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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佳肴,众人推杯换盏,等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田公公举起酒怀,轮流敬酒,第一个敬的就是张浚这一桌,张浚满脸笑意,看来自己这一跪当真是立杆见影,田公公果然格外照顾,想到这,连忙起身,举怀邀明月。
明月不至,羞愧却来!
田令孜咳嗽了一声道:“张大人与我们宦官是内外有别,如果张大人觉得跟我们在一起喝酒玷污了身份,就不必来赴宴了,既然来都来了,又何苦在宴会前对我下跪谢礼呢!”
田令孜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什么?张浚这小子向田令孜下跪了!这成何体统,我们读书人的面子何存?
一旁,张浚早已满脸通红,无地自容。
田令孜见状,哈哈大笑,痛快啊,自己轻轻的一句就将在座的这些文人们好好羞辱了一番,什么才高八斗,什么文人清高,在我的眼里,全他妈不过是些会识字的小人罢了!
在这次宴会上,有一个人也参加了,他以前跟乐朋龟在一个部门为官,而且官职比乐朋龟还要高一点,眼见乐朋龟做乌龟升上去以后,他并不眼红。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贞妇爱色,纳之以礼,文人重权,受之以道,这种给人下跪的路子,他抱以不屑。
这个人叫孟昭图,官为左拾遗,因为品阶太小,所以坐的很远,可是,田令孜的狂笑声,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听到一个太监在肆意嘲弄群臣后,他不禁怒火中烧!
我们苦读经书,将黑发熬成白发,才考中科举有了为官辅政的资格,你算什么?不过一个没了下面的角色,因为善于拍马屁蒙骗圣上才窃居了大位,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打定主意,以后只要有机会,他一定好好参田令孜一本。
山不转水转,没过多久,这个机会就来了:田令孜又要请人吃饭。
这一回,田公公不请文官了,改请武将们吃饭,做为唐朝军委一把手,正确把握乱世下军队思想政治建设,强化官兵的精神支柱,充分调动广大官兵的服从性是很重要的。
赴宴人员里面有一个武将叫郭琪,是西川黄头军的军官。
郭琪很不开心,因为他的黄头军像是后娘生的,田令孜给军队发放赏赐,从来都不给黄头军,这算什么回事?论地域,他们是地头蛇,怎么外面军镇来的士兵都有钱领,反而本地的都没有呢?
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田令孜不给黄头军发赏赐是有原因的。
黄头军是一支比较新的部队,成立时间才不过二年。
前任西川节度使崔安潜来到成都上任后,发现这里的部队战斗力低下,于是,他到陈州,许州招募了一批大汉,然后跟西川本地军人混在一起组成了一支军队,这些军人都头戴黄帽,故称黄头军。
这批军队是近年来蜀地少有的强军,会使弩机,相当于现在的特种部队,这样的军队,应该是唐军的精英,需要特别照顾,怎么还赏赐不至呢?
这得问他们的老大,建军创始人崔安潜了。
崔安潜跟田令孜有过节,当年,崔安潜在许州任忠武军节度使,田令孜想把自己的哥哥安排到崔安潜下面捞点战功,以后好进行升官运作,哪知道崔安潜不卖帐,直接拒绝。
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可得罪小子,二年后,崔安潜的西川节度使位置都被田令孜给弄了下去,他下面的军队当然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了。
碰到这样的主,只好委屈一下自己吧,毕竟那会也没有工会,人家不发奖金,你能怎么着?
可是偏偏郭琪就觉得不爽,他不是普通的黄头军,他是当年崔安潜高薪从外地引进的人才,本来答应的好好的,待遇从优,怎么崔安潜一下台,自己就成了末等军了?
在宴会上,郭琪决定问一下田令孜,我们黄头军的军饷到底能不能发。
田公公是有钱的,喝到一半,田公公一挥手,下面的拿出了十来个黄灿灿的黄金酒怀:来,各位将军,上来领一个,人人有份啊!
当然,郭琪也有份,可是,他要的不是这个,下面还有数百人等着他去争取福利。
激烈的斗争后,他推开了金怀,站起来说道:“田公公,您能不能以后发赏赐公平一点,咱们本土军人与外来军人有何不同?”
田令孜瞬间石化!我会跟你们说我与你们老大崔安潜有过节吗?沉默了片刻后,他终于找到一个自认为很充分的借口,问:你们有什么功劳吗?
郭琪一听,大声说道:我守卫祖国边疆,与党项十七战,与契丹十余战,全身是伤,有一次,肠子都漏出来了,我用手将肠子塞回,用针缝好继续作战!这些,算的上功劳吗?
郭琪停住了,他用眼直瞪着田令孜,你可以耻笑我的职位,但不能亵渎我的战功!
他的眼神在接着说:我的这些战功,你田令孜不要说立,光是听就能吓昏你吧!
