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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儿臣以为现在的关键是想好如何应对各个世家,我想,他们过不了多久便会知道长安之事了,我们应当在这之前想好应对之法,在他们入宫讨要说法前,我们必须想到应对之策。”襄阳行宫之中,李建成沉声说道:“杨侗便是想要人尽皆知,这才派人在边境大说特说,特别是窦氏,在这一次损失惨重,若我们不设法相救,怕是说不过去。”
“杨侗摆明是为难我们,我们哪来这么多粮食赎人?”李渊如泄了气的皮球,叹息了一声。
一阵沉默。
蓦然,李渊眼光一寒道:“能不能将此事定义为关陇世家擅自行动?”
李建成、李世民相顾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色,兄弟二人从父皇之言,发现了父皇的意思。
在父皇眼中,离开关中的关陇世家已经失去了最大的利用价值,认为眼下是摆脱关陇世家的机会,从而有了放弃这枚棋子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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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成,你以为呢?”李渊见两个儿子沉默不言,便问了起来。
“父皇,儿臣了解不多,不好下定论,且听二弟是怎么说的吧。”李建成可不傻,关陇世家虽然失去了根基,可朝堂和地方上的七成官员依旧是关陇世家子弟,若是明确表态,估计要被自己这个二弟加以利用。
李建成对李世民了解甚深,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做任何事情都是从自己的利益考虑,没有足够的利益,二弟是绝不会亲自从西城郡跑回来的。
这个利益是什么?几乎都不用想,肯定是关陇世家的政治力,李世民准备借此机会,坐看一直主政的自己犯错,从而把关陇世家的军政势力整合为一,削弱自己、壮大他本人。
这一次确实是抛弃关陇世家的机会,从父皇的态度看得出,这不是一天两天的念头,但若让他把关陇势力拱手让给李世民,李建成绝不愿意,因为这将动摇他的地位,所以,才故作不知的把选择权抛给了李世民,若是李世民代替父皇作出决定,未必不是自己的机会。
李建成能看透这一点,李世民何尝不是?他心中暗自说了一声狡猾,便道:“儿臣以为不能。”
“为何?”李渊皱眉道。
李世民拱手道:“只因杨侗将大兴宫之变说成是我大唐之所为,边境现在是人尽皆知,若是我们放弃不管,恐怕军队没有人愿意为大唐效忠了。”
“呵!”李渊狠狠地抽了口冷气,森然道:“杨侗小儿果然诡计多端,若我大唐不认账,便能毫不费力的将边军策反。”
“恐怕不止是边军!”李建成皱眉道:“若我大唐不管,大唐朝堂和各地方都会因此而动荡不休,继而影响到南方战事。如此下来,我大唐危矣。”
李世民现在表了态,他当然不能不说,而且说得非常深入、透彻,这让李世民郁闷不已,自己这个大哥越来越细致了,真是一点亏都不愿意吃。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年自己身边,那个很不起眼,永远一副笑眯眯,却总是给人一种阴冷感觉的男子——长孙无忌!
早知道,就不应该——
自己名义上说是得到了独孤世家的支持,可独孤世家为的却是从自己身上得到更多,到如今,独孤世家没帮自己多少,而自己却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
“还有……”李世民叹了一声,“据说杨侗人在五原之际,便已经知晓大兴宫之变,致使扶风郡、北地郡两路军队还没出山,还没发挥作用,便被隋军事先给端了。在变乱当天,长安的隋军装作离开长安,可是到了晚上,便杀进了城里。目前还没确切情报,但我大唐高层之中恐怕有人被策反了,此人、或是这个势力若是纠不出来,我大唐一举一动都在杨侗的监督之下。”
“父皇,二弟说有奸细出卖,儿臣十分赞同,可若说是出现在高层,却不认同。”李建成皱眉说道。
“何以见得?”李世民问道,他对于大哥执政水准还是相当服气的。
李建成道:“大唐高层这些大世家,都是隋朝的头号反贼,跟隋朝已经没有妥协机会,而且杨侗对世家的态度摆在那里,不管世家降是不降,他杨侗都不放过,既然降也死、不降也死,各个世家怎么可能与隋朝眉来眼去?”
