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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开春时节,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迎面拂来的风都带了湿润的暖意,空气中有百花的香甜。
惜弱站在窗前,眼神有些恍惚,明天便要进宫了,宫里头的规矩,她已经和楠枝学的差不多了,礼数上已经挑不出错处,这无疑为她进宫后的生活增添了些许筹码。可纵然如此,想到害死父亲的仇人就近在眼前,惜弱心中又恨又怕,手中的帕子不由得攥紧了些。
惜弱有些黯然,那日之后,哥哥再也没来见过自己,进宫之后,许是这一生,都无法再相见,这样也好,惜弱不愿哥哥再为自己牵肠挂肚,惜弱只愿哥哥这一生平安喜乐,就好。
惜弱正想得出神,忽的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楠枝走进来,笑道:“惜弱姑娘,奴婢给您送衣裳来了。”
惜弱的目光落在楠枝手里的托盘上,那沉香木雕制的精致托盘里,安静的放着一件叠得整齐的淡紫色衣裳,料子手艺,都是上佳。
楠枝将衣裳放下,就着惜弱的目光道:“惜弱姑娘,这是公主让贴身绣娘给您做的新衣裳,公主所用之物,都是极讲究的,不是千里挑一的好东西,那是入不了公主眼的,这绣娘,可是蝉联三界的巧手娘子,她做出来的衣服,市面上都是寻不出第二件的。惜弱姑娘明日穿了它去选秀,虽然只是宫女的名头,但就凭这身衣服,别的主子娘娘也绝不敢小觑了姑娘。”
惜弱只是淡淡一笑:“公主嫂嫂费心了,惜弱感激不尽,那便承姑姑吉言了。”
见惜弱并未有预料中的喜悦,楠枝接着道:“公主为了惜弱姑娘,所费的心可远远不止这些呢!”
惜弱一惊,柳眉微蹙,抬起头看向楠枝,楠枝这才娓娓道:“惜弱姑娘,凡事参选的姑娘,只要家中有些手段的,都会在入宫前托人打探皇上的喜好,但这些消息大多失真。公主自小和皇上一起长大,皇上的喜好,公主可是清清楚楚,皇上最喜欢的颜色,便是淡紫,恰巧惜弱姑娘柔婉动人,倒也穿得出这紫色的韵味,明日虽是选秀为主,但皇上也会选几位贴身女官,惜弱姑娘仍是有被皇上阅看的机会,所以必要做好准备。”
惜弱眼中有些动容:“没想到公主嫂嫂竟为惜弱考虑到这些,嫂嫂恩情,惜弱铭记在心,誓不敢忘!”
“奴婢衣服已经送到,这就告退了。”楠枝缓缓退下,只留下惜弱和那件散发着一种不曾闻过的花香味道的紫色衣裳。
内室。
启荣公主斜倚在美人榻上,美艳无双的脸上隐隐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态,黑色如墨的长发垂下来,遮住她小半边脸,那阴影下的人,似乎有无法言说的心事。
楠枝走进来,看见启荣公主这般模样,无声的叹口气,上前抱一床绒毯,轻轻盖在启荣公主身上,就是这样极轻的动作,却惊得启荣公主醒了过来,见眼前之人是楠枝,启荣公主方才的惊吓才慢慢退去,妩媚的丹凤眼却是如一潭死水。
“公主,最近您总是睡不好,可要请宫里的太医到府里看一看!”楠枝边扶启荣起身边道。
启荣公主摇摇头:“不必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眼下皇后嫂嫂怀了身孕,宫里的太医哪还有空到我这里。”
说罢,启荣公主抬起下巴:“衣裳可是送过去了?”
“回公主的话,奴婢已经送过去了,明日,奴婢会亲自去为惜弱姑娘梳妆。”楠枝压低声音道,“奴婢一定会按照福妃娘娘生前的模样来妆点惜弱姑娘。”
“那就好,只要纳容惜弱成了皇上的女人,纳容舒玄就会彻底死了这条心。”启荣公主说着说着,忽的怔怔看向楠枝:“可是,我这样把纳容惜弱送进宫—”
启荣公主微微垂眸道:“我是恨过皇上,毕竟,我知道,我生母的死和太妃脱不了干系,可是这些年来,太妃对我视同己出,甚至,太妃临终前还在为我的婚事操心,我早就不恨了。皇弟为了我的婚事,更是思虑周全,费心打点,皇后弟妹也是善解人意,将一切主持得周周道道,我这样,会不会恩将仇报,毕竟,我是知道纳容惜弱进宫的目的的,却还为了自己的感情不惜助她入宫,她进宫到底是为了复仇,我很害怕自己会害了皇弟,我很害怕自己会变成不可饶恕的罪人!”
