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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见正事办的差不多了,再说一通场面话,便放卢、易二人出了东暖阁。一路上卢象升都是神色激动,再也不复平时时候的从容冷静。
而旁边易飞则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通过这番朝见,从一开始与御史的针锋相对,到最后的东暖阁问答。他也是成功的在崇祯心中树立了一个鲁莽、冲动、敢打敢拼的印象,这对于日后的经营好处多多,毕竟身为帝王,若是手底下出现文治武功都不凡的人物,那不立即灭了他,这个帝王晚上都会睡不着觉。
在皇城之内,卢象升并不敢多言,毕竟那样对于君父可谓是大不敬。但是到达两人所安排的驿馆,他的心情也是再也藏不住了。
出于对于这位战功冠大明的武将的欣赏,卢象升也是邀易飞到自己家中一叙,对于卢象升邀请,易飞当然也是欣然而来。
两人分主客落坐,下人送上茶水之后。卢象升兴奋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直接略过没有营养的客套,直接奔上了主题。
“怀国!陛下如此隆恩于我二人,而宣、大二镇和山西镇接壤,都为西疆重镇!等到宣大之后,你我更得多多亲近,共卫我大明西疆!”卢象升好半天才收住心中的激动,慷慨激昂的说道。
“督臣说的是,末将自当跟随督臣卫我大明!”易飞对卢象升却不如崇祯那般的外忠内鄙,他是真心钦佩于这个明末一等一的忠臣良将。
“怀国,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大明的未来还得靠你们啊,记得一定要尽忠为国,卫我大明!”卢象升突然说了这一句,也是将易飞吓了一跳。
并不象崇祯那么长于深宫,久历官海沉浮的卢象升不会象崇祯那般好骗,他直觉到易飞对崇祯似乎有意见,但也可以解释为首次见君难免小心翼翼太过拘束。而他也明显的可以感觉的到,易飞似乎对他有着一种隐隐的亲近感和敬仰。
就是敬仰!虽然不知道易飞为何如此,但是卢象升明显可以感觉的出来,那种眼神绝对不会错!因此卢象升也是觉得这个年轻不错,也是善意的提醒了这句。
“督臣教诲,末将定当谨记!”易飞肃然应道。
“怀国,本督见你在面圣之时,似乎颇多隐晦,可能告知于本督?”看到易飞恭敬的样子,这副模样似乎在崇祯面前也无,他也就不再怀疑,知道自己若问,易飞肯定会据实以告,便即坦诚的问道。
“督臣。”果然,易飞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咬着牙道,“督臣,陛下心急剿灭贼寇、东奴,这并没有错。相信督臣也看的出来,若是继续按照如今的方略,流寇只会越来越多!”
“哦,说说看?”卢象升也是来了兴趣,大明此时的武将会带兵打仗的已经很少了,对天下大势有自己的看法的武将更是没有几个。
“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本已困苦,如今却是不断的加派赋税,民力已尽!不思整顿吏治,每加派赋,便是贪官污吏上下其手之时。朝廷加一分,到了下面就会加上十分,民本无依靠,饥寒交迫,举家饿死者不知凡几!一旦流寇至,各地便蜂涌投贼,如此这般,流寇是杀不尽的,只会越来越多!”
“除非诛尽天下之民!满朝士大夫只知讥笑小民何不安家做饿孚,犹效螳臂当车亡?岂不知民力可谓洪潮,只知拦截,久而之下恐怕洪水没顶矣!”易飞心底一阵冷笑,后世已经可以证明,看不起百姓的政权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怀国,那依你当如何?”卢象升略一思索,也是遍体冷汗,急声问道。
“大人说笑了,末将乃一武夫,只因此前身从流寇才明白这些道理。要说如何治理,那就太强人所难了。”易飞心底一阵苦笑,卢象升这话问的太露骨了,更对自己的锋芒毕露十分的后悔。
“民可供赋税,民可取兵源,民亦可载舟覆舟!妄我苦读这么多年圣贤书,见识竟不几黄口小儿!”卢象升苦笑一声,自然不会觉得易飞一介武将能有什么能耐整治国家。
“督臣何去?”见卢象升回头就走,易飞赶紧拉住了他。
“怀国这是何意?既然明白事情始末,本督欲再晋见陛下,向陛下陈述!”卢象升一脸凛然。
“督臣有把握说服陛下么?”易飞苦笑一声,若是今日让卢象升再次见了崇祯,那事情就大条了,自己塑造的形象就会毁于一旦,真是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这是发什么疯啊。
“明知事不可为亦要为!虽千万人,吾往矣,又有何惧!”卢象升这几句话一出,自然散发出一代名将的气势,整个人气势惊人!
