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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楠临掌灯才请姐妹们来赏花,本就备着让姐妹们在她的小院里过夜,几个姑娘玩到二更天才睡,第二日除了许樱之外都起晚了。她小声叫来麦穗替自己打水洗脸,心里盘算着怎么让绣球露马脚,又想着干脆放长线钓大鱼,只是她于经商上颇有些心得,这样“审案子”实在不是她的所长,她也只是勉强猜一猜,钱家怕是与管仲明有些
牵扯,却不知内里如何,山东大户何其多,就算是许家与樊毒手有仇,也不至于让管仲明下那么多的心思。
她想来想去,还是财帛动人心,自己趁着冬麦绝产捞得那一票捞得太显眼了,同样赚了钱的连家、展家的骨头太难啃,他啃不动,自己这块骨头……
可他怎么样才能啃到自己这块骨头呢?许忠入狱之事他若得了计,自己少了一双在外面的眼睛和能替自己办事的人,可是这条计已经已经让自己破了,他还能怎么样让自己乖乖的出血掏钱?
许家村离大明府极近,如今到底是太平盛世,别说是许家村,就是再走百里也没听说过有水匪上来劫的,怕不是那个路子……
那他们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丝兰慌慌张张的跑来了,“四姑娘,四姑娘!”
麦穗见她如此慌张,一把拉住了她,“四姑娘是在别人院子里呢,你小点声儿。”
“四姑娘……”丝兰红了脸,“绣球投井了。”
“什么?”许樱一愣,平白无故的,昨天还藏得严严的绣球怎么会投井?自己找人跟着她的事,被谁发现了?“昨天你们可是露了行迹?”
“奴婢……”麦穗瞧了一眼丝兰,丝兰也摇了摇头。
“唉……”许樱摇了摇头,这两个都是普通的丫鬟,就算是露了行迹自己又哪会知道,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些人。
许榴和许桔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时,远远的就听见钱娇娇站在院子里骂,“你们一个个的都没安好心,都盼着我死呢,如今绣球被你们摆布死了,明个儿你们就要弄死我!这个家我不呆了!”许榴拉了许桔一把,许桔却直接甩开了她的手,往前跨了一步,“你不呆就快滚!我们许家虽不缺你那碗饭吃,可也不是要求着你留下来的!”许桔这话一出,原本还跳着脚骂的钱娇娇,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
“四爷啊!四爷!您快来救救我吧!我要被你女儿欺负死了。”她哭得声嘶力竭的,头上的金饰哗啦啦的直响,难得的没有被她摇头晃脑的给摇下来。
许桔见她做这个村妇状,眉头一皱向后退了一步,理都懒得理她,“乡野村妇。”
许昭文在屋里听着却是心疼不已,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口疼,硬是让伺候自己的小厮将自己扶了起来,挣扎着走到门边,“来人,把那个逆女给我……”
许桔瞪着他,站得直直的,一丁点见到自己父亲的敬意都没有,许榴扯扯她的袖子,“给父亲请安,父亲身子可好?”
“我若好了,你们哪有好?一个个都盼着我死罢了。”许昭文随手把拐杖扔了出去,“都滚!滚得远远的!”
钱娇娇挣扎着站了起来,伸手去扶许昭文,“四爷啊,四爷,您可别这样啊……您若是倒下了,奴可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放心,他们盼着我死,我偏要活!”他柔声对钱娇娇说道。
“可是绣球她……”
“这事我定会替你做主。”他看了眼对他毫无敬意的许桔,“你这个不孝的逆女!还不给我快滚回去!”绣球死了,钱姨娘闹了几日也没闹出个结果来,掌家的杨氏根本不理她,承诺的许昭文自己还要养病,更不用说大太太、大奶奶她们了,死个奴婢算是什么,更不用说府里隐隐的传说绣球经常不分时辰的去客院找舅爷,那日掌灯后还去了客院,怕是要牵扯到他们钱家不足为外人道的密闻,因此更没人去碰这事儿了,只是许国定出面把那个所谓的舅爷给请走了,钱娇娇没了依仗,倒比原来老实些了,只是
整日缠着许昭文。许国定的笔墨斋兑了出去,他本来就存着一些极好的货,又请了大明府最好的吉祥当铺的大掌柜做中人,将那些东西真的全清点出来,假的当场砸烂,也算是挽回了些名声,原本就有几个人对笔墨斋有些
动心,这才出了价,将笔墨斋接手,许国定最后一盘帐,亏了整整三千两银子。这两年里,他要替许六起复,又要嫁孙女,再加上笔墨斋的亏空,他整整有近一万两银子的亏空,他叹了口气,还是把今天刚拿到手的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单拿了出来,老太太留给孙女嫁人的银子,他无论
