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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寺里有什么?
佛寺里有一个男人,一个让何沉梦深信不疑, 一意孤行让整个五蕴宗转化成妖身的男人。
那个男人很强, 却眼看着他手底下的妖魔不敌被杀, 也不走出来施以援手。
这份无动于衷的冷静无情,叫萧问水下意识想到身边的画妖。
萧问水不禁握紧了画妖的手, 他不敢深想, 如果里面见到的是另一个师尊,他该如何?
“你知道, 那个人是谁吗?”萧问水看着画妖,眼底清冷凝成霜刃,神情却沉入底部, 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漠然无谓。
姬清回望着他, 墨绿的眼底只有永恒的寂静, 就像知晓一切、无谓善恶的先知, 既不同情也不恶意,只是看着:“知道。那个人,你跟我都很熟悉。”
萧问水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刻极其冷静,又蓦然生出一缕不甘:“你站在哪一边?”
姬清摇头, 眼中空无一物:“你见了他,大约就能知道了。”
晏小瓷诧异道:“大师兄, 你在做什么?现在趁着那些妖魔还没有卷土复活, 我们快些摸进去。”
叶安也附和:“这一次不一定能彻底解决这群妖魔, 但至少可以先弄清楚那个人的身手和真面目。如果能知道他们的目的, 或许可以针对做些文章。我怀疑,他们内部或许不合。”
云非狸摸着簪笔:“手下死了都不出老窝,不是没脸见人,就是冷血无情呗。”
萧问水点头,一面随着众人往里走,一面问:“师妹,我们多久没见了?”
云非狸抢先气愤说:“好久了!还说呢,你跟着师尊出去修行,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这次算你有良心,还知道回来。对了师尊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萧问水的脸上沉静无波,只有牵着画妖的手更紧了:“师尊,闭关了。”
晏小瓷摇头,眉宇微扬:“这种时候你们都闹。敌人若是果真强到能叫师门一夕覆灭,师尊和大师兄在外面,或许还是幸事。”
萧问水没有再说话,但他已经知道了。这三个人的记忆,不是五蕴宗里陆续消失无踪的三个人的。时间果然不对。
或许是那三个人忘了,记忆回到他刚离开师门不久,或许,这些人压根不是他们。
但萧问水还是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能断定,谁才是真的师弟师妹。
佛塔寺庙众多,层层叠叠,无数的雕塑浮屠立于周遭,却都是风吹日晒,斑驳荒废了的样子。
往里走,渐渐有普通的小妖魔活动的区域,越里面越完好精致。
“大师兄你看。”叶安指给萧问水看,“这些小妖怪们都不足为奇,中间那座最森严灰暗的寺庙。那个男人就在里面,他等闲并不出来。那几个妖魔虽然听命于他,但好像跟他关系并不亲密。想要见那个男人就要攻进庙堂里。但,他很强。那个男人一般不出手,但我连他一合之力也没有,若不是他不愿意追出来,恐怕我早就交代了。”
晏小瓷长眉越发挑起,眼神毫不示弱,深深地望着萧问水:“我们引开其他人,大师兄你进去要小心。能战最好,若是不能,大不了这块地让给他们就是。”
云非狸笑嘻嘻的:“师姐每次喊打喊杀的,结果都提前想好退路了呀。总之大师兄小心咯。”
叶安拱手:“大师兄保重,一切小心为上。”
萧问水点头,什么也没有说,他看了一遍这些人的神情,没有一个作伪。
萧问水仍旧牵着画妖的手,在那三个人扫荡引开门口密集的人群后,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
殿内入口普通,里面却是深不见底。
影影绰绰许多的雕塑,却都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面貌。
相比较外面的森严,里面截然相反的安静。
萧问水带着安静的画妖,一路脚下不停走进去,不断穿过一排又一排的雕塑。
直到最里面,原本应该是供奉诸佛金身的主位上,却没有雕塑,只有两个打坐不动的人。还有三个空位。
最中间那个位置看上去很新,就像主人刚刚起身走开一会儿。
那两个打坐不动的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坐化的风干的尸体。
一个少女,眼角龟裂。一个青年,沉静青白。
正是之前死在晏小瓷他们手里的两个妖魔,“云非狸”和“叶安”。
萧问水看得很认真,发现他们虽然没有呼吸波动,行尸一样的身体却像是在慢慢修复。
一切都和外面的晏小瓷他们说得一样,这些行尸果然会复活,不是真的死了。
萧问水什么都没有做,即便他们是真的妖魔,他也不想用斩厄刀去杀他们。
但是,显然他想要找的那个神秘的男人,并不在这里。
忽然想起什么,萧问水猛然变了神情,快速向门口冲去。
却,还是太晚了。
所有人都觉得,那个男人一定在这个守卫森严的殿内,晏小瓷他们引开拖住密集的守卫。可是……
一双很稳的手,拿着一把修长无光的长刀。
那长刀很美,速度也很快,饮血后暗黑无光的刀刃会泛着霜雪一样的流光,划过长空。
此刻,那把好看的刀被随意地挥出,轻而易举的,一刀就洞穿了云非狸的心脉。
刀的去势毫不受阻,下一刻就击碎了晏小瓷的琴,连同人一起串联在一起。
刀的主人无情无感,随意的一搅,刀刃离开了那两个人,就像搅乱一树花叶。
晏小瓷和云非狸连一声都没有发出,相互依靠着倾倒在地。
他们的胸口都流着殷红的血。
萧问水出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长刀干脆利落了结两个人。
而另一边,断了一只手的“晏小瓷”,高冷无情的用琴弦绞死了叶安。
萧问水的脑子里一片轰然空白!
