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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将至, 气温逐渐回暖。
立阳二中校外那条美食街挂横幅挂得比过年时候还喜庆,远远望过去,整条街满目都是‘欢庆开学’字样。
浪了整整一个假期,许多人在寒假临近尾声的时候才开始补作业,暗无天日地补了好几天还是没补完。最后只能认命,打算开学的时候早点到学校再争取争取。
谢俞刚从楼梯上去, 就听到从“高二三班”传出一阵痛不欲生的叫喊:“这也要交?!”
“英语作文又是个啥?!”
“哪位朋友写数学练习册了?我拿语文试卷跟他换……”
谢俞经过后窗的时候,手指曲起, 指节抵在玻璃上, 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刘存浩身为班长带头抄作业, 手里高举着几份语文试卷,话还没喊完,听到敲窗的动静,吓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卧槽!”
外面风大, 谢俞戴着衣帽, 快进门才想起来抬手把帽子拉下去。
都以为是疯狗过来巡视,教室里安静两秒, 接着继续炸锅:“差点吓死我……俞哥,你不是我认识的俞哥了。”
“皮这一下你开心?”
“你就这样你欺负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同学?”
“……”
贺朝到得早, 在教室补觉, 隐约听到声响,半睁开眼。
他提前一天返的校。
所有提前返校的住宿生都低估了疯狗对播音事业的热枕, 他们敬爱的姜主任从早上六点不到就开始喊:“新的学期, 新的起点!”
贺朝支起身, 看着小朋友走过来。
他本来还对疯狗说的话那番官腔话没什么感觉,但是目光触及到谢俞身上的那一瞬,才真正感受到:新的学期。
新的一天。
贺朝笑笑,打了声招呼:“早啊。”
谢俞走到他桌边,微微弯腰,伸手帮他把堪堪卡在胸口的外套拉链拉上去:“早。”
阳光从窗户外边照进来,教室里明朗了几分。
刘存浩还在寻找愿意跟他交换作业的朋友。
贺朝从桌肚里翻出数学练习册,这本作业他挑着做了一点,不过按照之前的稳步上升计划,错题率还是相当高:“耗子,我跟你换。”
刘存浩沉默地看了他几秒,又沉默地把脸转了回去,继续问:“还有其他朋友吗?”
贺朝:“怎么,你还瞧不起人?”
“不敢不敢,你可是四十九分,”刘存浩生怕打击他的自信心,尬吹了一波之后还是忍不住想让他面对现实,“但是朝哥,人不能太膨胀,你懂我意思吗。”
“耗子,现在的我你爱搭不理,”贺朝说着把练习册往桌上扔,“——以后我让你高攀不起。”
刘存浩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们班这位大哥好像疯了’:“……”
谢俞刚把水笔从书包侧边口袋里掏出来,听到这句差点反手砸出去。
直到上课铃响,教室里才逐渐安静下来。
开学第一天,各科老师都在灌输“期末考得不理想没关系,从这学期开始努力”的观念,希望他们收收心,疯玩了一个假期回来,尽快调整学习状态。
尤其他们班老唐,把语文课当班会课上,新课文没讲多少内容,光顾着给他们做开导工作。
谢俞听得有点困,手撑着下巴,余光瞥见贺朝摆弄了一节课手机:“打游戏?”
贺朝不动声色地退回到桌面,“啊”了一声表示回应。
谢俞没在意,阖上眼睡了会儿。
贺朝这才重新打开跟沈捷的聊天框,打字回复:你什么毛病?
他这几天都在琢磨给小朋友过生日的事儿。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送什么,就找沈捷问问,结果等了几分钟,等来两个字:拒聊。
[沈捷]: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课下联系得好。
[沈捷]:你别想再害我一次!
[贺朝]:……
上回在老师办公室里闹了那么尴尬的一出,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深,沈捷牢记血和泪以及检讨书的教训,上课偷偷打游戏再也不会手贱去找贺朝组队。
同样,聊天也是能免则免。
沈捷桌上立着课本,手藏在桌肚里,打字打到一半,抬眼确定老师还在背过身写板书,才继续在手机屏幕上敲打:朝哥,求你好好上课!不要找我聊天了!