“公主。”见启荣公主眼中流下悔恨的泪来,楠枝忙宽慰道,“公主您多心了,您不是常说生在帝王之家的儿女多寂寞,皇上痛失福妃,意志消沉,如今公主将那肖似的纳容惜弱送进宫中,可不就是及时雨!”
见启荣公主将话听了进去,楠枝接着道:“何况,那纳容惜弱一介弱质女流,又有何本事去复仇,一入宫门深四海,宫门重重,嫔妃之间的争宠夺位已经足以让她自顾不暇,又哪有精力再去想报仇之事,公主宽心罢。”
启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事已至此,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乏了,奶娘您出去罢,今日的晚膳不必喊我用了。”
楠枝正欲开口相劝,却见启荣公主已经背过身去,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出了门去,将雕花门轻轻掩了。
楠枝出得门,对着管家招招手,语气冰冷道:“你带人出去,务必找出驸马的行踪!”
楠枝摇摇头,驸马现在越发不像话了,连做做样子都不愿意了么,楠枝看着开了满庭院的花树,无奈地摇摇头。
京中一处隐蔽的酒肆。
厢房内,陆劲风默默地为纳容舒玄斟酒,看着纳容舒玄憔悴地眼角,忍不住开口道:“舒玄,酒多伤身,醉酒之时虽然痛快,但清醒之后,却只会更加痛苦!”
“陆兄不必管我,若是没有这杯中之物,只怕我现在一刻都撑不下去!”纳容舒玄伏在桌上,“明天,她就要进宫了,我阻止不了她,此后,我更是连看她一眼,都是奢望了。”
“既然舒玄已经认清现实,何不振作起来!”陆劲风略略提高声音,“难道你的生活除了纳容惜弱,就再没有其它了吗,甚至—”
陆劲风低沉道:“你生生父母的惨死,也和你没有关系了吗?”
纳容舒玄抬起头,眼神中有莫名地伤痛:“难道,陆兄知道些什么吗?”
陆劲风不答反问道:“你想知道吗?”
陆劲风陷入沉思,纳容舒玄此刻却已彻底伏倒在桌上,陆劲风径自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看向纳容舒玄的目光带了些许复杂的怜悯,轻声道:“你可知道,纳容惜弱,是你杀父仇人的女儿!”
陆劲风起身:“如果你知道真相,还会,喜欢纳容惜弱吗?”
陆劲风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他推门而出,将一锭银子拿给殷勤凑上来的小二,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小二,这锭银子是赏你的,厢房内的公子喝醉了,你找几个人来,务必将这位公子安全送达驸马府!”
“驸—马—府?”小二张大嘴巴,有些不可置信,结结巴巴道。
陆劲风眼神一冷:“怎么,这锭银子还不足以让你守口如瓶么,要知道,拿走了我的银子,还将这件事泄露出去的话,你就要拿命做代价!”
“爷放心,此事绝不会泄露半个字出去,小的也不认识驸马这个人!”小二忙不迭的拍胸脯保证,掩饰心中巨大的害怕。
进宫的日子,终于到了。天亮的比平时早一些,惜弱不舍地看着屋中的一切,随即推门,看着有些空荡的院子发呆,楠枝也是早早地就过来了,见惜弱只着单衣站在院子里,忙上前道:“惜弱姑娘,虽说已经打春,但春寒料峭,姑娘身子又若,不仔细感染上风寒可就不好了,姑娘赶紧进屋坐着罢。”
惜弱点点头,原本带着一丝期翼看向院门的眼睛黯淡了下来,却还是有些不死心地喃喃道:“哥哥他—”却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楠枝心中鄙夷,嘴上却麻利道:“驸马昨夜被请去喝酒,想是多喝了几杯,现下还在睡着,惜弱姑娘的事,公主已然打点妥当,若驸马当真来和姑娘告别,也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惜弱点点头:“进去吧,今日,惜弱就有劳楠枝姑姑了。
楠枝做事向来麻利,加之又再有准备,不多时,便将惜弱妆点好了。
只见惜弱身着启荣公主精心准备的淡紫色纱衣,对襟处绣着星星点点的凌霄花瓣,内里衬着乳白色银色轻纱衫,因着选秀,虽然只是宫女,但也有被皇上垂青的机会,到底不好太过素淡,便在腰间系一鹅黄垂带加以修饰,更显身姿不堪盈盈一握。
配合着衣裳,楠枝只将惜弱一头长发梳成简单的流云髻,赞着几朵珍珠装饰的紫色簪花,另外的头发自然梳成一股,在发尾处系上一条紫色丝带。虽然只是薄施粉黛,但却更显丽质浑然天成,亭亭玉立,清雅脱俗,可不是福妃娘娘在人前一贯的模样,楠枝十分满意自己的手艺。
楠枝将铜镜递给惜弱:“惜弱姑娘看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