真好汉也,这番话,迅速在宴会上引起了共鸣,赴宴者大多是火里来,刀里去,跺别人的脑袋,踩别人的白骨才上来的铁骨硬汉,要一不幸运,就得埋骨黄沙。
大家都不容易啊,就眼前这死太监当了一回幼儿园教师就平步青云了。
可是,田令孜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红变青再变成了白,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让他报战功呢,这不是找自己的不痛快嘛!
军人不是读书人,你可以去嘲弄读书人,可军人的战功都是用血写就,用性命换来的,这比刻在石上,写进书里,还要来得深刻。
田令孜哑言了那么一会,当他渐渐的平复了心情后,决定要这位让自己出丑的军人好看。
田令孜冷笑一声,怪叫道:好!好!果然是条好汉,来,给郭将军倒酒!
有人送上了一怀酒,郭琪从众人诡异的表情上已经猜出,这必是一怀毒酒!
郭琪轻蔑的看了看田令孜,阴人果然是阴人,无非就这些招数罢了,他接过酒怀一饮而尽,然后双手一拱:告辞!
郭琪走出田府,加快脚步,找到自己的坐骑,跃上马急奔回家,冲进家门后,他抓住了一个婢女一刀割破了她的喉咙,然后像吸血鬼一样狂饮着鲜血!
在一阵狂吸之后,他连吐出好几升的黑汁,他死里逃生了!
活过来之后,郭琪点起了手下,冲进了成都市集,搞了一次抢劫活动,然后在夜晚冲出成都,消失在黑夜里,据说,他使了一个诈死计,骗过了追究,从而成了传说。
在郭琪于市场抢掠烧杀时,田公公的酒席刚刚结束,这是次失败的夜宴,郭琪搞得他心情很不爽。
田公公准备洗洗睡了,可郭琪作乱的消息传来,他一骨碌的爬起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皇上李俨有没有事,现在,李俨可是他的利益核心!
要是李俨有什么事,自己岂不是要玩完了?田令孜连忙领着兵冲进行宫,还好,郭琪的对象并不是李俨。
为了保险起见,他拥着李俨上了城楼,等文官们听到风声,准备去见皇上时,已经找不到人了,四下去找,才知道皇上又被巡幸到楼头避难所去了。
难道皇上又要跑路?他们想起当日被抛弃在长安的事情。
想到这些,文官们不寒而粟,他们纷纷冲到城楼下,一看,还好,皇上还在,没走,可谁也上不去,田公公已经交待下来,皇上吓住了,谁也不愿意见。
所有的文官都退走了,只要没逃跑就行,现在皇上是田公公的皇上,我们就别操这份闲心了。
只有一个人没走,这个人正是孟昭图!
孟昭图仍然跪在城楼下要求进见李俨,他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了。
田令孜先是不打招呼就拥帝西奔,以至于文武百官都没来得及撤退,最终横尸长安街头,现在又在军中搞事,使得军队哗乱,而且一出事,就拥着皇上登上城楼关上城门,这样的行为不是挟天子以令天下是什么?
他决定一定要见到李俨,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皇上,你不是太监的皇上,你是文武百官的皇上,你是天下百姓的皇上,你怎么可以天天跟着一个太监屁股后面跑呢!
可是没有一个人理他,连把门的士兵都觉得此人太多事,宰相都回去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过了许久,孟昭图站起来,他拍拍满是泥土的膝盖,回去了,他决定走另一条路:好吧,不肯见我,我就写上访信!
回到家里,他写了一本奏章,痛斥田令孜,苦求李俨回心转意。
写完后,他把自己的仆人叫来,平静地说:我这本奏章送上去是必死无疑,以后,你可以帮我收尸吗?
仆人初始震惊,但看到主人坚定的目光后,他含着泪水点了头。
奏折上去后,果然没有通过田公公的过滤网,说白了,李俨压根儿就没有看到。
没过多久,一封调任令下来了:贬孟昭图为嘉州司户。
孟昭图苦笑,是的,是时候了,自己不是就在等这一天了么?
他收拾行李,大步跨出成都,再也不愿回头,这是一个烂到底的朝廷,留恋又有何意义?
行至半路,他等到了黑衣蒙面执刀的杀手,孟昭图微笑,田令孜了无新意,他望望旁边奔腾的江水,纵身跳入。
孟昭图的仆人在河中捞出了主人的尸体,让其入土为安。
一名小官员死了,成都城不会有任何人留意,文官集团内也不会引起任何反响,他们在权势面前,选择了沉默,相对于他们的官品,与人品恰成反比。
孟昭图死了很多年过去以后,宋朝诗人宋祁写了首诗记念他的冒死劝谏:密疏即储胥,指言刀锯馀,难排赵高鹿,竟葬楚江鱼,愤魄栖长濑,冤氛犯太虚,无人抉君目,他日见诛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