晏小瓷、云非狸、叶安,都死了,都有尸体!
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漠然平静,他的手里有一把萧问水最熟悉的刀。
那是——孤星,斩、厄、刀!
那个人是……
收刀的男人连杀人都脚下不停,似乎眼神也没有多给一个,此刻却忽然停驻了脚步。
他慢慢回头看来,一身灰白色的衣服,并不如何精致奢华,连头发都似乎有些隐隐的灰白。
他生得俊美清冷,只是神情却像寺庙里供奉的佛像一般,像是沾满了灰尘又像是被时间封禁了,无波无澜,无望无念。
只有胸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隐隐露出风干腐烂的肌理。
那张脸,跟萧问水的,一、模、一、样!
画妖说,那个人,你跟我都很熟悉。
萧问水死死盯着那个人,那个人也漠然平静的望着这里。
那个人有斩厄刀,世间只此一把的斩厄刀!
萧问水不信那是自己,萧问水怎么会眼都不眨的杀害自己的同门?
萧问水:“你是谁?”
对面那个人也同时再问:“你是谁?”
“我是萧问水。”
“我是萧问水。”
整个世界忽然就像一面镜子,在脑海里层层涟漪击撞。
可是,萧问水又是谁?
隐隐似有一个声音,冰冷又温柔的喟叹,对他说:“真的想不起来吗?”
……
他从有意识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一般,他将来是要修行成神的。
可如何修行,神又是什么?
眼下的他只是个小小的孩子,跟着妖兽森林的银狼群里,学着猎到妖兽活下去。
银狼们不吃他,等他能跑能跳了,也不想要他跟着,每次都用鼻子拱着推拒他。
它们都知道,他不是同类。
“可恶。”他学着这些狼群,龇着牙做出凶狠的样子,面前的这个人却不害怕。
那个人生得真好看啊,就算冷冷淡淡的,只要一直望着自己,也觉得好像很温柔的样子。
可是他害怕,他潜意识觉得好疼,那些修士都是很坏的人!
他还记得,模模糊糊记得,他变成小孩子之前,听到一声“动手”,世界陷入黑暗的那一刻。
这好看冷淡的男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朝他伸出手:“来。”
他想跑,想凶这个人,想逃,可是心底却也有一丝丝想要抓住那个人的手。
最终,就只是呆呆的疑惑的看着。
男人走到他面前,摸着他的头顶,温和的抱起了他。
他便也抱住了那个人的脖子。
“还不会说话吗?”
“唔。”嗯?
“那能听懂吗?”
他点点头,这个人的声音真好听。
男人抿唇浅浅的笑了笑:“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他摇头,摇头是不懂,叫什么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你叫,萧问水。我是,你的师尊。”
萧问水,他叫萧问水。
“萧问水,师尊。”
他被这好看的师尊带回去一个山上。那里好几个跟他一样的小孩子。
“呀仙人回来了。仙人带了个小哥哥。”
他的师尊温和地说:“这是萧问水,我的弟子。”
“呜呜,仙人也收下我吧,我一定努力。”面色倔强的小姑娘揪着男人的衣角哭了,“我不想回去,我不要被卖掉。”
另一个天真的小姑娘茫然不懂,吃着手指也跟着哭起来。
小男孩落寞的低着头:“你们别哭,我也会照顾好你们的。仙人说他是来找人的,找到人当然就会离开了。”
萧问水抱着师尊的脖子,冷眼看着他们哭,心里觉得这些人是要跟他抢东西。
人真讨厌,为什么一定要抢别人的东西?
他龇着牙,凶狠的冲着他们。那些人便突然不哭了。
男人想了想,摸着他的头发问:“问水,宗门里只有你一个人,给你找几个师弟师妹好不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他感觉他也要哭了。
可是,望着男人好看的翠绿色的眼睛,他不知道怎么居然点了头。
“萧问水,晏小瓷,叶安,云非狸,今日拜入宗门……”
“呃,师尊,宗门叫什么在哪里,你叫什么呀?”叶安最沉稳,最先发现问题。
欢欢喜喜又玩闹随意的拜师仪式,大家才发现,关于仙人师尊,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男人手指随意点了点:“我看这块地不错,留下来做宗门吧。”
“可是师尊,这是和尚的庙,破破烂烂的。连神像都没有。”还是叶安。
他们的师尊摇摇头,漫不经心地说:“就是没有神像啊,若是有,怎么好意思住。宗门名字就叫佛宗吧。我啊,我是一只凤凰,知道凤凰吗?”
晏小瓷睁大眼睛:“我知道,凤凰是神鸟。师尊是妖修吗?”
男人颌首:“是妖修。害怕吗?”
“不害怕。”叶安大声说,“师尊救了我们,师尊是好妖修。你们以后不要说出去,不能叫坏人知道了。师尊就是师尊。”
云非狸和晏小瓷都点头,认真地税:“师尊是师尊,不需要称呼,我们都忘了。”
男人微微一愣,目光有些薄暖的笑意,摇摇头:“其实,凤凰说出去也没有什么……”
“不,就是师尊,没有凤凰。我们都不说!”
“对,我们才不说。我们要保护师尊。”
“好吧,那就多谢了。”
萧问水不会说话,他看着那些人,越发抱紧男人。他也不说,他也愿意保护这个人的。
虽然,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