“若是陛下不理,或者迁怒于督臣呢?”易飞整理了一下思想,平静的道。
“为臣自当尽忠!吾自当长跪于殿前,嚎哭哀求以转圣意!”卢象升一脸平静,似乎不觉对易飞说出‘嚎哭哀求以转圣意’有什么丢人。
“督臣听完末将几句话,到时督臣是否见圣,末将再不阻拦!”易飞完全平静了下来,目光炯炯的看着卢象升。
卢象升没有说话,但是看着易飞的眼神越来越是不对,但是也没有立即暴走,只是静静的听着。
“督臣,这次见圣,成功率不足一成,这点督臣不否认吧!”见到卢象升微微点头,易飞接着又道。“而最大的可能是,陛下一怒之下,将督臣的宣大总督一职夺去!”
见到卢象升脸上浮现一抹怒色,易飞赶紧接着说道,“末将知道督臣根本不在乎这个官职,但是末将想问下督臣,方才知道陛下以宣大相托之时,大人为何欣喜?大人做这个宣大总督又是所为何来?!”
卢象升心中一凛,脸上也是一片的迷茫,这个问题是很简单的。至少对于他来说,简单的就跟一二三一般,建奴、蒙古人屡屡从宣大入寇大明,这是他最为切齿痛恨的,他赴任宣大,也是为了为大明守好西疆,使建奴、蒙古人不敢再轻言南下!
但是自己若是去面圣,八成可能便是被恼怒的崇祯给直接去职!毕竟之前两次面圣,崇祯都是对自己关于减免百姓赋税的意见甚为排斥,事不过三,而且自己方才提过,已经被崇祯厌恶。
这次去而复返,又是老生重谈,怎能不被崇祯厌恶?丢职是八成的了!但那又怎么样?自己本来就不在乎,但是自己却是再也不能阻挡建奴南下了,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建奴年年前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兵掠大明?!
“督臣此去,除了能彰显督臣一心为大明的节操,还能有什么收获?自己注定一生冷藏,而且更是对不起大明!”易飞见卢象升已经意动,心中更是窃喜,但是声音却是越来越冰冷。
“胡说!本官如何会对不起大明!?”卢象升怒不可遏的道。
“不为国谋,只知卖直得名!”易飞丝毫不给卢象升面子,不等他反驳,直接说道,“督臣本来可以稳定西疆,安抚宣大百姓!就算改变不了整个大明,但是起码也会让宣大安稳,万千百姓受益!却为了表自己忠心,将这些全部丢弃,不知根本、本末倒置!”
“而且无论你面圣成功与否,流寇也会不断膨胀,而督臣明明可以为大明保留最后一块喘息之地,却是自甘沉沦,与大明何幸?!大明卖直出名的不知凡几,御史台更是其中强手,多一个督臣不多,少一个也不少,可是卖直与国何益?!”易飞根本不与卢象升思索其中利弊的时间,一口气的爆发了出来。
这一番连枪带棒的抢白,也是让卢象升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脸上的迷茫和挣扎也是越来越明显。
在易飞忐忑不安的等待之中,卢象升终于长叹一声,再也没有初得宣大总督时的欣喜和意气风发,神情中说不出的萧索。颓然的站起身体,有些踉跄的在屋内踱步而行,嘴中更是不断的呢喃着,“罢了,罢了!”
易飞一把扶着卢象升,小心的扶着,一起踱步而行。走了十余步后,卢象升才慢慢的恢复过来,轻轻用手推开了扶着自己的易飞,眼神也重新坚定起来。
“怀国,你说的对!本督却是有些过于执拗了,空得一名声,于国何益!”
“大人明鉴!”易飞小心的恭维了一句。
“明鉴?嘿嘿,明鉴!”卢象升声音有些嘶哑,说不尽的萧索。
“督臣,您没事吧?”易飞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也是没想到,会将这个钢铁一般的男人刺激成了这样。也许也只有这种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才会出现这样的死忠,嗯,就算岳飞那般的愚忠!
“没事!走,我等一起去后部领了告身文书!这京城,嘿!实在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卢象升用力的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长身而起,再也没有丝毫的颓废之态,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就不再患得患失。
“是!”易飞点点头,不敢再靠近,低眉顺眼的跟在后面。
此时,崇祯皇帝单独召见他们二人的待遇也是传遍了整个京城,易飞这才明白什么叫做圣眷正隆的好处。
昨日的他,虽然来到京城是为了今日的面圣,但是驿馆之人都是丝毫不在乎他这种小人物,但是今日却是车马全套的服务,而且还给配了向导,一路不停的行至兵部衙门口。
到了此处,易飞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一群围上来之人。这些见到卢象升正三品的文官服,无人敢去啰嗦。全部围住了易飞等数人,来来回回不断的都是些,‘官爷,可要借取利债?’‘今日我家老爷大喜,特地本利从优,机会难得,不可错过!’‘便宜了,绝对是京师最为便宜的借贷,官爷可以试试!’
