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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兵和人头对话,因为有容器的阻隔,声音无法互相传递。我看了半天,发现了其中不寻常的地方,容器里的人头看不懂或者说压根就接收不到外面的信息。不管姚兵用日语还是打手势,人头和他的交流并不畅快,甚至说根本不在一个节奏上。
人头说人头的,姚兵说姚兵的。
这种现象非常诡异,给我最大的感触就是,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交流,生和死的对话,根本是鸡同鸭讲。
杨慕云也看出来了,让姚兵停下沟通。只看人头说什么。
看了一会儿,陈医生奇怪道:“他的口型好像反反复复在说着同一个词。”
姚兵点点头:“是的,他说的是日语里的‘录像带’。”
陈医生摸着下巴,忽然醒悟道:“我明白了。”
“怎么了?”杨慕云问。
他说:“其实这个人头并不会自主思维。”
“可是他确实说话了。”我疑惑地说。
陈医生说:“鹦鹉也会说话,难道你认为它有人一样的意识?”
一句话把我说没电了。杨慕云倒是冷静:“说说你的看法。”
陈医生盯着容器道:“这颗人头有点类似录音机。”他顿了顿,组织一下语言说:“电流刺激,相当于给这台录音机通电,他只是按照事先编排好的程序说出了一些内容,这个人头本身并不会思考。”
姚兵看着人头没有说话。
我问:“所以我们和他无法交流?”
陈医生点头:“其中的机理我大概能猜到一二。人头说话,不过就是电流刺激下,使他的神经肌肉按照特定的程序颤动,形成口型,传递信息。就算我们接上声音输出设备,也听不到他说话,根本就没有喉管和声带。”
杨慕云笑:“小日本真能琢磨,至于这么复杂吗,直接写成文件不就行了。”
我忽然醒悟:“杨伯伯,人头说的‘录像带’,会不会就是摄影师进阴间拍摄的场景?”
杨慕云皱眉,随即一拍大腿:“一定是。那录像带还存在着?一定要找到它。”
“等等。”姚兵一摆手:“你们看。”
容器里的人头,忽然口型变化,不在重复“录像带”,而是说了一句新的什么话。这句话特别长,包含了很多词汇。一句话说完,液体内的气泡越来越多,人头的表情也发生了激烈的变化,肌肉抖动得特别厉害。
“他说的什么?”杨慕云急问道。
姚兵目不转睛地看:“‘灵魂’、‘大脑’、‘物质’……”
“到底说的什么?”杨慕云显得非常焦躁。
姚兵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等等,还有别的词,这句话比较复杂。”
人头一字一顿说完整句话,嘴不停地开合,液体“咕噜噜”的顺着他的嘴流进去,又从脖子下面出来。脸上的血管越鼓越胀,如同条条紫色的蚯蚓,特别吓人。让人看不下去,觉得恶心。
姚兵翻出纸和笔,凭着记忆写下一些词汇。慢慢读了几遍,这才说:“如果我料想不错的话,这句话应该是这样的:‘灵魂最大的缺陷是无法使用它的物质大脑。灵魂可以借助活人的大脑,可是有意识干扰。这是一台纯粹的灵魂接收器。’”
这句话一出来,在场的几个人都默不作声。
陈医生慢慢问道:“这句话里说‘这是一台纯粹的灵魂接收器’,是什么意思?‘这是一台’指代的是什么东西?”
我指着这颗人头,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磕磕巴巴说:“说的就是它自己吧。”
杨慕云分析说:“难道这不单单是一台录音机,还是一台接收器?”
这个结论堪称匪夷所思,姚兵盯着手里的这张纸,默不作声。
“如果这是一台接收器的话,我到有个想法。”我说。
杨慕云看我。
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都是个划水的,打酱油的,高层会议勉强叫上我,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我不想出力,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如梦如幻,根本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之外,压根就提不出建设性的意见。
现在我灵机一动生出想法,有卖弄的意思在,也想找找存在感。
我说:“猴子现在的症状很像中邪,不知被什么东西附身。既然这颗人头是灵魂接收器,我们不妨拿它到猴子那里,看看能不能接收到什么。”
杨慕云说,可以试试。
他安排人去把猴子给提来。此时的猴子正在沉睡,脸上已经没有那样可怕的表情,似乎附身的那个东西已经走了。
帐篷里众人面面相觑,这东西怎么试?
