚落,突然听见一声炸向,几乎在同一时间,士兵们惊呼声响成一片寻声望去,只见不到六步之外,一段女墙被金军砲石击中,砲弹不但击毁了垛齿,还把隐藏在身后的一团士兵给轰下城去,十死无生
杨彦恨得牙痒,可惜了城中无砲,否则,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去他娘的,还真当老子们是破鼓万人捶驴日的马五,竟送九哥一副枷担,你真当我们是吃干饭的
砲击果然没有持续太久,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就停止了。砲击一停,也就意味着金军近前攻城即将开始
所有的弩手都憋了一口气,就等着金贼上前一些老子好拿箭跟你亲近
西城上,张宪亲自『操』作一具八牛弩,他负责瞄准,帐下一名指挥使正举着木锤等他的命令。顺着箭槽看出去,他发现金军的壕桥部队已经排在全军最前面,马上就要进攻
仅片刻之后,金军似乎把所有的号角都吹响了凤翔府四面八方,都回『荡』着嘹亮的号角声伴随着这令人亢奋的声响,金军先头部队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声,涨『潮』一般涌了过来那形势蔚为壮观,黑压压的一片人『潮』,在府城四面逐渐收拢,让人陡然感觉心中一紧
张宪目视着距离,九百步,八百五,八百步,七百五……
当最前排的金军进入约七百步距离时,他一跳而起,大喊道:“放”
话一出口,那指挥使抡着木锤猛然砸在了弩机上一声巨响,让缺乏准备的张宪耳朵里嗡一声,震得生疼往常,总说弦如霹雳,那不过是形容宋军大型弩发『射』时声音很大。但用在八牛弩时,却是货真价实那声音太他娘的大了,就跟打雷似的
七支箭呼啸而出
城外,远处,正向城池冲去的金军士兵们还没有察觉到死神的临近。在他们往常作战的经验中,这一段路还是安全距离,危险要等到进入三百五十步以内才会出现。但这一回,他们想错了……
万人齐声发喊,夹杂着脚步,让他们听不到破空的声响。数十名金军士兵,正推着一架壕桥,要冲向护城河。突然,每名士兵都感觉手中震了一下,紧接着,他们发现,推不动了
定睛一看,不由得心中大惊不知从哪飞来一杆枪,正钉在壕桥之上有人俯下身去检查,骇然发现,这枪杆竟将壕桥完全穿透,钉死在地上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