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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与家人守岁过年,自古皆有,唐代更甚,皇帝即便是万人之上,也不能破此成例,因此宫廷“傩舞”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一个时辰,便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散去。
接下来,按例便是皇帝赐宴了,这时能留下的重臣,当是大唐的砥柱中流,具体来说,也就是太极殿中那一百桌,一千多人。
此刻,这些文武重臣,依照观看“傩舞”之前的座次齐齐坐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还有着一份肃穆。因为这份与皇帝过年的荣耀,是值得所有参与者终身为傲的。
李承训是随着李世民极其后宫团最后回到大殿的,一路上,他见其他人都是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唯独自己形单影只,便偷眼向长乐公主瞄去,见她红袄盛装,环佩叮当,依旧的美丽端庄,却是难掩面上憔悴之色。
长乐公主明知道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她,却始终装作若无其事,她不敢对视李承训的目光,怕驾驭不住自己的内心,及至坐定之时,她瞄到李承训的目光转在别处,才忍不住偷眼瞧去。
这一见之下,她的心弦再次被拨动:他依旧是那么洒脱,那么忧郁,她心中泛起点点涟漪,而换来的只能是一声叹息。
李世民稳坐龙椅后,金口一开,底下便立刻肃静下来。他首先总结了这一年来大唐帝国的得失功业,而后又表彰了这年来立功的众位臣僚,然后又自勉一番,劝诫一番,最后才是祝酒词,并宣布夜宴开始。
李承训听得没劲,却忍不住想发笑,看来这作报告是有传统的,想想后世那些领导的年终总结,不正是如此吗?
开宴之后,便是众人相互敬酒,互相祝贺,便与现代一般,无非是酒酣耳热后,掏些心窝子的话,或是不善酒力而想着法儿的推脱赖酒。
李承训在这里寄人篱下,一无亲友,二无乐事,听着众人喧闹好不心烦,只能自顾的想着心事,喝着闷酒,只盼这酒宴早日结束,好回去休息,才有精力思谋对策,给自己和朋友们挣条出路来。
“李兄!”
李承训闻言抬头一看,见是长孙冲拎着个酒壶,晃晃悠悠的奔自己而来,“长孙兄!”他起身相迎。
长孙冲的脸色并不好看,及至近前,他把酒壶一晃,为自己斟满一杯酒,而后高高举起,“敬李兄一杯,先干为敬!”说着,他一仰脖,把酒直接倒了进去。
文人很少似他这般喝酒,想是他喝多了,或是他在表现自己对李承训的蔑视,自然脸上更是毫无敬意,反而纠结着些许尴尬和不满。
这也难怪,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长乐公主婚前与李承训的绯闻,他早已尽知,加之如今又亲见公主为李无忧而劫法场,心中如何能没有浓浓的醋意,可对方是公主,别说问不得,说不得,即便能说能问,又能如何?
此刻见着李承训,长孙冲心中愤恨,仍是不好言明,一连敬了李承训九杯,终于支撑不住,晃荡着身子险些跌倒,幸好被下人扶住,可是他的脑地却已耷拉下去。
长乐公主这时款款走来,姿态竟与长孙皇后一般高贵、典雅,站定之后,朱唇轻启:“别怪他!”
李承训喝了不少闷酒,这几杯下肚后,也有些头晕眼花,不胜酒力,见公主说话, 恍惚回道:“知道,你们要幸福才是!”