杨慕云让保镖把容器里的人头和蓄电池一起放到猴子身边,让那张脸正对着他。我们围坐在一起,静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头没有任何变化。杨慕云做个手势:“加大电流试试。”
保镖一点点扭转按钮,水部岸次郎脸部肌肉颤抖加剧,表情变得非常诡异,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整颗头颅似乎都在膨胀。
姚兵道:“不能再大了!他要承受不住了。”
杨慕云示意保镖停下。怪异的现象随即出现,虽然电流停下来,但人脸的表情却没有复苏,肌肉还保持着非常大的角度。
整张脸看起来非常吊诡,就像是脸上的肌肉完全凝固在最夸张的瞬间。
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想情况会变成这样。陈医生下意识伸出手拍拍容器外面的玻璃面,紧紧闭着眼的人头突然一下睁开眼,恶狠狠地看着外面。
一点不夸张,就在那个瞬间,我忽然感觉到整个帐篷里的温度陡然下降,浑身就是莫名的一寒。我完全是出于一种本能,一把拉住陈医生,把他拽到一边。
容器里的人脸表情开始变了,嘴角微微上翘,嘴慢慢张大,形成一个巨大的黑窝。两只眼睛深陷,大量的液体居然从眼角渗了进去,看上去眼窝如同两个黑色的洞。
容器里的液体就像是蒸腾的开水,气泡翻滚,从人头的嘴里和两只眼窝里“咕噜噜”往上冒。
杨慕云惊疑:“这个表情!不就是下面戴头盔的干尸表情吗?”
我急忙道:“这台接收器起到作用了,一定是接收到了猴子带出来的东西。”
这一幕充斥着说不出的恐怖气氛,所发生的一切似乎游离在科学和玄学之间。用科学方法保存的人头标本,居然接收到了神秘恐怖的鬼魂信息。
这颗人头变得越来越可怕,眼睛和嘴完全成为三个黑色的窟窿,那种奇特的视觉效果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这些还不是最恐怖的,我看着这张脸,浑身颤栗,一股股寒气像电流一样在全身乱窜。
这张脸我不但见过,而且见过很多次。遥远的记忆,开始复苏,我想到了以前很多很多的事情。
第一次看到这张脸,是在花园小区大楼里的阴阳观,那里有一幅巨大的布幔,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面。在上面画了很多鬼脸,类似呐喊的图案,就是眼前的这张脸。
第二次是彭大哥关进精神病院,其病因就是他用黑色漆料涂满了家里所有墙体和地面,上面所画的也是这张脸。
第三次是在洪辰的祠堂里,当时她告诉我们说,这东西叫三目鬼王。
我紧紧盯着容器里的人脸,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这张脸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维空间,似乎我身处的世界已经消失了。
冥冥中,我忽然生出一个极为不合情理的怪想法。我觉得这张脸的出现并不是偶然,它就像贯穿我最近整个人生经历的一种标志。像是有什么人,正在用这个办法来暗示着我某些东西。
我细琢磨一下,又觉得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唯心了。心理学中有一种精神疾病,患病的人认为整个世界因为他而生,因为他而延伸。我现在就有一些这样的心理错觉。我现在身处的世界,似乎混淆了现实逻辑和思维逻辑。用句通俗的话说,所经历的一切,似乎是我思维的延伸。
这种想法不是我临时起意,而是很早就诞生了。我总感觉自己所经历的,有种现实逻辑的违和感,因为许多细节和发展都不是很合理,非常的匪夷所思和怪诞离奇。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故事里被创作出来的人物。
看样子,等这趟探险完事,回到家之后,我得找个心理医生好好调节一下。在这么下去,我觉得有点精神分裂的前兆。
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忽然容器里的人头动了,他竟然在慢慢转着头。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我拉进现实。看看帐篷里这些实实在在的人,我打了个激灵,心说这才是我的世界啊。居然怀疑现实世界,这是不是精神病的征兆?我头上冒出冷汗。
此时,帐篷所有的人都紧紧盯着容器。人头插满电极,又没有脖颈的力量支撑,朝向哪就定死在哪,怎么可能会转动呢?可现在偏偏就发生了!
这颗头开始的时候,面向猴子,现在居然缓缓转过来,面朝向我们。
他的嘴动了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杨慕云一拍姚兵:“快,他说的什么?”
姚兵慢慢念着,疑惑道:“好像不是日语,他说的是‘劳牛’、‘老牛’?”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一瞬间脑子就像是被重物击中,整个一片空白。那颗人头说的是:“老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