易飞此来,带着的只有数个亲卫,不能动刀动枪之下,却是架不住这些热心人的热情,他们数量太多了,几乎堵住了大门。一番波折之下,好不容易才掠过人潮,进入兵部衙门之内。
易飞有些狼狈的闯过数关,进入大门,却是见到卢象升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似乎看到如此出丑十分的轻松惬意。
“怀国,那边便是武选清吏司。本督就送你到此,你自去办理吧!本督还有事忙!”卢象升本人则根本无需领取告身文书之类,只是来兵部行一封公文罢了。
“末将晓得,督臣自便。”易飞整了整衣冠,向卢象升行了一礼道。
“嗯。”
卢象升带着几个亲将,直接转身而去。易飞也是苦笑一声,看着身后又是数个发行就债的猛人又一次紧随而来,赶紧带着护卫们向着另一个方向快速而去。
大明的兵部衙门,除了尚书与左右侍郎外,又有武选清吏司,职方清吏司,车驾清吏司,武库清吏司等几个分司,其中武选清吏司负责大明各军官的职务任免,品级升降,人员调动。考核授勋等务,主事的郎中。员外郎虽只有五品、从五品的官衔,然而权力却是非常大。
此时在武选清吏司值房内负责值守的是一个李姓的员外郎,他正对易飞大发雷霆,口水唾沫喷的到处到是,“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他的手直指到易飞面前;“如此跋扈无礼,易飞你安能为国守戍?”
事情很简单,就是易飞见了这个刘姓的员外郎只是作揖,没有下跪。而且易飞也是刚刚报出一个名字,还未来的及说自己的官职和调动,而这个员外郎却是雷霆大怒,直斥易飞无礼!
见这咋个刘姓的员外郎愤怒不已,旁边几个吏员都是一副兴灾乐祸的神情。
“说!你个贼配军,哪来的胆子?敢如此在兵部如此无礼!看你年少轻狂,想必以为京城就如同你们那乡下疙瘩地?!”这个员外郎见易飞的眼神越来越冷漠,更是如同受了刺激的公鸡一般,整个人上窜下跳的不断辱骂着。
“你作死?!”易飞还未回话,一旁的护卫忍不住的回骂道,这厮如此污蔑于他们尊敬的大人,让他们个个怒发冲冠!
“怎么样?想打我?看你还拨出了刀,难不成想杀我?!来,朝这来!一群没家教的贼配军!来人,将这些贼配军拉出去狠打一场!”员外郎丝毫不惧怕,更多的却是愤怒,在兵部衙门中从来还未有人敢如此撒野!
“你算老几,也敢动我的人!”一直没有动静的易飞却是突然双目一寒,冷声的道。
“找死!”
这个员外郎已经出离的愤怒了,这句话让他觉得让别人打已经不足以出气了,直接一拳挥了上来,却是突然打在了一团卷轴之上。
员外郎手中一疼,正要开骂,却是见易飞一点点的将这个卷轴打开。随着卷轴一点点的打开,员外郎的心情也是越来越降到谷底。天啊,自己竟然是拳打在了圣旨之上!如此辱没圣旨,就是满门抄斩也是轻的啊!一想到这里,突然间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全身已经被冷汗给湿透了。
“看不出来,大人还真是京城中的顶尖人物啊!连圣旨都不放在眼中,这样的人物,本将还真是少见。本将刚刚领到圣旨,却被你辱没,不知大人姓名,本将也好回去禀告皇上,在京师中还有大人这样一号人物存在啊!”易飞平静的说着,但是话语中的冷意却是让人骨子里都觉得冰冻了一般。
“你……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圣旨在身?”员外郎牙关一阵阵的咯咯直响,连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本将乃朝廷刚刚策封的镇北将军易飞!蒙皇上不弃,刚刚平台召见回来!你这厮仗的是谁?敢对本将如此无礼!?哦,本将受委屈不算什么,但是你竟敢如此的藐视圣上,不知该当何罪?”易飞冷冷的道。
“是你?!”这个员外郎更是吓的差点屎尿齐流,不提这家伙杀建奴如同屠狗一般的战绩,只是蒙皇帝招见这般的恩宠也是他这种小小的员外郎所得罪不起的啊,真是一脚踢到了钢板之上了。
“将军恕罪,将军恕罪……”这个员外郎顿时从一条龙变成了一条虫,真是磕头如捣蒜。
“本将的文书可以办理了么?还有此人,他是蒙皇上恩赐,新任的镇西卫指挥使罗立!”易飞也不想逼近过甚,稍稍惩戒一番还可说是出一口气,毕竟这个员外郎不算什么,但是如果不知进退,让兵部的老大们觉得他是削了他们面子,那自己也是讨不得好去。
“是是是,没有问题,将军稍等片刻。下官这就办好!”员外郎如蒙大赦,立即屁颠屁颠的前后忙活着去了。
这次的员外郎办事效率堪称其上任以来的速度奇迹,在短短数分钟之后,便办理好了一切手续,将告身文书和早已准备妥当的印信一并送上。而且还恭敬的请易飞送出武选清吏司门外。看着这个员外郎前据后恭的作派,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的护卫们也是心情大好,拥族着易飞回到了驿馆之中。而此时的驿馆之中,却是有一个人正等待着他,而且还是一个熟人。易飞一见到他,也是明白,肯定出了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