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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病痛
老头刚进屋，拐杖没放稳，后脚老太太跟进来了。
转身门一关，声音略有尖锐，面部皱纹随厉喝的语言微微颤动。手指着老头子，玉镯子晃动。
“你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啊，干嘛把人往回接，还嫌不够乱咋的？”
老太有浓重的北方口音，肢体语言颇为丰富。撑着旁边的书桌一角，精神抖擞的掰扯着。
“说话呀，哎哟我这心里急得。”
她一想起楼下的安七，不经打个哆嗦。老太乡里人，大字不识几个，就会写自个儿名字。但人还是拎得清的，什么人好，什么人不好，心里有数。
杀了人的是好人坏人？这不明摆着的答案。
“咋的，还想把人放家里住？是不是嫌我命不够长？我这么大岁数了非得给你气出个好歹来。”
老头把外套脱下，皱着眉听老太太一顿数落。大半辈子过来了，老太太什么脾气他清楚的很，就是胆儿小，听风就是雨的。
“女人家家，问那么多干什么，目光放远点。没事干就去医院多照顾照顾大孙女。”他慢悠悠坐下。“你说你跟了我这么些年了，要在不了解我的为人个性，你就是真傻。年轻时还说我一撅屁股拉几个驴粪蛋你都知道，老了越活越回去了。”
老头脸黑了，老将军架势一摆出来，老太就阉了气把嘴闭上。脑子还没转过弯，又想老头这么做肯定有原因，这人从年轻到现在有啥都闷在肚里不告诉人的，她问也没用，怄气的瞪了一眼，转身打开门往楼下走。
安七聚精会神的盯着茶杯看，似要把茶杯灼出个洞。偶尔和身旁人闲言淡语，老太起初嘘寒问暖一阵，看时间不早吩咐老管家准备开饭。
何然牵着安七，让她上楼去看看俩人小时候住的房间，里头还保持安七走前原样，半点没动过，她喜欢的迪斯尼公主，还静静的躺在床边上。
时间随着遮灰的布尘封，但它依然流走，在不起眼的房屋一角，布满蜘蛛的地方。
“安七，你看，小时候咱俩上下铺，关灯时总是猜拳，你老是输。”
“还有这个电子琴，我记得当时你练琴练得哭了，我就偷偷给你塞糖吃。”
“还有你画的画，姐姐一直留着。”
画在框里，些许泛黄。照片里的小姑娘笑起来漂亮极了，低头许愿时双手合十的模样，像个小天使。
安七看了眼画，记忆随之一翻。当初白沐站在身后，问她画的是谁，她那时还在跟白沐交往，还有些自豪炫耀的意味。
“我姐，漂亮吗？”
他还点了点头，说是比你漂亮些的。
那时候安七还笑，追在后面作势要打，说货以售出概不退换。
现在想起来了，一肚子都想笑，就想找个床一躺，捂着肚子笑出眼泪花。
何然说这些的时候总是眉飞色舞的，很多小物件，把两姐妹扯回了很久很久以前。
安七是很羡慕何然的，小时候家里穷，一顿吃不上一块肉，每天除了面就是面，过中秋，她妈就去菜市场买了一堆板油，回家慢慢熬制，往面条里下。
她以为这世上所有像她一样的可爱姑娘都是这么过活的，后来见着何然了，看她站在台阶上，穿着公主小碎花裙，肤白细嫩的，举手投足间娇弱且温和。懂礼貌，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豪，说话轻言细语，没经历过风雨曲折。
然后她知道了，美丽的姑娘还有另一种活法，是何然这种的。
楼下管家喊饭好了，何然兴高采烈的牵着安七往楼下走，她脸色微微泛白，白沐看在眼里，跟在身后说：“等下把药吃了，下午回医院。”
何然说：“不，晚上回去，下午我带安七去逛街。”
她是真开心，姐妹相聚给予了何然对抗病痛的勇气。安七看在眼里，心里泛酸。先往楼下走，脑海里想，她姐这么好的人，应该要活很久的。
“小心！”
背后台阶上，白沐惊慌的声音突兀的响彻在大厅，转瞬间祥和的气氛被打破。安七回头看，见何然蹲在台阶边，脸色煞白，捂着头昏昏沉沉的，嘴里道：“没事儿...有点晕。”
老头老太太在餐桌旁，看见这幅景象都坐不住，连忙赶来。安七被挤在圈外，心也有些慌，白沐慢慢把何然扶起，怕她摔，干脆抱着往下走。老头老太跟在身后，越过安七时，都没往这看，她微微后退，跟在一旁，调整情绪后看着被围城一圈的姐姐。
“不要逞强，前脚刚说了还要逛街，后脚就差点摔，心都被你弄怕了。”白沐凝眉，在她包里找着药。
“丫头，下午回医院，听爷爷的话，让妹妹去医院陪你。”
“姐，不去逛街了，没意思。”安七附和道。
何然红着眼，对安七说：“姐真没多大事，就是有些贫血，老毛病犯了，别一惊一乍的。”
白沐说什么也不让何然犟了，倒是有些武断，等何然乖乖吃了药，便坐在一旁照料。
一桌人，午饭吃的有些闷，老头子讲起何然的病状，时不时的看眼安七。
“你姐身体情况啊，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每星期血透，药一瓶接着一瓶，我看了心都慌，哎，不说了不说了，难受。”
老太接着老头的话道：“可不是吗，造孽哎，老天非得折磨我孙女，好好的一个姑娘，都折腾成什么样了。”
说完擦了擦泪，险些崩不住情绪。何然有些歉意的看着安七，说俩老人都一惊一乍的，你姐没多大毛病，别听他们的。
白沐光顾着给她夹菜了，偶尔回一句：“就知道逞强，毛病还是没改掉。”
这顿饭吃的气氛沉闷，安七也没吃下多少。饭后喝了些水，白沐说要带何然回医院，何然要带上安七，安七便坐在车后座，盯着前方驾驶与副驾驶。
放着轻音乐，缓慢前行，走进住院部的单人室，恰好碰到医生来查房，何然便冲着她的主治医生介绍着安七，说这是我妹妹。
安七点了点头，听着也不太懂的词汇，倒是白沐，看了看表说下午有公事，让她们叙旧别乱跑，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