长乐公主眼神复杂,表情幽怨,深深看了他一眼,打了个万福,而后跟着侍女转身离去。
李承训看她先向李世民告辞,而后命人扶着自己的夫君离开大殿,渐行渐远,自始至终,再没望向自己一眼。
他意兴阑珊,也想告辞而去,刚要迈步,正见一些藩国使臣在向李世民祝酒,而人群之中好似竟有颉利可汗和并犬上三田耜?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是这二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使他立刻精神了许多,忙四下张望,寻找无忧的身影,结果自然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想一想便也就明白,今日是岁除,举国欢庆,人家是番人,自然会受到特别照顾,何况他们已不是劫持小公主的人犯,也不是劫法场的元凶,没有理由还关着人家。
番人敬酒之后,相继退去,颉利可汗临走时与李承训目光相对,便向他微笑示意,而后他一手背后,一手抚胸弯腰,施了一个突厥感恩之礼,再把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已示谢意。
李承训知颉利可汗屡经磨难,变得谨慎了,不愿太过与自己接触,只能以此表达心中感谢,他便同样施以突厥之礼,而后干了一杯,以为回敬。
李承训目送颉利可汗随着番人队伍离开,遍观周边,实在是再无令自己有兴趣的人和事,酒也不想再喝,只是突然纠结自己是否也该去向李世民敬酒。
他拿起酒杯,站了半天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坐下,他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资格去敬酒,还是老实呆着好。
转眼已近亥时,酒宴接近尾声,毕竟子时过去,便是新年,这守岁之事,还是留待与家人团聚才好。
有执事太监引领众位大臣,各国使臣相继退出,而李世民则带着长孙皇后并一众妃嫔,和他所钟爱的皇子、公主们,移驾甘露殿,喝些醒酒汤水,吃些甜点宵夜,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说说话,一起守岁。
李承训是跟着也不是,不跟还不行,他此刻回去,必然无人肯送他出宫,况且夜宴后众位大臣散去,宫门一关,没有皇帝手谕,谁也出不去。
“陛下,承训告辞了!”他不得不撞着胆子,紧上几步说话。
李世民酒后微醺,由两名太监扶着“好,那早些下去歇着吧!”
李承训心中这个郁闷,可也无奈,看来今晚是出不得宫了,那便明日再说吧, 反正在哪呆着也是一样,“是,谢陛下。”说罢,他行礼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长孙皇后的声音。
“迪喜,陛下答应他今日出宫居住,他那宅子你也知道,你亲自送他过去!”
“是!”迪喜显然心有不甘,可也无奈,“老奴领命!”
李承训又道了声谢,便跟着老太监迪喜一路出了皇宫, 他心情不好也不爱说话,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西市一处宅子面前。
这宅子门脸不大,却也不小,颇有些威严,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门楼底下,夹着中间一块牌匾,那上面的一行被照的分明:“宁远将军府”
门口有卫士守护,但他由迪喜领着自然畅通无阻,进到内里,李承训发现院子也不算小,有个大火盆正在院落中间熊熊燃烧,两旁则是盏盏烛灯,映得屋内屋外一片红火。他环视四周,见这里正房有三间,两侧厢房共有六间,貌似正房后面还有个园子。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李承训的目光锁定在火盆旁,他这才注意到火盆后面有四个奴仆打扮的人,正在向火盆里仍竹筒。
“宋管家,宋管家!”迪喜扯着嗓子喊道。
一个老者闻言立时从火盆旁快步走了过来,及至近前,深鞠一躬,“迪公公!”
“宋管家,这位便是宁远将军李无名,”迪喜指着李承训介绍说。
“见过将军!”老者又对着李承训神鞠一躬,““恭迎大人回府”。
唐代开放自由,老百姓远不似后来明清两朝那般奴性深重,只是在重大场合才行跪拜礼。 。
“好了,太晚了,杂家还要伺候皇上呢,你们自行介绍吧!”迪喜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迪喜走后,李承训才想起白日里曾听迪喜宣读圣旨的时候,说皇上赐给他四个仆人,如今夜深,虽有火炉照亮,也看不甚清,加之喝多了闷酒,看人也看不甚清晰,只知这四人两男两女,一老三少。
“好,都歇息吧。”李承训摆摆手便向那灯火通明的正房走去。
“大人,今日岁除,即便要歇息也要过了子时,到元正日才好。”那老者的声音再度响起。
唐时元正日便是今时大年初一,那时讲究除夕守岁。
“行,随你们,我要进去休息了。”李承训晃晃悠悠的反身向那房走去,他来自现代,对这看得不重。
那小丫鬟伶俐,立刻上前扶住他。
李承训第一次有人伺候,颇有些不适应,轻轻挣了挣,便也就作罢。他时刻警醒自己,
这是在唐代,一定要做适应这个时代的事情,可以超越时代,但一定要遵循时代主流思想和道德规范。
“大人,皇帝赐您的礼物就在房内。”老者话音又从李承训身后徐徐传来。
李承训“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歪歪斜斜的,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除夕之夜,为了喜庆,有条件的人家,各房各屋都要摆上长明灯亮一宿的,这将军府在那四个下人的安排下自然也不例外。
小丫鬟再把李承训送入房门的一刹那,便退了出来,转过头忍不住抿嘴一笑