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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正色道:“因为官军在作战时有诸多的限制,王公公要是愿听,李某愿为公公详细地说一下。
“李将军请说,王某洗耳恭听。”王承恩说道。
听王承恩换了个称呼,李景笑了笑,然后正色道:“首先就是监军制度,我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派内官到前线去监军,是怕将军们不会打仗,还是怕将军谎报军功,抑或是怕将军不服从命令?我想问一下公公,如果将军不会打仗,难道内官就会打仗么?如果内官会打仗,那直接让内官担任将军不就完了么?如果将军谎报军功或者是不服从命令,请问派个监军去了有用么?敢这么做的将军还会害怕监军么?”
顿了顿,李景接道:“我不知道王公公会不会打仗,更不知道担任监军的有几人懂得如何打仗,如果不懂得打仗,那就不要给他们指挥军队的权力,否则就是在拿士兵的生命当儿戏。
王公公,士兵们不傻,在吃过亏以后,还会愿意服从监军幕后指挥的军令么?吃过亏的士兵在打仗时会怀疑这个军令是不是由监军发出来的,会怀疑这个军令对不对,更会担心那些愚蠢的命令会让他们送命,会不愿意上前作战,哪怕这个军令是正确的他们都会产生怀疑。请问,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会打胜仗?”
王承恩闻听默然,监军的弊病他不是不知道,但是监军制度由来已久,是皇上担心下面的将领拥兵自重制定的制度,说白了就是皇上的私心在作祟,他如何敢告诉皇上这种制度是错误的?
摇摇头,李景接道:“第二个弊病是文官领军作战。我承认,大明确实有文官会打仗,有的文官指挥作战的水平比之古之名将也不遑多让,但是我想问问公公,这样的文官有几个?不是谁都能跟阳明先生一样上马能杀敌,下马能理政的。”
说到这里,李景叹了口气:“王公公,据我所知,本朝只有恺阳公和节寰公这两位算得上军事大家,可惜并未得到重用。嗯……袁崇焕袁督师也算会打仗,可惜他的战略眼光太差。另外洪承畴洪总督也算知兵之人,不过洪总督的权限太小,只拘泥于陕西一地。”
叹了口气,李景摇摇头接道:“除了这几位,请问还有谁懂得打仗?山西巡抚许鼎臣,把兵调过来调过去,让官兵疲于奔命,却不知目的何在,最后被流寇打得狼狈不堪。还有杨鹤,杨鹤恐怕连如何排兵布阵都不知道,皇上居然让他统兵。说句不中听的话,恐怕流寇打赢了还在笑话朝廷不会用人,净安排一些蠢材去指挥作战。”
王承恩闻听脸上一阵尴尬,这简直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
朝廷安排一堆蠢材去打仗,朝廷是谁在做主,自然是皇上,皇上派了一堆蠢材出去围剿流寇,那皇上自然也是蠢材。
偷眼看了下在座诸人,见众人脸上均无惊容,有几个还不住赞叹,以表示李景说的有理。王承恩暗暗叹了口气。
王承恩不相信在座众人听不出李景嘲讽皇上的意思,但是这么多人竟然没人指责李景,这说明皇上在这些官员的心中地位远不如李景,或者说这些官员已经不再对皇上忠心了。
以前王承恩以为在平阳府李景是一手遮天,现在才发现并非李景一手遮天,而是平阳府已经成为铁板一块,照眼下的情形来看,只要李景在平阳府,谁到了这里都是一个样。
王承恩忽然有些后悔,他来平阳府传旨路过太原,当时巡抚许鼎臣和布政使及左右参政想陪同自己一同前来,当时他考虑到这次来平阳府是有求于李景,有这些人在场,有些话他拉不下面子去说,现在看来应该让山许鼎臣和布政使司衙门的人陪同自己一起来平阳府。
如果有这些人在场的话,起码平阳府的官员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支持李景。
不过王承恩并没有说什么,有些话说了也没用,还不如不说。
王承恩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此时指责李景,无异于不打算完成朱由检交代的任务了,孰轻孰重,王承恩还是分得清的。
另外,李景虽然对皇上不是很尊重,但是说的确实很对,王承恩虽然对皇上忠心,却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李景说错了。
见王承恩神情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不过随即便神色镇定自如,对李景话里的含义恍若不知,李景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知道王承恩确实是个人物。
笑了笑,王承恩说道:“李将军说的确实有理,依李将军之见,该如何革除这些弊病?”