如何也不能再扣着不给了。
若是隆昌顺不出事,他还能从二奶奶那里周转一些,现在也只能盼着到秋天有个好年景,一家人能过个好年了,至于买宅子的事,怕是要暂时先放下了。
许国定长叹了一声,他这一辈子积攒的银子,如今……是真不剩什么了。
许樱后来一直在后悔,没有在绣球死的时候将自己的怀疑告诉许国定,只是让许忠继续查探,更没有猜出管仲明到底要的是什么,才让那条恶狼狠狠咬了许家一口,甚至差点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许榴嫁人那一日,许家上下张灯结彩,姑娘们也是难得的盛妆打扮,连许樱都穿了件粉蓝的夏装,站在许榴的闺房,听着全福娘子替她梳头时念得喜歌。许榴那一日脸上被厚厚的敷了一层粉,差点看不清五官,嘴唇被抹得红红的,像是樱桃一般,身上穿着大红的嫁衣,鸳鸯戏水的盖头被放在床头,屋里满满当当站满了人,新娘子左手戴着四对金镯子,右
手戴着四对玉镯子,叮叮当当的做响。董氏脸上平静幸福,嘴角挂着笑容,就连瞧着许樱的时候都没了许樱记忆里挥不掉的冷意,许桔扶着她,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说着些什么,董氏拍拍许桔的手,笑了笑,连周围人关于她是不是疯了的议论都
忘了。
“一梳梳到眉,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啪地一声,全福娘子手里的银梳忽然从中间齐齐的折断,卡在头发里不上不下……
屋里屋外的人都一下子呆住了。
原本低着头满面含羞的许榴抬起了头,自来就没听说过谁家的姑娘嫁人,梳子断在头发里头的,她……
许樱许是这些人里反应最快的,她从喜娘的手里接过了梳子,“呀,这原是鸳鸯梳,一半要给姐夫的,想来是姐夫急了,想要见新娘子呢。”
全福娘子也笑了,“瞧我,竟忘了梳头前将梳子分开了。”说着将手里的一半揣到怀里,把另一半从头发上拿了出来,手有些发抖的继续梳头。
众人小声议论了一阵,都似信了许樱的说法一般,只是年长的几个脸上都有些发僵。
汪氏捅了捅江氏,“五嫂,这桩婚事……”
“咱们就是来看热闹的,别说话了。”江氏失了嫁妆和多年攒的体己银子,瞧谁都不顺眼得很,对汪氏更是不客气,可汪氏却偏爱和她说话。
汪氏眼睛一瞟,冷笑了一下。
因董、许两家相距甚远,路上还要再过一夜,董家派了董鹏飞的兄长董鹏程前来替弟弟接亲,许家送亲的是许元庆和许元安兄弟,一队车马吹吹打打浩浩荡荡的离了许家村,引得四邻、乡民争相观瞧。
许楠之前出嫁,带的是嫁妆三十六台,每一台都是十足的富贵,抬嫁妆的挑夫脚印都极深,自有行家能看出来嫁妆是十足十的丰厚。
相比之下许家三姑娘的嫁妆虽也是三十六台,却有些寒酸了,瞧那家俱不是楠木的,而是胡桃木的,瞧那锦缎瞧着虽新花样却是旧花样……
虽说有人嚼尽了舌头,可若没有许楠比着,许榴的嫁妆也是极丰厚的,想想两人的父亲一个是官一个是白身,许家也算未曾委屈了自己家的姑娘。
许樱站在许榴走后空荡荡的院子,一闭上眼睛,却总是想起那半截齐茬断掉的银梳。
那银梳本是新的,怎么会断的……难道……这桩姻缘有什么诡异之处?
许榴嫁后第三日,杨氏依着平素的习惯,早间卯时既起,梳洗了到顺意斋点卯理事,今日的事不多,无非是理一理许榴嫁人之后留下来的帐,清点一下东西,“碗碟一共打碎多少?”
“回二奶奶的话,打碎白瓷碗十三个,青花瓷碟七个,另人酒具器物等若干。”
杨氏点了点头,喜宴上人多手杂,打碎东西是免不了的,“家俱可有破损?”
“回奶奶的话,坏了一把椅子,另有一面大理石桌有了划痕。”
“找人速去修理。”
她一桩一桩的把事情理顺了,又问库房收回了多少的东西,库房的妈妈刚想回话,常嫂子忽然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几乎快要晕倒了一般。
“常嫂子,您这是……”
“二奶奶!三姑娘……三姑娘……”
“三姑娘怎么了?”“元安哥儿身边的小厮跑了回来,说他们送嫁到苇塘镇左近,竟遇上了不知何时上岸的水匪,那帮人都是畜牲,见人就杀,见物就抢,董家的少爷和咱们家的两个少爷被抓了,三姑娘为保贞洁在喜轿里吞金
自尽了!几个丫鬟通通被他们给糟踏了,余下的人,除了那小厮被放回来送信,再没活口!”
杨氏晃了一晃,几乎当场晕倒,“他们说要什么了吗?”“他们要赎金两万两,两个少爷一人一万两,还要二老爷亲自去送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