“他们与大唐王朝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大唐一旦覆灭,他们也跟着死亡,这些人都很聪明,断然不会坏大唐好事,更不会从中作梗。他们只能继续支持大唐王朝。”
“那你以为应当如何抓出奸细?”李渊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抹了然之色,多方下注历来是世家的手段,如果大唐强盛,这些世家就不敢做得过分,问题是大唐今非昔比,给人一种江河日下、暮色沉沉之感,因此有些人肆无忌惮为自己谋后路了。
李建成苦笑道:“儿臣以为很难。因为参与这次行动的,不仅有关陇各大世家,连关东、南方世家也参与其中,哪怕明知有内鬼,也查不出来。若是兴师动众去查,必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这对我大唐统治相当不利,我们可以暗中排查。”
“这样会不会太慢了?”李世民皱眉道。
“我大唐现在经不起大动荡。”
李建成这一句话断了李世民大查、彻查之念,他也知道李唐王朝现在是什么模样。
李渊也认为李建成说得有道理,眼前的大唐病患多多,确实不能下猛药,也便将念头转到了眼前,问道:“你们兄弟认为应该如何解决眼前之事,总不能让杨侗小儿这般讹诈吧?”
这下子,李建成、李世民都感到脑仁疼。
李唐不想四面竖敌,只想盯着萧铣这个软柿子捏,可李唐的作为严重触犯到李密、王世充的利益,使得三方虽不联盟,却同时与李唐为敌。
李唐好不容易收拢起来的兵力,全都投入到荆州战场之上,这时候再和隋朝打的话,肯定是自取灭亡。
打肯定不能打。
可是这笔赎金,李唐却拿不出来,不说没有,就算有,李氏父子也不愿再一次资敌了。
但问题是李唐不想打,不代表隋朝不打;李氏父子不愿意赎买,不代表各个世家同意。
而且杨侗让人在边境将此事传得轰轰烈烈、沸沸扬扬,过不了多久就是会传遍李唐全境,如果李唐不赎人,治下军民、官员又会怎么想?到时候,隋朝如果南下,恐怕不用几万人就能收降掉毫无战意的各地军队。
李渊也知道这个道理,心中愤懑和压抑几乎要让他要仰天长啸。
“圣上!”这时,门口响起一名内侍的声音,“礼部尚书裴矩求见。”
李渊为之一怔,将目光看向了两个儿子。
“父皇,儿臣是第一时间赶回襄阳的,裴矩应该还不知道大兴宫之变!或许为别的事情而来。”李世民笃定道。
李建成想了一想,道:“父皇,此事迟早会传到襄阳。何不先问一问裴矩的意见?说不定他能给父皇好建议呢。”
李渊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不错!裴矩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速速有请。”
不一会儿,裴矩在内侍的带领下,步入了李渊的御书房,李世民的出现令他有些意外,不过作为政坛上的不倒翁,他并不会因此而流露丝毫情绪,上前行礼道:“臣参见圣上。”
“裴爱卿免礼,请坐!”李渊语声中矜持不失和蔼。
“多谢圣上!”裴矩一丝不苟的感谢,接着向李建成、李世民一一行礼。
李氏兄弟礼貌还礼。
裴矩这才缓缓入座,他如今的身份是李唐王朝中的礼部尚书,官阶不低,但礼部一直是个边缘衙门,即无实权亦无实利,完全是一个被人遗忘的清水衙门,他这个礼部尚书现在清闲得很。
裴矩在旧隋时期,主管西域事务,大隋吞并伊吾、吐谷浑等西域政策都有他的影子。
如今事态变迁,他已经成了李唐的臣子,且还不中枢,但他依然十分关注天下大势,尤其是隋朝战胜东西突厥之后,挟民意、兵不血刃吞并高昌之作,令他有一种后生可畏之感。
而杨侗对东西突厥的冷酷无情,让他十分惊叹,在对外政策上,这干脆利落、当断则断的煌煌气度可比妥协再妥协强多了。
他觉得这才是一个建国者应有的气概,既要有开阔心胸广纳百川,又要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铲除异己。
相比之下的李唐,暗淡无光。
在他看来,李唐自关中南撤以后,本应趁着隋朝与东西突厥作战之时,夯实李唐王朝在巴蜀的统治力,可以先平定各部撩人之乱,从而取到淬炼军队、统合民心之效果,让李唐王朝的人望根植于民间,下一步,再借民意统合蚕食朝中各个派系,让李唐上下只有一个声音,以加强朝堂上的办事效率。然则李渊却没有,他到了襄阳之后,依旧一心图谋地盘而不谈治理,这种作为让他十分失望,他觉得根基不稳的李唐,纵有再多地盘也会随着一场惨败丢失得干干净净。
因为西突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统叶护可汗在世之日光芒万丈,西域诸国服服帖帖,可一场惨败,令西突厥之前的苦心经营丢得干干净净,西域诸国为何反得这么快?根子在于西突厥不得人心。可李渊却没有从西突厥之败中汲取教训。
裴矩也因此作出一个重大决定——辞职回家颐养天年。
此时的李氏父子虽无多少异常,可裴矩还是隐隐感觉到,李唐肯定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了,这让他下船的念头愈加热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