李景笑道:“要解决这些弊病不难,难的是皇上有没有这个决心。我先说说监军的问题,朝廷设置监军,其实是担心外面统兵的将领拥兵自重,不服从号令。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朝廷要拥有一支能震慑地方的强军,以此军戍卫中央,则地方不敢擅动。此时,便无需再设监军。
如果担心统兵将领谎报军功,违反军纪,则安排执法队进驻部队,所有违反军纪之事,皆有执法队进行处置。
作战部队隶属于兵部,执法队隶属于军法处,军法处的职责是监督和查处兵部及其下属的部队一切有违军法的事宜。
由于执法队与作战部队没有任何隶属关系,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地方部队与执法队勾结。另外,执法队只负责军纪,不干涉将领指挥作战。”
顿了顿,李景接道:“实际上,有些舞弊的事情不是靠监督就可以杜绝的,要想杜绝违法行为,还得靠严峻的律法。另外,士兵和将领的军饷待遇要达到一定水准,让他们知道就算不做那些违法的事情,他们的生活一样能过得很好,没必要冒丢官去职的危险做违法的事情。”
见王承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李景笑了笑接道:“我再说说不要文官统兵的问题,一直以来朝廷都是以文制武,文官们一向不大瞧得起武将,更瞧不起当兵的。殊不知,要是没有那些武将和士兵镇戍边疆,他们如何能安享太平?”
摇摇头,李景叹了口气,然后接道:“当兵的没地位,被人看不起,军饷还低,让他们如何尽心保家卫国,因此要想改变这种局面,首先要提高士兵的地位和军饷,让大家都愿意当兵,都以能当兵为荣。
其次,朝廷有武举,却并不重视,我记得崇祯四年朝廷曾举行过武举会试,曾选取提拔百余人,不知这些人可曾得到重用?我并非重武轻文,只是认为国家不应该轻视武备,我认为文武应该并重,这样国家在遇到战事之时方能无虞。
王公公,国家在各地建立书院,京中更有国子监专供那些文人就读。请问朝廷可曾办过武人学院?为国家培养军备人才?如果有这样的学院为国家培养人才,那么怎会出现战时一群不懂军事的文人领军作战?”
王承恩听了默然良久,方才叹了口气道:“李将军所说确实在理,不过要是按照李将军的做法,朝廷需要出一大笔钱才行,可是现今国库空虚,哪里有钱做这些事情?”
李景点点头道:“王公公一语中的,要做这些事确实需要一大笔钱。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堂堂大明为何没钱?据我所知,朝廷一年的赋税只有四百万两,而实际收上来的却只有二百万两。这些年不断地加派辽饷,边饷,却总是入不敷出,反倒逼得百姓造反,不知皇上和朝廷那些大臣们有没有想过,为何会出现这种局面?有没有深刻地考虑这些问题?有没有想过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盯着王承恩的眼睛,李景正色道:“或许有人想过,或许有人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是从来没人去考虑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包括皇上在内。如果这些问题不解决,朝廷就永远收不上来赋税,国库就永远没钱,那我刚才说的办法就永远无法施行。”
王承恩看了李景一会儿,正色说道:“还请李将军教我,大明为何收不来赋税,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李景笑了笑道:“原因很简单,士绅不纳粮,不交税。而偏偏大量的土地都掌握在士绅的手中,于是田税就收不上来。另外,挣钱最多的商人赋税极低,国家却从来没想过从商人手中征税。”
顿了顿李景接道:“我不是自夸,平阳府每年上缴的赋税在整个大明各府当中是最高的,你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么?”
王承恩忙道:“愿闻其详。”
李景笑了笑道:“因为在平阳府,我制定的税率极高,田税我分为三等,二十亩以下的普通百姓税额为十税一,二十亩至五十亩为十税二,超过五十亩的为十税三。至于商税,就不用我说了吧?”王承恩点点头,李景交的商税在大明要说排第二,没人敢说排第一。根据户部尚书黄汝良所说,京城的景记商号一年的纯利润应该在一百万两左右,缴纳的赋税在十万两以上,也就是说李景是按十税一的比例缴纳的赋税。而大明在开国之初制定的商税为三十税一,后期基本就不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