谢俞生日在三月中旬,算算没剩下多少时间。
贺朝最后只能趁课间十分钟把沈捷约出来,两个人在楼梯口聊了一会儿:“你有什么建议没有。”
沈捷想说:如果是别人的话,我倒还能帮着参谋参谋,但是你们家谢俞就……
谢俞这个人看起来特别让人捉摸不透,即使现在跟他关系近了一点,也还是不知道喜好也成谜。
“送什么呢,”沈捷绞尽脑汁,最后犹犹豫豫地说出三个字,“……送人头?”
贺朝不知道该不该夸一下这位兄弟丰富的想象力:“你他妈正常点。”
沈捷没辙,想到头秃也想不出第二个主意:“你家老谢,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你好好想想,他对什么感兴趣。”
贺朝坐在台阶上,沉思一会儿,最后说:“我吧。”
沈捷:“……啊?”
贺朝又说:“我。他对我感兴趣。”
这天彻底聊不下去了。
沈捷低下头用手抹了把脸,内心十分绝望:“反正蛋糕肯定得买,要不我们就从生日蛋糕上——”
楼梯口跟走廊离得很近,沈捷那两声“蛋糕”喊得又响。万达正好从老师办公室门口回去,本来经过楼梯口没发现有人,听到声音脚步顿住,往回退了两步:“什么生日蛋糕?谁要过生日?”
贺朝:“……”
谢俞不太清楚开学以来贺朝跟万达那帮人有事没事聚在一起聊什么,只觉得这群人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每次他一经过,万达就立马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爱我的祖国……”
等万达半夜来敲他房门,问他想不想逛逛宿舍楼的时候,谢俞总算能为这种“奇怪”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你有病吗?”
万达站在门口,有点忧郁地说:“我睡不着,最近压力太大了,想找你聊聊。”
谢俞靠着门,低头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十一点半。
早已经熄灯,宿舍楼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二中宿舍楼一共就六层,顶楼天台常年锁着门,不让学生上去。万达说是逛宿舍楼,还真带他往楼上走。
“其实我最近过得特别迷茫,”万达边走边说,“人生找不到方向,每天夜里都在辗转反侧。”
谢俞:“……”
换了平时谢俞会说关我屁事。
但联想到最近万达的表现确实奇怪,短短几分钟,谢俞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等万达推开顶楼那扇铁门的时候,刚想说“你别想不开”,忽然被人从身后拥住,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
——骨节分明的、带着温度的手,强硬地遮住了他所有视线。
谢俞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顶楼的风从衣服下摆里钻进来。
然后那只手缓缓松开,于是在这片黑里,谢俞从他微微张开的指缝里瞥见一点细碎闪烁的光。
谢俞眼前陡然间亮了起来。
天台上这块地方并不大,从顶楼往下看,是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从周边道路上传过来的车鸣声,以及四处喧嚣的风。
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折叠桌,生日蛋糕就摆在桌上,天台被他们简单布置了一下,边上还立着几袋东西。
贺朝说话时略微往上扬的语调,在他耳边绕了两圈。
“生日快乐。”
不止一声。
三班住宿生几乎都在,热热闹闹地凑成一团:“生日快乐俞哥!”
谢俞其实不太记得自己生日。
如果不是每年都有顾女士提醒,又一个劲地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生日”这件事多半直接被他抛在脑后。
前些天顾女士还提过一次,谢俞边做试卷边听电话,等一道大题算完,已经不太记得顾女士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
“刚才玩我呢?你们哪来的钥匙?”
谢俞扫了他们几眼,又说:“万达,你还人生道路,失去方向,迷茫?”
贺朝轻咳一声:“撬开的。”
万达试图转移话题,把蜡烛点上,催他许愿:“俞哥,这妖风……卧槽,你赶紧吹,不然该灭了。”
几个人围成一个圈试图把风挡住:“快快快,要撑不住了。”
他们越催,谢俞脑海里越是一片空白,等蜡烛都灭了,也没想出个什么愿望。
其他人欢呼一阵,等着切蛋糕。
贺朝去袋子里翻刀叉,翻了两下发现下面全是啤酒:“万事通,让你买点吃的,你买那么多酒干什么?”
万达不承认就是自己想喝:“男人嘛,这种天台聚会的气氛……”
天台上啤酒罐被他们扔得东倒西歪。
有风刮过,就顺着风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几圈。
趁着这帮人喝酒的空档,贺朝随口问:“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谢俞说:“没许。”
“啊?”
见他不相信,谢俞又笑着重复了一遍:“没许愿。”
什么愿望都没许,但是感觉什么都可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